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妇奋斗日常》芭蕉窗里

30、第30章

　　苏嫤在谢昭的吩咐中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而冯修远则在谢昭的“拜托”声里，信誓旦旦地说：“放心！谢昭，我一定帮你照顾好……”

　　“嫂子”的音还没发出，谢昭就瞪了冯修远一眼，冯修远赶紧闭嘴，改口道：“照顾好苏小姐。”

　　等谢昭走后，苏嫤和冯修远这下可尴尬了，两个人都假装看向远方，全神贯注的样子，像他俩真的刚刚中了举人似的。

　　然而，他俩根本啥也没看。

　　不过这会儿的冯修远好歹为苏嫤表演了自他俩认识以来，最消停最安静的一场戏。他们站在观礼栏外，半天不说话。苏嫤也闲得无聊，就放眼望着流水席里坐着的举子们，这些举子都统一着装，看过去，很有气势。

　　谢昭这个时候也正在其中，和好些举子们围着，不知道在谈什么，苏嫤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一会儿，慢慢越过了觥筹交错，谈天论地的举子们，落在礼台上的顾丛嘉身上。

　　他站在高台上，与裴大人交谈了好一会儿，才扫视了一眼底下的举子，又与裴大人告了辞，他似乎归心似箭，准备离开了。

　　也是，苏嫤心想，他如今升官了，肯定忙得很，这次估计正如那两个学生所言，是看在裴大人的面子上才来的。

　　想到这里，苏嫤的脑袋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茶馆里那两个学生的话。

　　左眼角泪痣？姑娘？顾丛嘉？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柳儿，她来长明山做什么？苏嫤回想一下，肯定长明山上不会有柳儿认识的人，如果说勉强认识的人的话……

　　正是眼前的顾丛嘉！

　　苏嫤忽然一个激灵，她登的看向拨开人群往外去的顾丛嘉，心底闪过一个念头：顾丛嘉，会和柳儿有关系吗？他俩是要在这里会面吗？

　　想到这里，她已经身不由己地跟上去了。

　　**

　　这是长明山巅，顾丛嘉负手立在悬崖边上，清冷的风从崖边溜过去，他静静地看着底下的长明河，翻腾着，波涛汹涌。

　　他身旁是一棵高大的红枫树，精神抖擞，红得鲜艳亮丽，此刻火红的枫树叶子在秋风里胡乱地飘着，有些或许眷念他身上的温度，径直扑向他清冷疏离的身体。他也不拂去，只是静静转过头，轻轻抚摸枫树的树干，眼神里满是看不懂的情感。

　　苏嫤趴在灌木丛子里，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她觉得自己似乎长成了一朵长在灌木丛里的花，而顾丛嘉，则更像被定格了的，一棵长势很好的大树。

　　“你……”

　　沉默了好久的顾丛嘉竟然开口讲话了，苏嫤赶紧竖起耳朵听，并偷偷往旁边瞧，周围根本没有人，他在和谁说话？他发现她了吗？

　　“你……你在这里，还好吗？”

　　他究竟在和谁说话？这里有谁？谁还好吗？他在和谁问好？

　　苏嫤满脑子全是疑问，仿佛快要爆炸了，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一旁的小道上，悉悉索索一阵声响，有两个人径直走上来了。

　　她赶紧将头一埋，低到灌木丛里，偷偷从缝隙中去瞧那两个人。

　　上来的两个人，一个身材颀长，与顾丛嘉差不多身量，身穿黑色短打，看起来非常利落，而另一个，则是一副官绿色襕衫，苏嫤定神一看，果然！真的是国子监的襕衫！

　　是柳儿！一定是柳儿！

　　苏嫤控制住自己想要冲出去拉着柳儿问清因果的念头，静静地隐藏着自己。

　　但她太好奇了，她太想知道了。

　　重生以后，她常常自嘲，这天下，怕是不会再有她这么糊涂的人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现在，离她死亡真相最近的两个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她却连走近向他俩讨个明白都不能。

　　两人背影，一高一低，一壮一瘦，快速走到顾丛嘉的身后，毕恭毕敬地朝顾丛嘉行礼道：“大人。”

　　“来了。”

　　顾丛嘉声音淡淡的，他手里捏着一片枯黄的枫树叶子，在阳光下，他的手一使劲儿，枫树叶子便碎成了渣，落在地上，点点黄叶，顷刻嵌入黄土。

　　“东西拿到了？”顾丛嘉问。

　　“拿到了。”

