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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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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记绸庄的吴掌柜是个难缠人物,听说查起帐来细致到一分一厘都要问个清楚明白,如今要同人来做买卖,当然也恨不得要将她们家底起得干干净净。

      古冉恬唤伙计将茶水续了七遍,一张嘴说到口干舌燥,从生丝到铺面到人力到运输,条条给他车轱辘似的分说过去,实在都有点脾气上来不愿再谈,才见那吴掌柜捋一下山羊胡,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古娘子将这进货出货条条线线都了如指掌,果然年少有为,青出于蓝,我云记能得娘子助力,想来东家可以高枕无忧了。”

      得他这一句,古冉恬才算是把大半颗心放进肚子里,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晚辈初出茅庐,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今后还得吴掌柜多指点。”

      相谈至此,两人对视一笑,也不再提那些具体条目,又多寒暄几句,吴掌柜却就起身告辞。

      古冉恬原是安排了晚宴,但几番推辞,瞧出吴掌柜的确是有事在身,便就不再多留,只是既不宴客,她便也不想去吃那百吃之宴,就叫伙计叫上全铺子的人自去热闹,她则是出了门,慢步往小闲楼去。

      此时天方擦着一点黑,薄云带起一点瑰丽的紫色,衬着那小闲楼门前的红灯笼,愈发显得人声鼎沸、红红火火。

      古冉恬是这边常客,一露面便有小伙计来引她上二楼包间坐定,摆上各色茶水点心。此处既可将说书人的声音听得清楚,又隔绝了楼下那一摊鱼龙混杂的热闹,可谓是闹中取静绝佳去处。

      今日难得来得早,正赶上开场,就听那说书人道:“诸位客官听讲,近日这江湖上算得太平,也就出了不大不小的两桩事。这第一呢,倒是温家送了两个女儿去天惊,却不知怎地被那温宓少侠截了回来。”

      古冉恬嗤地一笑,温宓竟也能称个侠字,不管听多几次,仍是觉着难以置信。

      “这第二呢,不知各位客官可听说过,平湖秋氏?不怪各位没听过,连小老儿从前都没听过,可就是这名不见经传的秋家,上个月却出了一件血案!”说到此处,照旧是故作矜持地顿了顿,等有人追问,方才接着说道,“那秋氏所有成年男丁,皆被人抹了脖子,一十七条人命!这滔天血案,都不知是谁人做下!”

      满堂哗然,古冉恬也不例外,这般大案,哪怕不是放在江湖,都足够骇人听闻。

      说书人得意非凡地长叹口气,“不过听说这秋氏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平日里做多了恶事,想必是被人寻仇来了。虽如今还没有这凶手的下落,但小老儿我恰巧认得个平湖的朋友,这位朋友又恰巧认得那秋氏的三夫人,倒听来几句凶手的消息。”

      在一众的催促声里,他气若洪钟,“据说啊,那凶手蘸着人血,在那大堂中写下六个大字——杀人者廖木子。”

      “那是哪个?”

      “从没听过啊?”

      “是什么人?”

      议论声纷纷,疑惑声纷纷。

      古冉恬心中却不禁一动,忽地想起三年前那个面如金纸却一声不吭的姑娘来,当年莫非就是秋家伤了她吗?

      是了,光阴如水,不知不觉间已流过三年。

      三年了,她听着这说书、寻着那见闻,晓得八大家余威仍在,江湖未曾大乱。谢家虽隐退,曾经名噪一时的谢氏三郎亦是偃旗息鼓,却不想竟是独孤、温宓这等小辈带起头来,誓要重振清平门楣。

      她可从没想过独孤英秀的名字有朝一日会同温宓连在一处,就像她从没想过这世上还会出现秦未已这般人物。

      那个一跳动江湖的小娘子在青州定居,开了一家学堂,门匾上书“天惊”二字,自称只要做个教书先生,收罗了一班女徒,终日里也不知是教她们读书习字,又还是舞刀弄枪。虽然她从未承认,可还是有江湖上的老人一口咬定,她那手剑意分明就是浣雪一十九式。

