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薛蝉

42、第 42 章

　　安保科科长老朱，在盛景工作了四个年头，他业务熟练，能够准确辨认业主们的每一辆车。
　　这天夜色深沉，一辆黑色奔驰远远驶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住在后排临湖小别墅的开创文化老总周先生的车。
　　老朱挺直腰背，向驾驶座上的人遥敬了一个礼。
　　黑色奔驰从他身边驶过，周雨年隔着车前玻璃，对他点头回礼。
　　老朱手还没放下，就瞥见周雨年的副驾驶上，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个女孩紧紧披着一件男人外套，大大的黑色围巾将一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嘿，真是难得一见。”老朱盯着远去的车，喃喃自语道。

　　周雨年在家门口停了车。
　　宋葵坐在副驾，看着他下车，绕过车身，走过来帮她开了车门，想把她抱出来。
　　宋葵阻止他：“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小年哥。”
　　周雨年便伸出手：“我牵你。”
　　宋葵把手递到他的手心，跟着他下了车，周雨年牵着她缓缓走过门前草坪间的小径。

　　宋葵盯着周雨年的身影，心思有些复杂。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个女孩子，夜半三更跟一个男人回他的家，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是吗？
　　宋葵的视线顺着周雨年宽阔的肩背，修长的手臂，最终看向这只紧紧牵着自己的手。
　　她突然莫名一笑，笑容里带着些玄妙的意味。
　　周雨年并不清楚身后宋葵此刻复杂的内心戏，他开了房门，按亮了玄关处所有能亮起的灯。
　　灯火之下，整个客厅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欢迎来我家。”周雨年回过头，冲宋葵一笑，身后巨大的水晶吊灯给他高大的身影渡上一层完美的光晕。

　　“这是我妈来的时候会穿的拖鞋。”
　　“谢谢。”
　　“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
　　“这样，你先去洗个澡，我看看家里有什么吃的，咱们简单吃点，好不好？”
　　“嗯。”
　　宋葵无比乖巧，周雨年忍不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明亮的灯光下，却首先注意到她仍旧红肿的脸上，五个手指印愈发分明。
　　该有多痛？
　　周雨年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我带你去浴室。”他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仍旧站在玄关处，并没有跟上来。他歪歪头，困惑道：“小葵？怎么了？”
　　宋葵盯着他看了两秒，好似下定了决心，给了他一个笑：“没事。”

　　周雨年帮宋葵在浴缸里放了水，给她找出了新的浴巾和牙具，又拿了一套干净的黑色丝绸睡袍，站在浴室门口递给她，道；“这是我的尺码，你穿肯定大，不过好在是系带的，你系紧点，今晚先凑合着穿。”
　　宋葵点点头，接过来。
　　周雨年拍拍她的头：“乖，去吧，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说完转身离开。

　　宋葵站在宽敞整洁的浴室里，四处看了看。她走到镜子前，窥见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半张脸肿的好高，手指印已经有些微微发青。
　　好狼狈。
　　她别过头，不想再看自己，低头就看到大理石的洗手台面上，林林总总的摆着周雨年的洗护用具。
　　刷牙杯、电动牙刷、漱口水，刮胡刀、须后水、洁面啫喱、面霜……昂贵的瓶瓶罐罐中，一瓶大容量的家庭装舒肤佳沐浴露分外显眼。
　　宋葵盯着那瓶沐浴露，笑了。

　　热水在浴缸的按摩模式下，“咕噜噜”的翻滚着小气泡，宋葵默默的脱掉了身上的衣物，坐了进去。
　　冰冷的身体被热水乍一包裹，激得全身汗毛孔一下都张了开来，宋葵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
　　室内温暖如春，玻璃上凝结一层水汽。
　　窗外冷风呼啸，星河黯淡，明天或许会很冷。
　　但那又如何？
　　停靠在这样一个又温柔又安全的港湾，明天是否还要继续流浪，她已经不想再关心。

