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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以吻封缄 ...

  •   张良和韩非刚到紫兰轩的时候,就被门口的姑娘们笑眯眯地甩着水袖迎了进去,隔着轩内正中央的喷水台,他们一眼便瞧见了正倚在楼梯间的朱栏上朝外望着的紫女姑娘。
      在看到他们二人走进来之后,紫女便蓦然波光潋滟地笑了笑,然后如罂粟花一般袅袅婷婷地走到他们面前道:“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接着又做了个礼节性的“请”的动作,便转身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张良和韩非跟在她身后朝二楼走着,绕过一个又一个回廊,越走越偏僻。最后走到最里间的一个房间前才终于停了下来,她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极轻地敲了敲门。
      然而下一瞬,还没等屋内传来回应的声音她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接着回头朝他们唤了唤,示意他们进去。
      张良跟在韩非身后走了进去,看到屋内正中央摆着一条黑色小案,案旁四方放着四张坐席,案上还摆了六七壶酒,酒壶旁边还放着四五个琉璃制的酒杯。
      而案旁东面坐席上,黑衣白发的卫庄正单手搭在膝上自酌自饮。他身后的窗外有暖色的阳光照射进来,给他身上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极端好看。
      韩非一进屋便笑眯眯地坐到了西面坐席上,接着一脸揶揄地开口道:“此处美酒美景美人皆备,庄兄一人独处良久,可谓是享尽天伦啊。”
      卫庄闻言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执起酒杯抿了一口,显然是不想同他废话。
      张良坐在南面坐席上,见到兄长吃瘪便悄悄抿唇笑了笑,许久侧头朝卫庄道:“许久不见,庄兄。”
      卫庄看他一眼,“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韩非见到这差别对待心里顿时就不平衡了,立刻摆着手嚷嚷起来道:“诶诶诶你们两个够了啊,怎么能在非面前眉……看来看去的,当非不存在吗?”
      说着他顿了顿,仔细等了等二人的反应,待看见均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就差气坏了,立刻拍着桌案大叫起来道:“好吧就算是当非不存在,但是没看着还有人紫女姑娘呢吗?”
      无辜被点名的紫女坐在张良对面的席上,听闻韩非此言十分淡定地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笑道:“说起这美景美酒与美人,公子就不要嘲弄别人了,毕竟你常年流离于花月之所,这在座又有谁能比你感触更深刻呢?”
      她说着笑了笑,又拿过一个琉璃杯倒上酒递给张良道:“张小公子,你说说是也不是?”
      被话题无奈甩到身上的张良顿了顿,实在想不到什么好解释的,只好摸了摸鼻头堂而皇之地转移话题道:“韩兄,不如我们谈正事吧?”
      没有谈正事的韩非:“……”他就想不明白了,在子房那里他的形象是有多不堪,竟然逼得他对这个话题这么避之不及?
      颇为委屈地皱了皱鼻头,他便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接着将酒杯倒扣到桌案上,才敛了敛神色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旋即颇为无奈地笑起来:“好吧,那我们便来谈谈正事吧。”
      说话间眼神蓦地犀利起来,韩非唇角倏忽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眯着眼似笑非笑道:“自上次城外截杀一事过去后,姬无夜已经消停了一月没有动作了。非曾故意试探过他几回,发现他终究不敢把刺杀一事摆到台面上来,那么说明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终究还是有些顾虑的。
      “然而因为我最近频繁的试探和挑衅,果然,他忍不住又动手了。
      “前日朝议过后,他突然在朝堂上提起之前‘鬼兵劫军饷’一案中的那些饷银,并深切表怀了对戍边将士的尊重,主动提出将那些饷银重新送回边疆。只不过这一次护送军饷,他要求换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张良听到这里蓦地皱了皱眉,猛地抬头道:“韩兄,姬无夜推荐的这人莫不是……”
      “是,”韩非笑道,“他推荐的正是我,这个最值得他‘信赖’的人。”
      紫女闻言顿了顿,执壶为韩非将酒添上道:“这么说来,韩王是答应了?”
      韩非笑了笑,桃花眸底恍惚星光闪耀,道:“自然是答应了。”
      张良双手扶在膝上皱着眉头道:“姬无夜这招是借刀杀人。押送军饷的路途这么长,一旦有一点意外都会前功尽弃。这途中姬无夜必定会派刺客前来骚扰,但最可怕的或许不是这一点。”
      说着他顿了顿,眼底蓦地寒光闪烁,蓦地又沉声道:“最可怕的是,姬无夜必定会将韩兄押送军饷的风声放出去,届时不必他再出手,沿途的山匪都能让押送队伍寸步难行!”
      “聪明!”