　　“柳儿”拱手，将一个包裹严实的东西奉给顾丛嘉，顾丛嘉瞟了一眼，沉沉地说：“不用看了，这东西你比我清楚。”

　　顾丛嘉的声音或许是染了凉凉秋风的萧瑟味道，显得有些沧桑，他低着头，认真地对“柳儿”说道：“你要记住，从此刻开始，这东西就是你的命，甚至，比你的命还重要。”

　　荒凉秋风里，“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紧紧地抱住包裹，试探性地问顾丛嘉：“大人，我什么时候离开？”

　　顾丛嘉忽然一摆手，示意“柳儿”闭嘴，他站在崖边，低头视察了一遍山底，只见有好些人在山脚下忙碌地走着，有些正上山，而另一些，则站在山底下各自闲聊，还有些摆摊的商贩们。

　　望着山下奔波忙碌的人群，他忽然笑了。

　　“真是愚蠢，还在底下呢。”

　　顾丛嘉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放眼一望，就看出了这些人的端倪，他早就知道，以柳儿现在的价值，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就被放出城？

　　他们这是要引蛇出洞呢。

　　收回目光，他看向黄柏，“东西放好了吗？”

　　黄柏拍了拍手，拱手回道：“回大人，所有东西都放好了，您尽管放心，再过两刻钟，好戏就开始了。”

　　好戏？这是鹿鸣宴，会有什么好戏？

　　苏嫤窝在灌木丛里，动也不动，她的身体虽不如以前灵活，但是这点隐藏的技巧还是有的，所以这么会儿时间，她隐藏得很好。

　　他们似乎在躲着谁。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又在隐藏什么？刚才南城门口，那些检查门牌的士兵们，难道……他们是在找柳儿？

　　一个自小在她府里长大的丫头，一个孤苦无依，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丫头？犯得着让守城士兵们这样搜寻？

　　她直愣愣地看着柳儿收回怀里的那个包裹，恨不得自己的眼神能将那包裹一层层掀开，她真的很想知道那里面装的什么。

　　因为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悲哀的想法。或许，就是那包袱里的东西，要了她的命。

　　她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回想今年中元节过后的事情，她问顾丛嘉娶不娶她，顾丛嘉说：“娶，就娶”。

　　第三天太后的懿旨就到了邵府上，出人意料的是，在第四天的时候，皇帝居然也拟了一道旨意，赐婚她和顾丛嘉。

　　当时的她，以为她与顾丛嘉两个得了上天的眷顾，是天下最幸运的人，毕竟谁都知道，她和顾丛嘉身处两个水火不容的阵营，她向顾丛嘉提这个事情，其实鼓了很大勇气，她不知道他俩的勇敢会不会在政权与利益之间不堪一击，破个粉碎。

　　所以她希望顾丛嘉与她能够争一争，搏一搏。但却不曾想，他们还没做任何努力，上天就忽然爱怜他们，落了一个天大的恩赐在他们眼前。

　　她当时听说的是，太后和皇帝好像有意借他俩的婚姻，来缓和两个阵营的关系。

　　真的是这样吗？

　　此时，黄柏与柳儿一转身，苏嫤赶紧去瞧，果然是柳儿！

　　柳儿怀里的包裹，此时此景，脑海里零碎的线索，似乎被她慢慢收集起来，她渐渐将这幅画拼凑出了个八分相似。

　　倘若，从一开始，顾丛嘉就是太后党里的一颗棋子，带着某种目的接近她，用某种诱惑让柳儿背叛了她，然后在新婚夜，她察觉到了这个阴谋，想去报信，但顾丛嘉狼子野心，见她识破阴谋，便杀了她，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然后安排柳儿拿着这件东西，离开京城。

　　再然后，太后念他居功甚伟，给他升了官。

　　这一切，似乎很合理。

　　如此说来，柳儿怀里抱的东西，就是顾丛嘉从自己身上得到的？那太后升了他的官职，说明他已经帮太后办成事情，可为什么东西还在柳儿的手里？

　　他们又为什么这么神秘，选在这无人山巅汇合？他们在躲谁？

　　是……皇上吗？

　　**

　　“轰隆！”

　　“哐！”

　　“哐！”

　　山体忽然一阵巨响，四周都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顾丛嘉淡然地拍拍那棵巨大枫树的树干，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微微虚了眼睛，悲悯地看着底下抱头鼠窜的人，笑意越发深了。

　　“去吧。”

　　顾丛嘉朝两人一摆手，两人向他恭敬地行了礼，赶紧转身，装作慌张的样子，往小路上窜去。

　　那条小道一下去，正是举子们举行鹿鸣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