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薛蝉

68、第 68 章

　　送走了李彩霞，高腾飞回到家的时候，王佳佳已经带着孩子睡在了大床上。
　　高腾飞蹲在大床边上，他知道王佳佳是装睡的，小声道：“佳佳，别生气了，我妈已经坐车回去了。”
　　王佳佳睁开眼，看到高腾飞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叹口气道：“高腾飞，你不要怪我对你妈发了脾气，换别人这样对我闺女，我早就大耳瓜子招呼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妈别的，是还挺好的，但就是这点我们没办法处一起！我宁愿自己累点，也不想孩子遭罪！你能理解我吗？”
　　高腾飞笑着点头：“看你说的，我也是孩子爸爸，现在当然是一切以孩子为重！”
　　王佳佳欣慰地笑了：“那就好。”
　　高腾飞犹犹豫豫道：“那，你爸他……”
　　王佳佳瞥他一眼，好笑道：“放心，我没给我爸打电话，我知道轻重，要是他生你气了，年底你就升职无望了，对吧？”
　　高腾飞道：“佳佳，你真懂事！”

　　他话头突然一转：“那要不，你明天打电话再问问你爸，给我调科室的事儿，还有没希望了？”
　　王佳佳不以为然：“老打什么啊？我爸不是说了么，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咱们的！”
　　“可是，这都很久了，一点动静没有，会不会……”
　　王佳佳口气突然又不好起来：“高腾飞，你不要那么多事儿，好不好？为了给你一个人调科室，你知道要牵扯多少东西进来吗？你知道我爸上下得打点多久吗？这又不像有钱人往自己的家族企业里塞个人那么简单！哎，就打比方说吧，这陈家的各种公司，那人家大小姐陈宋葵当然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咱们不行啊！这单位是公家的，不是我爸一个人的！高腾飞，不是你想去哪个岗位就能去哪个岗位的！”
　　高腾飞没说话。
　　王佳佳察觉得自己口气重了，语气又软了下来，安慰他：“好啦，再等等，啊？我爸肯定是希望咱们好的，放心吧！”
　　她看了看身边睡熟的孩子，又道：“我今晚想跟宝宝一起睡，腾飞，你今晚就去小卧室睡吧。”
　　高腾飞站起来，沉默了一会，才道：“好。”
　　说完去了小卧室。

　　高腾飞和衣躺在床上，心里烦闷不安。
　　李彩霞走的急，小卧室的床上还有一件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外套。
　　他侧过脸看了看母亲留下来的外套，半晌，拿起来蒙住了自己的头。
　　睁开眼一片漆黑，最适合胡思乱想。

　　高腾飞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老婆和母亲之间，选择了老婆，让母亲李彩霞伤心失望了。
　　可王佳佳不是无理取闹，自己的工作又是一直仰仗着王佳佳的父亲，再者，这房子确实也还是在王佳佳父亲的名下。
　　真要是细说起来，他高腾飞也不过就是一个住在这儿的人。
　　有时候，高腾飞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但他也清楚王佳佳其实很爱自己。
　　可时间久了，高腾飞自己都已经说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真的喜欢王佳佳而跟她在一起，还是因为现实生活不得不跟她在一起？
　　想到这，他就劝自己：想这些有用吗？孩子都生了，难不成再离一次吗？

　　高腾飞闻着母亲外套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日子。
　　从小到大，他都是镇上成绩最好的孩子，当年考上重点大学，村长亲自在自家门口放了鞭炮。
　　自己在大学也是成绩优异，还认识了陈星罗。
　　想到陈星罗，高腾飞突然有些怀念起跟她一起走过的那段青春岁月。
　　再看看现在，哎，高腾飞叹口气：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种窝囊的样子呢？