      听说是秦无锋逼得她出招。说来也是有趣,那神刀门主听说对秦采桑煞是仰慕,乃至于将自己女儿都取作秦姓,如今偏人家有个传人还不承认,也不知她作何感想。

      至于余念,听说是被拘在天机门中,自然是万难再为祸江湖。倒是那水仙着实又做下几桩大案,只不过便似从前一般,带着万花楼的名头一现又隐,这两年来再没了动静。

      江湖似乎从来如是,休说她小时候还赫赫有名的那些风流人物,便是两三年前那般声名显赫之辈,如今竟也一个又一个相继隐退,又或是已无声无息地没落在这风波险恶之中。

      若说神医,药神谷的双霜也曾声名大振,甚至还曾入宫为皇帝请脉。如今那小皇帝已然坐稳了皇位,不日就要大婚,信王那边想必斟酌形势已然死心,同她们买过几回胡香就不再往来,万幸没做那等挟私报复之事,叫她着实松了口气。

      但偏偏三年过去,便是再无岳水心的消息。

      古冉恬自认也不是非要见她,不过是想她平安,到底是相识一场,可她偏偏就是杳无音信。

      说书人还在讲那秋氏惨案,嫌凶从廖木子猜到廖杍,从全身黑衣的小娘子猜到满面疤痕的大汉,堂中诸人听得津津有味,一时想那凶手心狠手辣,一会说那秋氏作恶多端,忽然大堂上响起一声惊呼,紧着众人纷纷起身往一处拢去。

      “怎么回事?”

      “有人忽然昏倒了!”

      “快请大夫!”

      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总有人会突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昏厥。古冉恬不甚在意,抿了口茶便要起身,只觉今日的说书也就要到此为止,却忽听楼下有人高声道:“让一让,让一让!”

      古冉恬心下一震,忙忙站起身来,低头望去,就见那个一身青衣的小大夫一路挤进人群来,搁下手里的药箱,蹲下身子去为那人把脉。

      她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就见那人仍是就在眼前,从容地取过银针往地上那人身上扎过几下,看他猛地喘了口气睁开眼睛,便就抬手似是抹去额上的汗,叮嘱几句过后,收拾了药箱站起身来,就往外去。

      古冉恬如梦方醒,忙忙冲下楼去,把那一众称许之声抛在身后,在长街上看得那个背影,只觉脚步有万钧之重,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去,“等一等,等一等!”

      连叫几声,旁人纷纷回顾,那人却怎地都不回头。她不觉气馁,慢下脚步,终于站定,却不想那人忽然回过身来,左右环顾,最后将视线定在她身上,两人隔着许远对视,“你……”眉眼里有不敢置信,渐渐变作喜悦,“阿恬?”

      古冉恬抬了抬脚,又停住,抓着衣角,才知自己紧张,“是我,是我。”

      岳水心便笑了,还是从前那般双眼明澈,面带惊喜,快步匆匆地朝她走来,又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上下看她,“你长高了。”

      古冉恬张了张嘴,心里面掠过了万千个念头,“对不起。”

      这画面在她梦里仿佛也出现过许多次,有时她转头离去,有时她面带不屑,有时她满脸悲伤,可从没有一次,是现在这般,清澈的眼里显出茫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古冉恬就又卡了壳,“我……我……我瞒着你,我的身世。”

      岳水心仍是茫然道:“那怎么了?”

      ……那怎么了?那你不是为着生我的气,不告而别吗?

      岳水心面带着茫然和疑惑,“当时咱们出门在外,还是你教我要小心为上,不要轻易透露身份来历,我一直都记得的呀。”

      古冉恬也开始茫然起来,“那……那你为什么走……”

      岳水心看了她一眼,越发茫然,“当年不是阿恬让阿爷跟我说,咱们两个在一处实在扎眼,不如等过上一阵,大家都忘了就好了,那时咱们再一起也不会有人来生事。阿爷还替我写了帖子,荐我去湘州同宋大夫学医。阿恬,你们真是待我太好啦。”

      古冉恬:“……”

      好你个老爷子。真的……真是好行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将扯出个笑来,“那、那你这是?”

      “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开医馆吗?”听她问起这个,岳水心终于不茫然了,“虽然我现在的医术还有不足,但我同宋大夫做了几年助手,寻常病应该都没问题的,宋大夫也给我写了荐信的!再说你不是说,三年后就可以了嘛?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呀。”

      她瞧她脸色阴阴晴晴,此刻竟也生出些担心,“若是你不放心,我还是再做几年学徒……”

      “不是,不是……”古冉恬蓦地打断了她,“咱们开医馆,咱们当然一起,你自然是没问题的,我刚只是在想,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总要快些着手做起来的。”

      “那都不要紧的,慢慢来就是啦。那就说定啦?”岳水心笑着伸出手来,“拉钩。”

      “嗯!”古冉恬重重应声,伸出手指与她勾在一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分明该笑,鼻头却不知怎地发酸。便再重重一点头,“说定了的,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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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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