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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铺名鸠浅 ...

  •   待出了小圣贤庄,走到桑海城繁华的街道上后,张良又不甚放心地叮嘱了天明几遍需要注意的事宜,才打算吩咐他自行寻路去买烧鸡。
      他一面说那孩子一面笑眯眯地点着头,倒不知是听进去了多少,反而他一松口便立刻溜得人影都没了。他见状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又轻叹着缓缓将视线移回来,转过身朝着城池南面走去。
      现下是午时初,正巧是平常人家吃午饭的时辰,所以街道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张良在人流之中穿行着,一路不停地朝南行去,终于在行过大半个桑海城之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毫无特色的铁匠铺前。
      他站在铁匠铺外的屋檐下,迎着正午极刺眼的阳光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入眼便是那生了锈般血红刺目的“鸠浅”二字。
      铺名,鸠浅。
      自嬴政庚辰年登基下令书同文以来,昔年的诸国文字早已销声匿迹,像桑海这样的海滨大城更是被严格要求必须书写秦文。
      可是无论嬴政如何严令禁止,人们虽然在书写时只会使用秦文,但各国的方言却就此前所未有的猖獗起来。这似乎是来自六国百姓对大秦的无言对抗,令整个大秦帝国上至嬴政下至丞令都感到了束手无策。
      而眼前的铺名虽是端端正正的秦文小篆,但在越国的方言中,“勾践”二字便是念作“鸠浅”的。而传说中的越王鸠浅剑,更是号称剑气寒凉可千年不朽,为天下青铜至尊,是真正的王剑之王。
      但当年的越国可不止鸠浅一把名剑,那时战国征战上至将者名兵,下至小卒短剑,几乎都出自越地。那时的越兵斩越群雄、纵横捭阖,享誉七国之内,闻名于诸侯之中,完全担得起“神兵”二字。
      而眼下这铁匠铺名为“鸠浅”,固然能让人眼前一亮,却总会给旁人一种极为大胆又不知好歹的感觉,叫人多是怀疑它到底值不值得起这个名字。
      思考间张良笑了笑,想着自己朝那人多番建议都没能叫他改掉这个看起来胆大包天的名字,终于也不再纠结,抬脚朝店内走了去。
      店铺内火气熏人,四周挂着的多是短兵。赤着胸膛站在最前方的汉子余光瞥见来了人,头也不抬地便喝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还颇有些凶神恶煞,道:“小铺鸠浅,买剑?”
      张良闻声也不恼,而是看着那垂头打铁的大汉笑了笑,笑眯眯地答道:“这位先生,非是为了买剑,在下乃是想要定制剑鞘。”
      “嗯?”
      似乎是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赤着上身的大汉便挑了挑眉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下一瞬立刻大笑出声,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然后伸出手似想要拍他的肩。
      张良只似笑非笑地瞥了大汉一眼,便看得他讪讪地收回了右手,然后规规矩矩地道:“子房怎么来了?”
      说着又连忙找葛布擦手,然后转身找了条小凳递给张良。
      张良接过小凳道了声谢,便轻撩衣摆动作自然地坐下了,然后朝里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确定道:“老先生今日又不在店中?”
      大汉见张良坐下了,便转身也找了条小凳坐到他身侧,手里拿着条短兵漫不经心地擦拭,哼了一声道:“那可不?师父一旬里要是能有两天能在这店里镇着,俺都要叫开门大吉了!”
      张良听到这里却是又点了点头,接着轻舒了一口气道明来意:“樊兄见谅,子房今日是来订做剑鞘的。”
      樊放怪兮兮地敲了他一眼,挠头不明道:“做剑鞘就做剑鞘,怎么一副做贼的口气。”
      “……”
      张良被他一句话堵了片刻,顿了顿才轻咳了一声,接着道:“也随便樊兄怎么说吧,只是子房今日要做的剑鞘特殊了些,且需要樊兄瞒过老先生,悄悄地做才是。”
      樊放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却见他面上一丝情绪也没有,明显是不想解释原因,心里便不由得叹息一句读书人的心眼忒多,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应道:“好,就依你。”说着又问了句,“要做什么样的剑鞘呢?”