　　说起来，陈星罗要是以后再找一个的话，肯定能找个好的吧？
　　毕竟她现在是陈家大小姐陈宋葵的亲表姐啊！
　　那些圈子里，离了婚的有钱男人应该也不少吧？
　　就算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在乎陈星罗离过婚，还带着个男孩的。
　　也是，有钱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高腾飞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假设，要是他没有跟王佳佳在一起，现在还跟陈星罗好好的过日子，那宋葵成了陈家的大小姐，自己是不是可以靠着亲戚关系，能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呢？
　　肯定能的吧，最起码要比现在的好！
　　连个简单的调科室都搞不定，王佳佳还嫌弃自己事情多！
　　高腾飞思绪一发散，就越想越后悔。
　　他一把扔开李彩霞的外套，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

　　星星每个周五回家，陈星罗见到他，总能感觉星星变得更有礼貌，学习的积极性也很高，懂得帮她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不说，晚上睡觉之前还会主动的念一念课本，预习一下功课。
　　陈星罗顿时觉得，将星星送去国际国学真的是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
　　星星的事情不用再操心，陈星罗在职场上，好像也开始得意起来。

　　十月中旬。
　　这天，公司会议上，领导将一个大单的任务交给了陈星罗，并且意味深长的嘱咐道：“星罗啊，下个月呢，市场部的徐部长就要退休了，公司研究决定，希望从年轻一辈中挑选一个业绩好的，来补上徐部长的空缺，来新鲜一把咱们公司管理层的血液。你呢，是公司的老人了，实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之前的业绩也是一直很不错。这次把这个最大的单子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带着你的团队，把这个单子给攻克下来，在你的业绩上再冲一把！星罗，好好干，公司等着你交出满意的答卷！”
　　陈星罗深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下定决定一定要好好把握。

　　磨合又沟通，外加你来我往的谈条件，半个月过去了，这个单子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对方公司负责签合同的人就开始推诿。
　　这是谈判时候的常用手段，一个字，就是“拖”。
　　拖到你心急如焚，拖到你没脾气，拖到你恨不得一下秒就签约，拖到你心甘情愿地答应对方所有苛刻的条款。
　　陈星罗一早就知道这个案子不会太轻松。
　　可眼看着工作进程几次折返，团队里几个小姑娘被加班返工磋磨的欲哭无泪，饶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陈星罗也觉得自己开始隐约焦躁起来。

　　这天，陈星罗约到了对方的负责人张经理吃饭。
　　张经理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一脸精明。
　　整个饭局，张经理化身天桥上卖艺的说书人，时事政治、文学电影、八卦娱乐、段子包袱，就没有他不能聊的话题。
　　除了什么时候签合同。
　　陈星罗陪酒陪聊，全程想把话题往合作上扯，奈何张经理根本不接话。
　　一顿饭下来，陈星罗感觉无望，想放弃这个合同的心都有。

　　吃完饭，结了账。
　　陈星罗礼貌地送对张经理到了一楼酒店大堂。
　　正欲告别，这是身后传来一声招呼：“姐！”
　　陈星罗扭头一看，宋葵挽着陈墨书的胳膊，后面跟着周雨年、章西臣和陶飒，从电梯里出来。

　　宋葵穿一身高档套装，背一款今年C家最新款，欣喜道：“姐，你也来吃饭吗？好巧！”
　　陈星罗笑道：“小葵，是挺巧的！”
　　她看向陈墨书，客气道：“陈阿姨，您好！”说完，又跟周雨年等人一一打过招呼。
　　陈墨书亲切道：“星罗啊，你也在这吃饭吗？早知道你今晚也在，我就让小葵叫上你了！”
　　陈星罗笑了笑：“陈阿姨，我晚上是公司应酬，跟很多同事一起呢。”
　　宋葵笑着跟陈墨书解释道：“姑姑，我姐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可是个女强人呢！”
　　陈墨书点她鼻子：“那是，星罗一看就是个能干的，比你这孩子稳重多了！”
　　宋葵笑嘻嘻，也不反驳。

