《一代妖皇姑获鸟》踪丝

14、新的时代？

　　阿姜的原型是一条小黄鱼，从小生活在伊豆半岛周围的海域。
　　经阳光烘烤过的海水，温暖又清新，带着柔和的咸涩口感。海里的妖怪邻居们可亲可爱，就连海边的小镇也是那么的民风淳朴。
　　唯一的危险因素，居然只剩下像鲨鱼这样的大型捕猎者。
　　就算不小心受了伤，也有椒图姐姐和海坊主伯伯帮忙医治。
　　阿姜简直想不到，这样的生活哪里会有瑕疵——哪怕是两年前，有只大章鱼把大海搅得翻天覆地，最后还不是被隔壁的荒川之主制服了嘛。
　　直到最近，居然又冒出一只兴风作浪的章鱼怪，椒图姐姐甚至被它打伤了!
　　海坊主伯伯去向荒川之主求救，然而这次那位大人不在家!

　　海里受伤的妖怪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妖怪死去了……
　　阿姜负责为伤员制药。他一边研磨着海草和珍珠粉，一边小声地哭了起来。他突然就想不通了——章鱼怪这样恐怖的大家伙，为什么老是出现在他们家园里？
　　这片海明明已经和平了几百年!

　　他哭到没有眼泪，就喝点带着血腥气的海水缓缓，然后继续磨药。磨完药继续哭，哭饱后接着磨……
　　这样过了好几天，等到阿姜被朋友一脸嫌弃地拎起来时，已经是一条干巴巴的咸鱼了。
　　“呜……？大章鱼又被打败了？”
　　“对啊。”
　　“太好了呜哇——”
　　“哎呦喂，你别哭了!”朋友倒提着阿姜的尾巴，使劲把他拖出珊瑚洞:“庆祝就要开始了!”

　　阳光经海水一过滤，仅仅余下一层淡蓝。当光束落到悠然盘旋的鱼群上时，反射出了亮晶晶的鳞光。
　　海洋彰显着她如梦似幻的深邃之美。
　　幽凉的石洞内。
　　椒图托着颊腮，上半身趴在石桌上，海水绿色泽的明眸一眨不眨。柔韧而修长的鱼尾巴，在桌下欢快地摆动着。
　　石桌中心簇生着一小团纤细绵软的苍白水藻，毛茸茸的雏鸟趴在水藻上呼呼大睡，将脑袋埋进了一侧的翅膀里。
　　偶尔有几条的鱼苗在桌上游了几圈后，大着胆子往雏鸟的方向凑了上去，却被一翅膀扇开了。

　　阿羽似乎真的很生气……美人鱼咬着唇，委屈地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吼呜嗷呜嗷嗷嗷嗷嗷——”
　　猝不及防地，一道格外洪亮的吼声瞬间响彻了整片海域，石洞里的摆设狠狠抖了三抖，数颗珍珠和卵石从墙上的孔洞里滚了下来。
　　水藻里的毛团子顿时颤了颤，动作僵硬地从翅膀下挪出了小脑袋。
　　“发生什么事了……”
　　姑获鸟呆滞地问，还没有从巨响中缓过神来。
　　椒图见她终于肯理自己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很是高兴地甩了甩尾巴。
　　“海坊主伯伯去吓唬渔民了。”
　　“石距已经消失了，他去赶人家做什么？”
　　“因为这几天海边要下暴风雨。”

　　椒图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葱管般细白的手指，戳了戳的雏鸟胸前的绒毛。她软绵绵地说:“所以阿羽你就住先在这里，过几天再走嘛。”
　　“暴风雨……”
　　雏鸟模样的大妖怪呆呆地说:“那大天狗他们有麻烦了……”
　　下一刻，姑获鸟突然反应过来，扬起翅膀打掉对方的手指。
　　“你别戳我胸!”

　　阿姜换掉那身皱巴巴的衣裳，被朋友扯着游了许久，终于抵达那一片平整的白沙地。
　　这是海底难得的一处“平原”，也是妖怪们举办庆典的地方。
　　一丛丛种植在岩石上的发光水藻被抬到了沙地的周围。色彩柔和的明珠与伞状透明的水母群，在他们头顶轻缓地游弋。
　　放眼望去，在海洋蔚蓝的底色上，又点缀有五光十色，晶彩纷呈，仿佛触手可及的璀璨星空。

　　“那是什么？”
　　阿姜指着一些像石头般笨重厚实、绿光幽幽的块状物，好奇地问。
　　“应该是那只章鱼怪的肝脏，我们看它会发光，就切碎了照明用。”朋友淡定地说。
　　“……”
　　阿姜蔫蔫的放下手指。朋友伸出带蹼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光脑袋:“你自己去玩，我去帮忙筹备餐点了。”
　　“哦。”