      韩非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左肩,颇有些与有荣焉意味地道,“子房真是聪慧至极!”
      张良顿时微垂下头敛了敛眉眼,嘴上却有些忧虑地笑道:“韩兄过誉了。”
      端坐在东面席上的卫庄见状顿时轻咳了一声,施施然举起酒杯轻酌了一口。
      本来还想再调笑少年几句的韩非闻声立刻便收了手,敛了敛笑意接着道:“不止路途山匪,现下正是初夏时节,山间雨水众多,马匹负重难行,这些都是非要考虑的事情。”
      卫庄闻言顿了顿,执着酒杯在桌案上敲了敲,笑:“这么说,这个任务你是打算要接了?”
      韩非哭笑不得:“如何能不接?我父王已经批下文书了。”
      卫庄嗤笑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卖子求荣的韩王很是瞧不上眼。
      紫女见状却蓦地微笑着伸手将卫庄手中的琉璃杯接了过来,旋即勾着唇笑了笑,一脸惋惜地道:“诶,这杯子贵得很,公子可莫要敲坏了。”
      韩非在一旁眯着眼抿了一口酒,顿了顿又接着道:“所以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要先渡过这个难关,那么就要再劳烦一下庄兄和紫女姑娘了。”
      卫庄挑眉笑了一声:“哦?麻烦?这怎么说。”
      韩非举起酒杯朝卫庄敬了敬,笑道:“非乃一介书生,三尺微命,手无缚鸡之力,脚无逐日之能,如若不能倚靠庄兄,如何能到那鬼门关里走上一遭?”
      说着他笑了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把杯底朝卫庄露了露,眯着眼沉声道:“过几日上朝,非欲向父王举荐德高才旺之人为副参军,届时,还望庄兄不辞辛劳到朝堂上走一趟。”
      卫庄闻言敛了笑容朝他道:“物尽其用,你倒是聪明。”
      韩非谦逊地笑了笑,回眸看了一眼桌案上装着的美酒的酒壶,轻嗤了一声:“非既得到了庇护,庄兄也离目标更近了一步,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卫庄顿了顿,瞥他一眼,勾了勾唇角不说话。
      韩非见状却是又端起酒杯敬了敬紫女,笑道:“非最怜惜美人了,尤其是紫女姑娘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更是值得放在手心里呵护着的……”
      然而还未待他把话说完,紫女便勾着唇笑了起来:“是啊,九公子疼惜美人的方法就是将人家派上战场,这般呵护可真是天下无双呢。”
      韩非闻言无奈笑道:“紫女姑娘消消火,非也是别无他法,走投无路啦。待平安归来之日,非定然除衣负荆,向美人请罪。”
      “呀,这可使不得,”紫女掩着唇轻笑了笑道,“公子尽管使唤便是了,你长的这么好看,紫女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博你一笑的。”
      长得好看的韩非公子摸了摸鼻头,淡定地转移话题道:“那么子房呢,你就留在新郑好了,替我们监视着姬无夜……咦?”
      肩上突然一重,韩非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少年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转头看了看日色,发现他们不过只聊了半个时辰不到,而惯常不会在人前失礼的子房竟然就这么睡熟了,想来应该是实在累的不行了。
      韩非尽量小心地将手伸到少年肩后环住他,以免他不小心摔下去,然后用嘴型朝卫、紫二人道了声抱歉,便伸手将人横抱起朝里间走去了。
      他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后,又倾身为他除了鞋袜盖上薄被,接着起身拉上帘子后又转回榻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反正方才已将事情大致描述清楚了,大体方法也已经定了,余下的细枝末节的事情一两日内也弄不明白,那么,他在这里耽搁一会儿也不为过吧?
      这样想着,韩九公子便眯着眼心安理得的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
      他将手一寸一寸地抚过眼前人如玉雕成的精致眉眼,想着前几日听阿易说的他每日抄书抄到深夜的事情,突然就明白此刻他为何会睡得这么沉了。
      为了今日能准时前来赴约,这傻孩子昨夜一定是抄到了很晚才入睡吧。
      那么是抄到什么时候呢?嗯,让他想想。
      是……子时?
      亦或是丑时?
      韩九公子想着想着就无比心疼起来,喃喃自语道:“你是傻的么,我何时要你这么拼命了?你分两个月抄完或者等右手好了再抄又如何,非要这么赶做什么?你这个心窍未开的傻孩子还能有什么好急的……”
      ——你这个心窍未开的傻孩子有什么好急的,明明这一个月来被相思磋磨消折的只有非一人而已,夜夜愁肠百转惶惶难眠的也不过就非一个人罢了,哪里又关你什么事?