　　陈墨书注意到陈星罗对面，一直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由得看了对方一眼：“星罗，这位是？”
　　陈星罗简单介绍道：“哦，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客户张先生，晚上就是我们两个公司的人一起吃饭的。”
　　陈墨书闻言，点点头，眼风从张先生身上扫过，不再留意。
　　“星罗，既然你工作在身，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空了带着星星来家里玩。我爸妈上次见过星星好几天，还在一直夸星星可爱极了，想哪天能再见见呢！”陈墨书温和笑笑：“老人嘛，就是喜欢小孩子！”
　　陈星罗笑着答道：“好，等哪天星星放假了，我们一定登门去拜访陈老爷子！”

　　陈墨书一行，打了招呼便乘坐门口一辆豪车，离开了。
　　陈星罗目送他们之后，转脸对张经理道：“张经理，那今天就先这样吧，后续工作，咱们等明天白天再谈。张经理，我就不送了，再见！”
　　张经理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忙不迭道：“好好好！再见！再见！”
　　陈星罗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电梯。

　　第二天，陈星罗还在去上班的路上，就接到了张经理的电话。
　　张经理在电话里乐呵呵道：“陈经理啊，我昨晚回去之后呢，仔细地考虑了一下你们公司的方案，说实话，对比这么多公司的，还是属陈经理你带的团队最专业啊！这不，今天我们刘总问我来着，我就把你的方案报上去了，我们刘总看了之后啊，也觉得非常满意！”
　　陈星罗拿着电话，忘记了走路：“张经理，你说的……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不，我们刘总希望能跟陈经理你见上一面，陈经理你等会带和合同，咱们把这事儿赶紧办了，这后面的工作早早展开，也不枉费大家辛苦这么久了，是不是？”
　　陈星罗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她挂了电话，欣喜之下，又赶紧给公司领导报告请假。
　　领导批假的时候万分爽快。

　　陈星罗按照约定的地点，赶到了一家咖啡厅。
　　一进门，就看到对方公司的刘总，正在卡座上等自己。
　　陈星罗快步走过去，不好意思道：“抱歉，刘总，让你久等了。”
　　刘总五十多岁，矮胖身材，一双绿豆眼，无比聚焦。看到陈星罗的到来，笑眯眯道：“没等多久！没等多久！陈经理，又见面了啊！来，一路辛苦了，我给你点了一杯摩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陈星罗端起杯子，抿一口，客气道：“刘总，您客气了！”
　　刘总倒是十分爽快，从皮包里掏出一只钢笔，又掏出公司红章：“来，陈经理，合同带了没有？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开开心心地把合同签了吧？”
　　饶是陈星罗上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客户催着签合同呢！这感觉，有点微妙啊！
　　她从包里掏出合同，递给刘总。
　　刘总翻看了一下，确保没有变动，大手一挥，在合同上，利索地签了自己的大名，又按上了公司红章。
　　这……就成了？

　　陈星罗和刘总没有即刻就离开。
　　刘总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道：“陈经理，听说你离婚了？”
　　陈星罗把合同放回包里，听到这话顿时一愣，随即大大方方道：“对，去年就离婚了。”
　　“哎呀，离婚的女人可是很不好过的啊！”刘总一笑，眼睛快眯成一条缝了：“实不相瞒，我上半年也离婚了。哎，以前有老婆不觉得，现在又单身了，总是觉得自己身边少了点什么，想来想去，好像就是年纪大了，每天回家都是冷冷清清的，实在受不了。”
　　陈星罗不太赞同他的观点，却也不想跟他多聊，只简单道：“过得好不好，跟离婚不离婚也没有什么必要的关系。每个人都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刘总点点头，赞赏道：“我就欣赏陈经理你这洒脱的态度。但是这女人啊，就好比鲜花，男人呢，就好比是泉水，总之啊，时间久了，女人还是需要男人的。”
　　陈星罗笑笑不语，正想起身提出告辞。
　　刘总又委婉道：“不如，陈经理，咱们俩试着处一处？”
　　陈星罗起身的动作一僵，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