　　足足有澡盘那么大的光滑贝壳，和高大华美的珊瑚架，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平原”上，上方摆放着或大或小的晶莹水泡。
　　阿姜往上游了几尺，从珊瑚间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透亮的“泡泡”。
　　“水泡”里是几颗亮晶晶的颗粒，阿姜将颗粒从水泡里捏了出来，闻了下味道。
　　这是……人类世界的糖果!
　　阿姜含住一颗糖，被保存得很好的甜味在口腔中泛了出来，舒服得他浑身的鳍都舒展了。
　　他又取了几颗“水泡”，发现除了一些妖怪们自制的肉干和藻食之外，其余的“餐点”大都是从地上运来的!
　　最近几年，人类的食物越来越多了啊……
　　小黄鱼阿姜惊叹不已，在“餐桌”之间穿来穿去，这里摸摸，那里瞅瞅。其他筹备宴会的妖怪们瞥了眼这条瘦巴巴的小鱼干，也懒得去管他。

　　直到他猛地撞上了一只陌生妖怪。
　　那妖怪被他撞了一下，却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反而阿姜自己被撞得晕了，一连旋了好几个圈儿，才捂着脑袋赶紧道歉:“对不起…”
　　他刚刚往这边游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前方有阻隔物!作为水生妖怪，按理说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一道柔和悦耳的声音在上方响了起来:“没有关系。”
　　阿姜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上移，从形状优美的赤足，到随波飘荡的鲛绡，金线编就的流苏……然后，他看到了一对羽毛丰满的双翼!
　　翅膀？鸟翅膀？
　　光头的小黄鱼惊讶地张大了嘴。

　　“阿姜，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阿姜的思绪，他转过头，看见大病初愈的椒图姐姐，从陌生女妖的身后游了出来。
　　椒图美丽温柔的眼睛里满是无奈:“石距已经消失，不用再担心了。这段时间可要好好养身体。”
　　阿姜猛地点头。
　　美人鱼嫣红的嘴唇绽出了一个微笑，她雪白的臂膀一捞，搂住了旁边那面容冷淡的秀美女妖，笑意盈盈地游走了。

　　那个女妖……到底是谁呢？
　　总觉得，好像以前见到过。阿姜怔怔地想，可是，他这些年见到过的鸟族妖怪，只有两年前被椒图姐姐拉来帮忙打石距的姑获鸟大人啊。
　　不，不可能是她。
　　因为姑获鸟大人，明明长着鸟类的脸嘛。

　　浓重得好似墨块的乌云，黑压压地堆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于密实而皲裂开来。
　　阴暗的天光之下，背生双翅的冷峻天狗，气度桀骜的人类武士，与立于海面上手持铁叉的妖怪相互对峙着。
　　那妖怪头颅上生了一对尖尖的犄角，一手握着铁叉，一手叉着光裸的腰部，大咧咧地分腿站在他们面前。他身上的布料简直少得可怜，大腿连着大半个臀部，全部都暴露在瑟瑟海风之中。

　　“他的衣服比你还少。”大天狗低声说。
　　“我哪里少了？”
　　博雅穿着一身齐全的衣服裤子，表示不服。
　　“喂，你们两个!”
　　海面上的妖怪不满地说:“当着本大爷的面嘀咕什么呢？”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铁叉，粗壮的水柱蓦然从海中跃出，仿佛狂蟒一般凶绝狠戾地，向岸上的两位男性缠绞过去!
　　“来尝尝这一道黄泉之海的滋味吧!”妖怪得意又恶劣地大笑起来。
　　大天狗眼皮都没抬，挥挥团扇打散了水柱。
　　妖怪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他低下头，扎穿肩膀的箭矢尾羽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愣了一会儿，不怒反笑，语气变得懒散起来:“啊，看来是两个厉害角色……没意思，本大爷走了。”
　　“让你走了吗？”
　　博雅拉紧了弓弦，尖锐的箭头上泛起暗红的光:“下一箭，射的就不是肩膀了。”
　　“好吧，你们找本大爷什么事？”
　　妖怪的吊梢眼里充斥着狂野之色，他面不改色地折断了肩膀上的箭支，一把拔了出来。然后也不去管肩头汩汩涌出的鲜血，半边身体都歪在了铁叉柄上。
　　“带我们去见荒川之主。”博雅说。
　　大天狗的措辞稍微委婉一些:“我们前来拜访荒川之主，你带路吧。”
　　“哦，你们是来找荒川之主大人的？”妖怪对海域主人的称呼倒是恭敬，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恶劣起来:“那还真可惜……他正好不在!”
　　“不在了？”
　　“他一个月前就不在荒川了!”生着犄角的妖怪幸灾乐祸地重复了一句，趁他们愣怔时，飞快地潜入了海水之中，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此时，海天之间昏暗无光，酝酿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小鱼们却纷纷跃出海面，以纤小的身躯在天地间画出万千道微弱的银芒。
　　大天狗摇扇的动作一停，低声喃喃了一句:“也对，我早该想到的……”
　　博雅将箭支插回箭筒:“想到什么？”
　　“荒川之主是一位合格的首领，两年前的石距之祸，就是他一手镇压的，”大天狗说:“这一次，若他无视近海的灾祸，放任不管，的确不太合理。”
　　“除非他根本不在附近，无法赶过来。”博雅接着说。
　　“是的。”
　　“轰隆隆——”
　　天际传来一声惊雷，仿佛一个信号，炫目的闪电与沉闷的雷声接连登场，视野里忽明忽暗，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
　　整片海都沸腾了，雨水很快连成了线、拧成了绳，搅得人间一片混沌。
　　被浇了个落汤鸡的大天狗和博雅止住了话头，面面相觑。
　　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镇住了他们。
　　好一会儿，博雅擦了把满脸的雨水，有些咬牙切齿:“早知听听姑获鸟的，在那里多留一会儿……”