      韩九公子桃花美眸中泛着光,在屋舍内漆黑的光线下准确的看见了少年樱红色的薄唇。他缓缓俯身下去,累日的相思终于将理智烧成了灰,他稳稳地将唇印上了少年的唇。
      只片刻,只需片刻就好。
      他想。
      ……
      半个时辰后。
      白发黑衣的卫庄少年和紫衣妖娆的紫女姑娘正坐在案前面面相觑。
      咳,原因无他,只因为里间那位在做什么在习武的人耳中听得清清楚楚,简直毫无秘密可言。
      沉默了半晌之后,紫女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略诡异的气氛,她道:“咳,公子,你对九公子的提议如何看?”
      卫庄寒着脸没有回答,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又是半晌沉默。
      卫庄突然轻哼了一声,冷笑道:“禽兽。”
      紫女默了默,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卫庄又开口了。
      他将酒杯扔到桌案上,直接调头就走了出去,嘴里接了上一句道:“不如。”
      禽兽不如。
      紫女:“……”

      戌时初,夜幕降临,街上万家灯火通明。
      张良扶着喝得醉熏熏的兄长在城东的小道上走着,时不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感觉有些刺痛。
      韩非见此立刻便眯着眼笑起来道:“诶呀子房,你、嗝!今日午间睡觉时有没有做梦呢?”
      张良皱着眉想了想,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有梦见什么……”说着话唇上的刺痛感又毫无征兆地传了过来,他顿时恍然大悟道,“诶,良梦见被人咬来着!”
      咬人的韩九公子默了默,旋即摸着鼻尖“哦”了一声,颇有些生气地道:“走吧走吧,回家了回家了。”
      张良将韩非的手搭在肩上,提着灯带着他朝前走着,行走间却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蓦地侧头道:“对了,今日良在众人面前失礼了。而且不知道押送军饷一事具体该如何进行,韩兄可否……”
      “子房,”韩非闻言伸手指了指自己,打着嗝笑眯眯地道,“你看为兄这样子是像能给你讲清楚的吗?改日再……嗝!说好不好?”
      “那好吧。”张良无奈地点了点头。
      韩非见此便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道:“乖~~”
      张良看着眼前醉得神志不清开始胡乱动作的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韩兄……”而下一瞬,他却差点被他的动作惊得跳起来。
      韩非眯着眼将手放在他的唇上,正笑眯眯地问道:“诶诶子房,你这里怎么又红又肿的呢?”
      张良轻退半步将他的手拿开道:“韩兄别闹了,紫女姑娘说是方才睡觉时被毒蝇咬到的。”
      韩非闻言却立刻便睁开了眼,眼中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仿佛询问般地重复了一遍:“紫女姑娘说,是毒蝇?”
      张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是毒蝇。”
      韩非眯起眼道:“子房信她?”
      张良温雅地笑了笑:“自然是信的。”
      韩非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华光四溢珠玉黯然。
      微笑间他蓦然倾身抱住张良,下一瞬突然毫无预兆地吻上了他的唇,幽幽地笑了起来:“那这样呢,还是不是毒蝇?”
      “嗯?”
      张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待唇突然被他的唇封住时,才猛地愣在原地,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刹那便忘记了所有动作。
      ——这样呢,还是不是毒蝇?
      唇齿间传来极为深刻的厮磨感,张良猛地瞪大了眼,眼底像是炸开了花来。
      他手上握着的灯柄蓦然“啪嗒”一声落到地面,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然后周遭所有灯火瞬间熄灭,只有身前吻着他的这人眼底泛着惊世骇俗的光芒。
      他愣了又愣,微仰着头看向眼前人的眼底,在那里之中他恍惚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一晃神看到的似乎又是九州七国的万里河山,景色婀娜妖娆美不胜收,看得他几乎迷了神智。
      “子房……”韩非突然唤了他一声。
      这声唤声蓦地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立刻便张嘴唤了唤,伸出手想要将人推开,却不想他刚一张开嘴韩非便将舌|头伸了进来。
      他见状猛地瞪大了眼,顿时有些气急地推拒起来:“韩兄!你怎么把舌|头也伸进来了……唔!”
      韩非闻言轻叹了一声,旋即勾着唇不清不楚地哼道:“怎么都将嘴唇封住了你还能说话……”说着将怀抱收得更紧了些,几乎要勒得张良喘不过气来了。
      张良挣扎了片刻,但始终挣扎不动,便索性沉默了下来,只闭着眼任眼前人的唇舌在他唇间流连厮磨,却只当他是喝醉了酒认错了人,将自己当作了哪个姑娘。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很多很多年以后。
      只因为在极年少的时候,没有人告诉过他,那个叫作韩非的人之所以吻他,实在是因为喜欢得忍耐不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以吻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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