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信》三火娘子

20、卫丽娘头吃下马威

　　屋内诸人的目光在一刹那里皆落在了卫丽娘身上，她下意识的便向李氏那处看去，后者却是拧眉相视。

　　卫丽娘与她目光相对了几息，不知怎的陡然生出难过的情绪，却也回过神来，与为她斟茶的小丫鬟道：“这杯里原就有茶水在的，你不曾瞧见吗？”

　　田嬷嬷闻言立即对丫鬟道：“还不紧着给丽娘子换上一盏。”

　　话后，她向卫丽娘道了声歉，又再训丫鬟：“菊和普洱是可一块泡，可你这丫头也该向丽娘子问合不合味，哪能就这样掺进去呢？”

　　李氏并不懂茶，她在一边听着这话，只当是卫丽娘没见识，错怪了丫鬟，于是忙道：“嗐，怪不得她，是丽娘这孩子太挑嘴了。”这壁道完，她又拿眼瞪向卫丽娘，意叫她闭嘴勿言。

　　李氏进屋后，便隐觉有一缕清香飘散，偶尔凝在鼻尖，这香并不浓烈，是恰到好处的芬芳，很是怡人。

　　她原想开口问一问，但又不想显出自己没见识，这会儿为着岔开方才的事儿，便向田嬷嬷询道：“这儿放的是甚么花？我不曾瞧见东西，却一直闻着味，怪香的。”

　　田嬷嬷笑道：“哪儿有甚么花呢，是里室焚了香，散了出来。”

　　李氏却是一惊，道：“里头，那岂不叫烟给呛着了？”

　　这回不待田嬷嬷再讲，暗间里头打帘出来了个丫鬟接嘴笑道：“表夫人是个爱说笑的人，这又非是寺庙里头，燃着大把的香，哪就能给呛着呢。”

　　田嬷嬷见着丫鬟先问一句：“夫人起了？”再向李氏道：“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叫花树。”

　　花树回道：“方才半醒了下，本还要歇会儿，听是客到，便在梳妆了。”

　　花树方话说完，帘子又被打起，打头出来的是两个穿着与花树相近的丫鬟，后头出来的，单瞧年岁，约莫二十上下，穿的却很素净。

　　她戴一副东珠头面，上身是月白银花袄，白狐毛滚边，下头是蟹壳缂丝洋灰鼠皮裙，另佩一块白玉平安无事牌，怀捧木雕荷塘清趣图香筒。

　　李氏见她出后，里头就无主子模样的往外来，这便拿不准主意，又想起前头田嬷嬷提的宝娘子，便当这是回娘家探亲的，遂开口要称“宝娘子。”

　　却见卫丽娘起身行礼，口中则道：“二夫人万福。”

　　李氏叫这一声给听愣住，直直看向戚善珠，也下意识的跟着行礼道福。

　　戚善珠半侧身子，避开她这一礼，道：“可受不得，丽娘叫我二表嫂，论起来，你该是长我一辈。”

　　李氏见此便也收了动作，她前头与卫丽娘闲聊时曾有提及戚善珠，晓得她们夫妻二人恩爱，原是预想要与老夫人夸自个儿女儿的话，也尽数收了起来，只道：“这来看”李氏因着戚善珠前话，此时有些想顺着叫她侄媳妇，顿了顿，还是道：“二夫人，才想起没带见面礼来。两手空荡荡，怪不好意思，改明定给你补上。”

　　她又说：“这眨眼就到午间了，我那儿子想还没吃过饭，这得急着回去，就不打搅你了。”

　　戚善珠听这话，即问道：“表夫人还不曾用过饭吗？”

　　田嬷嬷先了李氏一步道：“表夫人一早来得，老奴去请时，也不见丽娘子那儿有摆饭。”

　　戚善珠“哎”一声，忙将人给拦住，“那今儿，表夫人可得在我这留饭。”

　　李氏仍旧推辞，“可不行，我家那小子，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戚善珠不理，只命丫鬟去小厨房吩咐将菜热一热，才扭头来与李氏道：“令郎多大了？”

　　李氏回道：“十二了。”

　　戚善珠即笑道：“那何需急着回去，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他，总归用不着你自己回去下厨。”

　　李氏想说“可不就是要我回去做饭，”可她抬眼一瞧，只见屋内雕梁画栋，奴仆成群，纵摆设要比旁人要简朴几分，却也是自家积累十辈子也比不上的富贵，于是她原预备讲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见李氏不再讲话，戚善珠方与卫丽娘道：“丽娘也在我这用些吧。”

　　几人讲话时互相接的很快，尤其是戚善珠与田嬷嬷这对主仆，一人一句的，叫卫丽娘找不着缝来插进去，只能眼瞧着李氏将事情应下。她不放心叫李氏独自留在这处，遂也不做推辞，正欲道好时，李氏愣是抢在她前头横插进一句，“丽娘得去伺候老夫人用膳的。”

　　戚善珠正要领她们去另一边坐，闻言停下脚步，道：“我若不曾记错，婆母今个儿出府去了？”她说着看向田嬷嬷，是求证的眼神。

　　田嬷嬷应是，“昨夜就叫备了车马，一早出去了。”