　　两位友人的凄风苦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姑获鸟那边的笙歌乐舞。
　　姑获鸟怀抱着纸伞，坐在海草编织而成的弹床上，双目微微阖拢。海坊主在一旁乐呵呵地打着拍子，一群虾精蟹怪簇拥在这两个妖怪周围，挤挤攘攘的。
　　宴会的正中央，椒图围绕着最高大的那株红珊瑚盘旋起舞。她一面按着海坊主慢悠悠的拍子舒缓地游动，一面由着自己的兴致放声清唱。
　　卷尾扬臂之间，那鱼尾的鳞片带起一溜炫目的、彗星般的华彩;宽大的纱状尾鳍不断收拢又绽放，缱绻如同女郎的裙摆。
　　全然展现了海洋精灵的自由灵性，却偏偏也兼具贵族少女的雅致多情。
　　姑获鸟下巴抵着自己结实温热的翅膀，半眯着的眼睛逐渐弯了起来。
　　她的眼中泛起笑意。
　　倒映在瞳孔中的美人鱼，冲她勾了勾手指，卷了卷尾巴。她微微一愣，随即翻转伞柄，将绑在石柱上作装饰用的绸带挑了下来，注入妖力掷了过去!

　　小妖怪的惊呼声里，浅蓝色的绸带在水中如灵蛇一般游弋，转瞬便绕向了珊瑚架。
　　椒图眼疾手快地以手腕缠住绸带一端，摆动着鱼尾从扭绕的绸带中钻进钻出，不一会儿，竟扎出了一朵硕大的垂丝菊!
　　欢呼声更加热烈了，阿姜挤在鱼群里，随着大家一起挥着鳍，一个激动，嘴里冒出了连串的泡泡。
　　捧着那朵绸缎花，椒图轻快地游向姑获鸟，紧紧地挨着对方坐了下来，把花塞进对方怀里。
　　“送给你啦，笑一笑吧？”椒图咬着耳朵说:“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遇到危险，绝对马上召唤阿羽。”
　　姑获鸟抱起那朵垂丝菊，脸色显得更温和了。椒图一看有戏，赶紧趁热打铁:“我帮你说通了那群蚌精哦，她们答应为相羽商行供应珍珠。”
　　姑获鸟说:“辛苦你了。”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这个套路，怎么有点熟悉。
　　又是送花又是送钱的……
　　还没等她多想，系统突然在她脑子里嚷嚷起来。

　　“玩家，有件事系统忘记通知你了……”
　　女妖的语气毫无波动:“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你说吧。”
　　她的这位软件小助手十分人性化，具体表现在爱撒娇，爱吐槽，还总是丢三落四。姑获鸟习惯之后，居然觉得这样的设定有种迷之萌感。
　　“好的，这件事很重要，玩家听好了——”
　　姑获鸟接过海坊主塞过来的和果子，啃了几口，目光划过一众小妖和装饰物，落到爬上红珊瑚顶端的一只海龟身上。
　　一条体态柔韧的海鳝，随之缠上了那海龟。女妖凑到身旁美人鱼的耳边，低声笑问:“这是什么扮相？玄武？”
　　“应该是的……要是大天狗大人没有走就好了，我们在海里听到了他的笛声，那可真是天籁。”椒图的话语里满是向往之情。
　　姑获鸟表示赞同。下一刻，系统不满地叫了起来。
　　“玩家认真听啊！”
　　“好，一直听着呢。”

　　“叮!玩家达成成就[四星妖主]，才能[百鬼夜行]解锁!”
　　“请玩家募集部署，建立属于自己的[百鬼众魅]，开拓属于您的……全新时代!”
　　女妖咕咚一声将和果子吞下了肚，半眯着碧蓝澄净的眼，安静地望向海宴中央。
　　海天疆土无垠，此处歌舞升平。
　　“新的时代……吗。”
　　姑获鸟的唇边，浮现出一丝懒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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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卷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