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薛蝉

15、第 15 章

　　冯童童依旧是一身随时去夜店跳舞的打扮，一副大墨镜盖住了半张脸，从车上搬下来一个纸箱子。
　　宋葵看着她脚下那双足足得有八厘米的细高跟，生怕她崴到脚，忙道：“我来我来，你去店里坐着等。
　　冯童童一点也不客气，扭着腰就进了店。

　　宋葵把箱子搬进来，冯童童正心不在焉的坐在大书桌边上翻着一本设计杂志。
　　宋葵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啊？”
　　冯童童神色恹恹：“一些不太想要的东西，你看看你有没有需要的，有的话就留下，没有的话就替我扔了。”
　　宋葵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不确定的问：“你全都不要了？”
　　说完从箱子里掏出东西，一个一个摆在长桌上——一个木质八音盒，一盆仙人掌，一幅风景油画，还有一台榨汁机。

　　冯童童在一旁不知道托着腮看了多久，突然出声道：“榨汁机是新买的，拆了包装，但是还没用过。”
　　冯童童放下手里的东西，不解的问：“买了为什么不用？”
　　“本来打算送人的。”
　　“怎么不送了？”
　　冯童童语气凉凉的说：“不想送了呗”
　　宋葵听她说话带着怒气，碰碰她的肩膀：“怎么了？又是要请我喝酒又是要给我送礼物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有些天真，想来觉得好笑。”冯童童撇撇嘴，拿掉墨镜，一双眸眼波流转，细长的眼线上翘，带着魅惑。
　　宋葵听得出来冯童童并不想深聊，善解人意道：“那你想说的时候记得第一时间找我。”
　　冯童童捏着墨镜细细的腿，没有吭声。

　　宋葵看着冯童童颀长的脖颈，瘦削的肩膀，直直的锁骨，手腕细的好像一掰就能断，两条大长腿又直又细。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在宋葵心里，冯童童是美的，皮相骨相皆是美。
　　如果说今天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子的美，是一种端庄大气的美的话，那么冯童童则是美在了娇柔和妩媚。

　　宋葵记得，高中时候，每周一学校升国旗都会要求统一着校服，冯童童永远都会带着一条裙子，升旗仪式结束后，就会把校服裤子换回来。
　　冯童童嘴巴也甜，又会说话，去老师办公室一趟回来，能把每个老师都哄得开开心心。
　　冯童童的桌洞里还经常有各种记名的不记名的情书和礼物，宋葵作为她的同桌，得到过不少福利。
　　这么想来，目前的情形好像很熟悉。
　　宋葵将箱子里的东西收拾好，拍拍手：“看在你又给我送福利的份儿上，今天的这顿酒，就我来请吧。”

　　才一瓶啤酒下肚，宋葵就觉得自己得头有点晕。她确实没什么酒量。
　　宋葵靠坐在小床边上眼神放空。
　　冯童童坐在她身边，一手拎着酒瓶子，一手捏着一根细细的女士烟。她咬住烟嘴，熟练的点火，一张侧脸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冯童童一抬头，就看到宋葵一直盯着自己，她好笑的摸摸自己的脸：“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童童，你抽烟的样子真美！”
　　冯童童失笑，故意逗她：“可是有人说，坏女人才抽烟。”
　　宋葵眼神有点涣散，听到这话还不忘生气：“谁说的？”
　　冯童童低下头，嗤笑一声，无所谓的说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抽烟跟人品有什么关系？无关紧要的人的话你就不要听！童童你人很好，在学校的时候，就属你对我最好了。”
　　冯童童觑了她一眼：“比林梓鹤对你还好？”
　　“都说了你最好嘛。”
　　“那是我对你好还是你未来的老公对你好？”
　　宋葵想了想，一秒屈服于未来的美好：“那当然还是希望我未来的老公是最好的吧。”
　　“切！”冯童童翻了个白眼。

　　“不过，不知道我未来老公在哪里。”宋葵笑嘻嘻的抱住冯童童的胳膊：“我有时候觉得，以我这个条件，以后很有可能会孤独终老。”
　　“你觉得你什么条件？”
　　“无父无母，无学历背景，无稳定工作，还背了一身债。”宋葵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就这几条，很多家庭，特别是父母长辈，就不会喜欢我。”
　　冯童童抽烟的手一起一落：“小葵，你要记得，如果以后有人是看你条件和看自己父母的态度，来选择要不要跟你在一起的话，那这个人就肯定不会是对的那个人。”
　　宋葵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点头，又摇头：“其实刚上大学的那会，我偷偷喜欢过一个人。”

　　冯童童没有听她讲过，来了兴趣：“同学？”
　　宋葵还是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同学。有一天我去图书馆。想拿的书太高了，没站稳。他在后面扶了我一把，我一回头，他就对我笑了那么一下。然后他就走了。我自己在书架那里回味了一下他的笑，突然就觉得我喜欢上他了。”
　　“然后呢？”
　　宋葵叹口气：“然后我爸爸就出事儿了，再然后我就退学了，我只喜欢了他十三天。”

　　宋葵的少女的烦恼，只持续了短短的十三天就被迫中断了。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对方的姓名和专业，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
　　但是她在那一瞬间，确实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她的初恋场景无疑是美好的，有着偶像剧般的开场，只是重量太轻。这种感情在她父亲出事的那一瞬间就注定要戛然而止。
　　等到宋葵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有一天突然记起来，在她短暂的少女时代里，还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过的时候，自己却已经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她唯一记住的，只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被爱神丘比特一箭射中心脏的感觉。