      “一柄长兵兵鞘。”张良答道,说着将腰间凌虚摘了下来,接着道:“长度大抵比它要长出两寸,宽度两者相当。至于重量,应当是很重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请樊兄务必将剑鞘做的轻巧牢靠一些……”
      “等等等等!!”樊放突然伸出手敲着手上的铁器打断他的话,然后指着身后的短兵丛道,“你怕不是又失忆了?俺只做短兵兵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的剑鞘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
      张良闻言顿时便无奈了,皱着眉哀叹道:“樊兄体谅体谅,子房若不是走投无路了,哪里还会找到你这里来?”
      樊放却丝毫不松口道:“不做就是不做,师父说了,要做就要做好,否则就别接口答应。你要的那玩意儿和短兵做法完全不同,又不是把铁砣子敲长几寸就能完成的……俺铁定做不好,干脆就不答应你了。”
      “原来如此。”张良“哦”了一声,轻笑起来揶揄道,“樊兄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做不好呢?莫不是从前受过打击,从此就一蹶不振了?”
      “你少激我!!”樊放道,“激我我也不给你做!”
      张良闻言极轻地笑了起来,将目光极快地从大汉身后那一片短兵上掠过,接着敛了笑意收回目光,轻叹了一声道:“无妨,樊兄尽力吧。也不怕将剑鞘做坏了,因为那本就是一把断剑,有鞘即可。”
      “有鞘即可?”樊放愣了愣,“你这是什么鬼要求?”
      说着想到了什么,又“啧”了一声道:“而且你方才不是给我报上长和宽来了?怎么转眼又说剑是断的了?”
      张良闻言轻笑了笑,又叹了一声,拐弯抹角地道:“诶,兴许有了剑鞘那剑就不断了呢,谁知道?”
      “……所以到底是断还是没断?”樊放纳闷地看他一眼。
      “断的啊。”张良诚恳回答。
      “……”樊放顿时无聊的望了他一眼,道,“所以你说你去小圣贤庄读的什么书?老几年下来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你说这么简单的事儿非要给整复杂了,简直绕得我头疼。”
      张良闻言弯了弯唇角,十分好脾气地笑着:“是了樊兄,是子房有过。”说着又腆着脸凑近了些,笑眯眯道,“那樊兄是答应子房的请求了?”
      “如何能不答应?”樊放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站起身将擦干净的短兵放回原处道,“俺就没真正拒绝过你小子。“
      张良闻言顿时煞有其事点了点头,一脸认同地赞道:“是是,樊兄诚不欺我。”
      樊放哼他一声,刚想说话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扭头问道:“你要做的那件事,真的确定了?”
      张良见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转移了话题,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樊放顿时皱了皱眉道:“这起死回生可是真正的大事,古往今来从没见过有什么先例。尤其儒家真不能在你要干的事上帮上你什么……你还是不打算考虑师父的建议?”
      张良蓦地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敛了敛,顿了好半晌才答道:“儒家虽然不够强大,而且子房修的是苍生道,所以往后或许会走得很远,但是如果有一日坚持不下去了,回过头时,终究还是希望能有条根的。”
      樊放闻言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又回到炉边继续打铁去了,嘴上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最会说,俺说服不了你。等师父回来再教育你!”
      张良不置可否地笑笑,拂袍起身转朝店外去了。
      走到一半身后却又传来樊放的吆喝声:“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他道,“但是俺是首次做长兵兵鞘,所以给你便宜算。二两黄金全付,十日之后来取,敢违时就加价!!”