　　周雨年将煮好的意大利面过了冰水，又拌上了橄榄油，放入芝士味道浓郁的番茄肉末酱里，颠着平底锅，继续不停翻炒。
　　这是他最拿手的菜了。
　　做好了意大利面，他又给宋葵热了一杯牛奶，正弯腰在长长餐桌前摆放刀叉，听见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没回头，笑着招呼道：“洗好了？来吃……”
　　一个“面”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有一双柔软的胳膊轻轻缠了上来。周雨年一愣，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桌子上。

　　身后那个人将身体靠了过来，紧紧贴在了他的后面，微弱的呼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周雨年不回头也能感受的到，宋葵没有穿胸罩。
　　宋葵的声音贴着他的身体，从四肢百骸传到他的鼓膜，哀声说道：“周雨年，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周雨年听到这一句，哪里还不懂宋葵进屋时候犹豫的原因。
　　他心中一时惊讶，又有些生气，握住宋葵的手腕，自己转过身来。
　　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宋葵穿着他的睡袍，一身暧昧的湿气，丝绸紧紧贴在身上，虽然宽大，却又更显得宋葵小小一只，实在堪怜。
　　只一眼，酸楚和怜惜就浮上心头，他根本没办法对这样的宋葵生气。

　　但他面上不显，将宋葵推离自己的怀抱。
　　他靠坐在长桌边上，长腿交迭，反问道：“我跟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宋葵被问住了，她本来就是强打着勇气，此刻被周雨年打断，孤勇的心情立刻消散了三分。
　　周雨年又问：“你觉得我带你回来，为的就是这种目的？”
　　宋葵摇摇头，觉得羞耻。周雨年在她心里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周雨年看着她愈发低垂的脑袋，叹了口气，将她拉过来，又抱在怀里。
　　宋葵听到周雨年在耳边轻声问道：“宋葵，你喜欢周雨年吗？”
　　宋葵眼泪立刻盈满了眼眶。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喜欢过一个人。”
　　但太过喜欢了，反而不敢开口，觉得怎么都表达不好。
　　周雨年等了一分钟，没有等到宋葵的回答。
　　他心里不是没有失望的，但是他仍然揉了揉宋葵的头发，安慰道：“傻孩子，别乱想，吃饭吧，吃完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宋葵看着他的胸口，突然又是一笑，自言自语道：“喜欢的。”
　　周雨年没听清，他略略低下头，凑到她面前，问道：“你说什么？”
　　宋葵蓦然抬起脸，盯着他柔软的嘴唇，心中快要熄灭的勇气突然星火燎原。
　　“我说，宋葵喜欢周雨年。”她说完，踮起脚，想了不想便吻了上去。

　　意大利面已经冷了，周雨年不得不去厨房又热了一遍。
　　宋葵抱着膝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看电影，是周雨年刚刚给她找出来的，迪士尼动画片《冰雪奇缘》。
　　宋葵的心思根本不在电影里，她看一会电视机，就会探头去看看厨房里的那个人，虽然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是知道周雨年此刻就陪在她身边，她就感觉无比心安。
　　周雨年重新摆好了餐盘餐具，招呼客厅里的宋葵：“周雨年的女朋友，快来吃饭！”
　　宋葵憋着笑，走过来：“不要这样喊我，好奇怪！”
　　周雨年道：“太激动了，需要反复自我确认一下。”
　　宋葵不满道：“可你刚才明明已经确认很久了！”说完，想到两个人那个冗长的吻，脸一红。
　　周雨年看她脸红，愈发觉得她可爱极了：“这种确认很有必要，我很喜欢。”
　　宋葵心里甜蜜，脸却更红，她低头缠起意大利面，凶巴巴道：“不准再提了，吃饭！”