　　宋葵感慨道：“有点遗憾，不过这样也很好。”
　　这样很好。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忧愁，也不会有伤害。
　　冯童童嘲笑她：“所以你这朵花为了拒绝凋谢，选择不要盛开吗？”
　　宋葵叹气，幽幽道：“我就是害怕。”她看着冯童童精致的眉眼：“我倒是很羡慕你。”
　　“为什么？”
　　“因为你在感情方面一向都很勇敢。”

　　冯童童笑了，她放松了身体，倚在床边，道：“勇敢有时候是傻的代名词。亲爱的，凡事都是要有代价的。有时候你以为你担得起所有后果，只是没想到或许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将你踩进尘埃里。”
　　“我不太懂。”
　　冯童童袅袅吐出一口烟：“懂不懂其实并不是很重要。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个体，感情也不可能只有一种模式。每个人的感情观都是不一样的，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你也不用去刻意分辨什么，只听从你的内心就好。”
　　冯童童怜爱的看着她：“亲爱的，你只需要记住，在真正爱你的人的面前，你会变得比现在弱。因为你在他面前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强大。”

　　又一个周末的晚上。
　　这天是钟慕华的生日，周雨年推掉了两场应酬，开车回老宅子吃饭。
　　车子开到离家最近的一家高档商场，他去取了之前给钟慕华定制的一条钻石项链。
　　周雨年送礼物的风格一向如此，又土又豪。
　　好在钟母是个女人，而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这些又小又昂贵的石头。

　　钟慕华是岚城大学古汉语文学专业的教授，一生桃李满天下，每年她的生日，不但亲朋好友会到场庆贺，钟慕华的一些得意门生也会上门拜访。
　　所以每年的这一天，周家老宅子这边都是当成一个派对在办。

　　出了商场，周雨年给张嫂打了个电话，询问家里准备的如何，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背景已经有些嘈杂，张嫂说：“都准备好了，放心吧。年哥儿，你到哪了？已经有客人上门了，老爷子刚还问你怎么还不到呢？”
　　周雨年坐进车子：“我马上就到。”他想了想，又问：“楚露露来了吗？”
　　张嫂捂住嘴，小声报告：“来了，一家三口都来了。”
　　周雨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挂了电话，点开微信，从通讯录里找到楚露露的名字，又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周雨年对楚露露的朋友圈设置的既“不看对方朋友圈内容”，也“不允许对方看自己朋友圈内容”。
　　果不其然，楚露露三十分钟前更新了一条新动态——照片里，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名牌连衣裙，正在长桌边认真调整餐盘的位置，表情乖巧，就像是一朵鲜嫩的小雏菊。
　　配图文字是——“布置钟伯母的生日宴会。”后面还有一个眨眼睛又吐舌头的俏皮表情。
　　好像是操办了整个宴会的女主人一样。

　　他叹了口气，又下滑动了几下，就看到宋葵半下午也更新了动态。
　　周雨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宋葵店里面的照片墙。
　　他看了一眼，刚想关了手机，继续上路，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再次点开那张图，放大，心头诧异——照片墙里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女人，如果他没认错的话，是他认识的人。
　　他发动车子的时候，还是有些纳闷——这个女人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宋葵店里的墙上？

　　周雨年赶到老宅，钟慕华和周家国正在大厅跟客人谈天。
　　他快步走过去，喊了一声：“妈，生日快乐。”说完递上了包装精美的礼物。
　　钟慕华情绪很高，开心的接过来，拆了礼物，嘴上埋怨：“妈妈就是过个生日，你干嘛这么破费！”
　　虽然是埋怨，但是面上已经开心的合不拢嘴。
　　周雨年帮她戴起来：“给自己妈妈破费，我乐意！”

　　一旁的亲友都在夸赞：“哎呦，慕华，你儿子对你可是真贴心呐！”
　　钟慕华摸着颈间的项链，嘴上还是埋怨：“这孩子，年年都是送这些，一点儿也没诚意。”
　　周雨年失笑：“那您想要什么有诚意的礼物？您这回提前告诉我，我明年一定送！”
　　钟慕华瞥他一眼，“哼”一声：“这话你说的啊？那你快给我跟你爸找个儿媳妇，赶紧结婚生个孩子！你速度快点，明年妈妈生日正好当奶奶，那我就真的阿弥陀佛了！”
　　众人都笑了。

　　楚泰之的太太张海芳在一旁，乐呵呵的笑：“雨年，你妈说的对，这个礼物才有诚意嘛！”
　　周雨年看向楚泰之和张海芳：“楚叔叔、张阿姨，谢谢您二位来参加我妈妈的生日派对。”
　　张海芳跟钟慕华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身深色旗袍，白胖的手臂正被楚露露亲昵的挽着。
　　她看向周雨年，笑的一脸慈爱：“我们跟你爸妈是老朋友啦，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肯定要来祝贺。雨年呀，你不要怪你妈妈老是催你。父母总是担心儿女的不是嘛？”
　　周雨年点头称是。

　　张海芳又说道：“这做父母的呀，都是上辈子欠了儿女的，每天不是担心这就是担心那，哎呦，我也是总是催我们家露露来着，几回下来，她还跟我生闷气。哎呀，真是放心不下！”她话锋一转：“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的类型，阿姨公司里很多漂亮的小女孩子，回头阿姨可以帮你介绍介绍的嘛。”
　　楚露露一听急了，在一边轻轻捏她的胳膊，张海芳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抚。
　　周雨年礼貌的笑；“谢谢阿姨，不过不用了。”
　　他看向钟慕华和周家国，郑重说道：“妈，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们来着，我最近碰见一个很不错的女孩，我会努力的，争取以后有机会给您二位也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