　　李氏扭头去看卫丽娘，后者脸色未变，只道：“丫鬟应来报过，许是我听漏了。”

　　实则几人心头门清，近来事儿多，卫懿礼根本无暇顾及卫丽娘，她也不曾出门去走动，所谓来陪姑母这个由头，越发像是空话。

　　只这事儿戚善珠和田嬷嬷皆不好挑明，否则倒显得她们刻薄起来，二人便也不在这上头续讲。

　　说是一同用饭，戚善珠却早用过，便只李氏母女在吃。

　　卫丽娘自持着，也是这些日在徐府用惯了这类菜色，很寻常的去用，只是没太大胃口。

　　李氏见桌上琳琅摆了一席，满是色泽红艳的鱼肉，这与她预想的富贵人家一般模样，便伸出筷子去夹，等吃了一口，立刻往桌上吐去，不住的吸气。

　　边上丫鬟瞧见，忙舀了一碗汤，递到李氏面前，后者便急急忙忙的去喝，却很烫嘴，这喝一下，只觉唇舌又麻又痛，一时也不知是辣更多些，还是烫更多些。

　　嘴巴坏掉，自然不能再吃，李氏瞧那满桌子辣菜，方才还觉着可口，这下多看一眼，舌尖的痛楚便更盛一分。

　　等到这会儿停筷，李氏方才瞧见对面坐着的卫丽娘，不曾向前伸过筷子，而全由边上的丫鬟布菜。

　　戚善珠向李氏道：“往先不曾有甚么走动，这会儿也只晓得丽娘是卫家的娘子，倒不清楚是哪位舅舅家的。”

　　她扭头打量卫丽娘几眼，“瞧丽娘年岁，当不是大舅舅，德庆舅舅也对不上，可是六舅舅的千金？”

　　李氏听她这一溜报出的皆是与卫懿礼同胞的卫家嫡子，笑的很是牵强，她摇了摇头，含糊了几声方道：“与这几位爷是同宗的兄弟。”

　　戚善珠“啊”一声，而后笑了笑，道：“能叫着这样远的走近，可真就是缘分两字了。”

　　李氏听这话，讪讪的笑，并不往下接。

　　戚善珠正要在问候些旁的，就听着另头卫丽娘搁筷漱口的一些声响。

　　戚善珠扫一眼桌上饭菜，见不曾有甚么少的，便问道：“不再用些吗？”

　　卫丽娘一边起身，一边回道：“方才无事做，就多用了些点心，这会儿再填些也就足饱了。”

　　她这话停，李氏便起身欲戚善珠做辞，戚善珠挽留几声，见她不肯，也不再多言，由着两人去了。

　　未免再有岔子，卫丽娘领李氏出了二房后，又亲自将送去小门。

　　将到门口时，李氏陡然道：“丽娘啊，你阿弟叫那几个混人给骗了，那日来人讨债，说要叫你阿耶丢官。这可怎样好啊？”

　　卫丽娘原意装作未曾听闻，可眼见的离小门近了，那处总有丫鬟婆子坐着，她唯恐自己不给银钱，李氏要一路哭到那儿，叫人听去，笑话自个儿，便只得解下荷包递给了李氏。

　　李氏拿手垫了垫重量，这才笑道：“还是丽娘你疼人。”

　　而后她便从小门走了。

　　好容易送走这位祖宗，卫丽娘却不曾有松气，转头便要回自己院子。因她是送李氏过来，便不曾小轿跟过来，只得一路用走，等到地方时，竟冒出了小层汗来。

　　卫丽娘打眼看去，见思晴不在院子里，便随手招了个小丫鬟来问话，正巧是前头被思晴支使去二房传话的那个丫鬟。

　　卫丽娘听着小丫鬟回禀，脸上颜色越发难看起来，待人讲完，一言不发的挥手，叫小丫鬟下去，自己则直接进了里屋。

　　思晴临着有光的那扇窗坐，听见有响动便扭头去看，见是卫丽娘忙起身迎了上去，又看卫丽娘面上有些汗湿，料她身上也不干，便叫小丫鬟去打盆水来，自己则拿了匹干巾子，与卫丽娘道：“奴婢替您将汗擦擦罢。”

　　卫丽娘避开思晴，冷眼看着她，道：“你不觉得自个儿有甚么要与我交代的吗？”

　　思晴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是奴婢嘴馋，不该偷您的糕点吃。”

　　卫丽娘闻言连笑了几声，“思晴啊，你可别与我说是二夫人长了千里眼所以晓得我阿娘来。更别与我说，”她声音猛地冷下，“你不晓得，你只是为着规矩去支会的二夫人！”

　　她拦住思晴要回的话，又哼笑了声，“你可晓得背主的奴才会怎样？我不晓得，我只清楚要把你送回老夫人那儿的话……”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的道：“你可晓得周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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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要写两千的，一写就写到了三千，所以放迟了一点……
关于周婆子，不记得的可以翻回四、五两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