      张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扬了扬右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转身离开了鸠浅。

      离开鸠浅之后已是正午时分,张良看着日色有些毒,便弃了人声鼎沸的大路,改走屋舍间一些阡陌交通的青石小道。
      桑海城因为地处临海且地势多山丘,所以最不缺的便是这样苔痕遍布的道路。当初天明和少羽被秦兵捉拿时,便是靠着在这些小道上一路和他们周旋,才最后坚持到他亲自出面将他们救回小圣贤庄的。
      张良随便选了其中一条小道,便顺着石阶朝小圣贤庄行了去。地上间或会有一些未被日色照到的阴湿水洼,路过时他要倾身撩起下摆抬脚才跨得过去,腰际的玉佩与玉环因此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伴着道旁石缝中时不时响起的夏虫的鸣声,倒也别具一番风趣
      然而不知行了多久,周围的空气中突然无端地弥漫起了一股十足怪异的香气。那香气传的极其迅速,还隐约伴随着一股极其微弱的蛇腥味,给他一种极度微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来自许久许久以前一般。
      他眯了眯眼,蓦地抬首看向正前方。
      两侧高墙上的树叶被内力不断地震落,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
      在视线所及的道路尽头,张良几乎是瞬间便看见了一个身披黑色大袍的银发男人。那人手上拿着一柄极长的剑,那剑妖气森森,上面像是长满了利齿。
      他只略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然后将手抚在腰间的凌虚剑上,微垂着头似不经意地叹道:“才刚召回赤练蛇不久,人这样快就来……”
      还未待他将话说完,下一瞬立在青石小径尽头的银发男人便突然提剑毫无征兆地杀了过来。
      张良在男人起剑的同一瞬间便猛地朝后退去,趁着对方的剑尖贴着他的胸膛划落的一瞬,微侧了半身倏地勾手拔出了凌虚剑。凌虚甫一出鞘便鹤然长鸣了一声,紧接着就被他沉沉地架到男人借助反力弹起的剑上。
      男人毫不闪避地迎着凌虚挡了回来,脚上却发力将他横推到了房梁上,然后凌空一个转身虚晃,又猛地凝气沉臂将长剑重重地朝他砍了下来。
      那一剑从他的位置看去似携着千万光影之势,然而只一刹那他便找到了长剑真身,极轻地一昂首便躲了过去。
      然而下一瞬脚下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自他颈间滑落的长剑斩断了房梁。
      他皱眉看了男人一眼,那人却笑了笑,勾唇评道:“第一击,势均力敌。”
      接着两人又借着剑力反震同时弹开,然后瞬间上前缠斗到了一起,转眼便斗了上百招。
      他们这头打的热火朝天,那边不远处却立着一个身着红裙的妖艳女子,女子的指缝间有赤红小蛇正来回穿梭玩耍,看起来极端的诡异妖娆。
      她倚靠在潮湿的青瓦上笑得袅袅娜娜,只朝他们二人的战斗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略带遗憾地朝身侧浑身裹在黑斗篷中的人道:“麟儿你看,子房的剑术好像退步了呢。”
      被称作麟儿的人却没有答话,而是依旧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女子却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只是用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掌轻捂住红唇,咯咯咯地笑起来,嘴上似怀念又似遗憾地自顾自道:“剑术变差了,人却是没有变多少。”
      说到一半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眯着琥珀色的桃花眼佯作恍然大悟地道:“啊,兴许不是子房的剑术变差了,而是卫庄大人的功力又上了一层呢!”
      然后挑着眉自得其乐起来,接着道,“嗯,这个解释可真不错。”
      她这边刚找到一个听起来十分优雅的借口,那边两人的战斗便已经结束了。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二人竟都已经将剑架到了对方脖颈处。
      只不过如女子所料,张良的剑距离银发男人的脖颈还有三寸,而银发男人的剑只差一毫便能割破他的咽喉。
      终究是,棋差一着。
      张良微扬起下颔,后退,收剑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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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铺名鸠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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