　　吃完了晚饭，周雨年又主动洗了盘子。
　　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继续看那部《冰雪奇缘》。
　　周雨年搂着宋葵，反复摩挲着宋葵的小手，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突然就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真的挺不错的。
　　每天下了班，跟心爱的人一起做做饭，聊聊天，一起看个电影，很平淡，但是真的很温馨。

　　电影看完，已经过了快凌晨一点了。
　　宋葵道：“小年哥，回去睡觉吧，你明早还要早起上班呢。”
　　周雨年按下遥控器，关了电视：“好，咱们回去睡觉。”
　　宋葵道：“那客房在哪里？”
　　周雨年拉住她的手，困惑道：“你为什么要睡客房？”
　　宋葵好笑道：“不睡客房，难不成跟你一起睡主卧啊？”
　　周雨年站起身，带着她就往楼上走，边走边振振有词：“你已经是这个家半个主人了，睡主卧怎么了？睡主卧天经地义！”

　　宋葵看着周雨年那张KingSize的大床，心里有点打鼓。
　　原来临到阵前，真的是万分紧张。
　　鬼知道刚刚自己是怎么迷了心窍，做出那样的举动。
　　周雨年看她停在卧室门口死活不愿意往前走，心里觉得好笑，还在逗她：“怎么了，你刚刚不是说想报答我吗？”
　　“我……”宋葵听到这话，心里真的在思考起来。她不是不能接受这种报答方式，就是单纯的觉得有点害怕。
　　周雨年看她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捂着额头苦笑：“你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
　　“怎么了？”
　　“报答是睡一次就能解决的吗？”
　　宋葵表情无辜：“那不然呢？”
　　周雨年被问的一噎，他被宋葵气得反而笑了，他眨了眨眼，调侃道：“当然是睡一辈子才能解决。”
　　宋葵笑了，骂他：“不要脸！”

　　周雨年洗了澡，出了浴室，发现卧室已经关了灯，黑暗里宋葵盖着自己平日里盖的那床被子，正背对着自己，安静的躺着。
　　还很自觉的留给自己一半的位置。
　　他笑了笑，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躺下。
　　宋葵没有睡着，她转过身子，黑暗里对上了周雨年的脸，小声确认道：“你真的不用我报答吗？”
　　周雨年无奈道：“在床上不准说这样的话！”
　　宋葵笑：“哦。”
　　周雨年也笑了，等到二人笑够了，他才严肃道：“这种事，刻意了反而没意思。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我希望你知晓，我对待咱们的感情是奔着结婚去的。小葵，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思，我也希望你自己也是看清自己的心意，才做出了跟我在一起的决定，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或者感激。未来还长，我给你时间后悔。”
　　宋葵听着又有些想哭：“周雨年，你好像我爸爸哦！”
　　周雨年翻了个白眼，抱着她，避开她的伤，对着嘴唇就狠狠亲了一口，口中恨声道：“爸爸会这样亲女儿吗？”
　　“呀，变态！”宋葵笑着打他，被他一把按在身下。
　　宋葵紧紧抱着周雨年的腰，在他温柔又漫长的亲吻里，感觉到自己此刻距离幸福是那么的近，几乎伸手可得。

　　宋葵觉得，能够爱上周雨年，真的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这是十二月的一个普通夜晚，整个岚城如同往常一样宁静而祥和。
　　万家灯火，照亮城市的夜空。
　　有了爱，一切都变得诗情画意起来：温暖的房间，滚烫的红茶散发袅袅热气，壁炉里炉火旺盛，猫咪在一旁的软垫子上睡着了，发出可爱的“呼噜呼噜”的声音。人们屋子里发出阵阵欢乐的笑声，那种笑声让人一听到就会感觉到——生活，实在是美好，美好到令你期待，令你向往，令你为之不懈奋斗！
　　而那些黑暗的、贪婪的、肮脏的东西都消失在了巨大的幸福之下，虽然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出现，给你重重一击。
　　但你已经无所畏惧。
　　因为你已经有了世间最坚硬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