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到无边天作岸》文刀申扬

4、桃花缘灭

　　天峦雪山高大神秘，堆琼积玉。雪山脚下寒风格外清冽，不时有阵阵飓风自半空掠过，白色冰屑纷扬洒落——虽说外界已是芳菲时节，这里却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是冰雪皑皑，寒气逼人。
　　大风吹过，蓝发纷飞，我对着圆月下的夙昭塔径自出神——这一回的雪妖作乱其实本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便是连庆武皇帝都未曾惊动，只自己带了一小队精兵奔赴南疆，没花几日便将雪妖们尽数锁入夙昭塔中。
　　“灵渊将军，眼下雪妖已全部被我们降服，何时回帝都？”
　　“不急。”我心不在焉地答道，眼眸望向雪山上那尊高大的夙昭塔。
　　在南疆的这几日，听闻夙昭塔顶那极为珍贵的天峦雪莲会在本次月圆之夜绽放。这雪莲花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每隔六百年才会开一次，且只在满月之夜盛开，刹那芳华，短如流光。
　　我思索着锦月公主那柔弱的身子和她之前受的伤，望了望天上那一轮圆满的月亮，心下盘算着去今夜去这夙昭塔中闯一闯。
　　手下副将似看出我的心思：“灵渊将军难道是要夜闯夙昭塔？万万不可啊！这座塔里汇聚了天下各路的魔物，凶险至极！还请将军三思！”
　　我听了副将的话，认真思了三思——
　　夙昭塔的确凶险，锁了形形色色的妖物，戾气十足。
　　然则天山雪莲是个稀罕物，此番我又碰巧来到南疆，机会难得。
　　锦月公主与我，情同姐妹。
　　思及此，我几步跃上水麒麟，持剑直奔夙昭塔。
　　狂风呼啸，清寒彻骨。高大神秘的夙昭塔内传来一阵阵野兽般的厉啸，继而又听见一声声惊雷般的怒吼。
　　我身形如电，飞快地奔至塔顶。无数小妖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我拼命用碧水剑格挡着。
　　夙昭塔中地动山摇，我眉心微蹙，奋力将碧水剑舞出一道道凌厉剑风。
　　周遭不断传来疯狂的咆哮声，妖风阵阵，我的身体仿佛被千万利刃所穿过，行至塔顶之时，高大的夙昭塔忽然猛烈摇晃，如负千钧。
　　森寒的暴戾之气迎面向我压来，耳边有无数厉鬼尖声怒吼。我紧紧握着碧水剑，不停向天山雪莲的白色结界劈过去。
　　剑光如虹，白莲结界岿然不动，我咬着牙将自己的修为源源不绝地注入剑身。
　　又过了许久，塔内忽然间传来一阵惊雷般的巨响，有如天崩地裂。
　　随即一道明亮而耀眼的金光从塔中冲天而起，那阵势似是要将虚空撕裂，夙昭塔顶骤然被万丈金光冲开。金色光柱瞬间照亮了整座天峦雪山，四周登时亮如白昼。
　　我在风中如一只折翼白鹤，直直跌落在厚厚的积雪上，满身伤痕地出现在那位副将跟前，手中犹自紧紧握着那株天山雪莲。
　　水麒麟急忙凑了上来，趴在我身侧低低呜咽。
　　“灵渊将军！”副将慌忙命人将我抬至帐中，我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次日醒来已是正午，周身都觉得疼痛无比，身上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腹中也不知为何莫名隐隐作痛。
　　这一回因被塔内无数戾气所伤，不但受了许多伤，还损耗了我不少修为。
　　我默默端详着手上那一株洁白的雪莲，心中对自己说道：“好在此番心血并未白费，总算为锦月公主觅得了天峦雪莲……”
　　随身侍从奉上一杯热茶，我五脏六腑被扯得没来由地传来一阵痛楚，忽地念起怀玉做的羹汤。
　　我把茶水原样放到桌上，若无其事般地对副将说道：
　　“传我令，明日启程。”
　　“灵渊将军，您的伤势还很严重，此去路途甚远，末将怕是……”他的眼神中透出几分隐忧。
　　“少啰嗦！明日启程！”
　　“是！”副将躬身而退
　　此去帝都一路风光宜人，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六月快到了，我与怀玉大婚的日子，快要到了。
　　南疆距帝都路途甚远，待我们到达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
　　我见此刻天色已晚，遂下令遣散了将士们，独自一人向念星阁的方向走去。
　　夜风阵阵，冷月如钩，郁郁葱葱的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我望着宫中大片大片的翠竹，心中不觉有些怅然。
　　这些绿竹都是先帝在世时令人种植的，如今已长得枝叶繁茂，挺拔俊秀。我于心中默默念道：“先帝啊先帝，倘若你真的能活到万岁万岁万万岁，那该有多好！”
　　翠竹掩映中有一座假山，夜色中匆匆闪过两个颇为熟悉的人影，却是直奔着我那念星阁方向而去。
　　我心下疑窦顿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哎呀你走快点！别误了我看好戏！”是庆武皇帝的声音，难掩兴奋与喜悦。身后的小太监亦步亦趋，夹着嗓子委屈道：
　　“陛下，奴才本是陪您出来散步消食的，您这又是要闹哪一出啊？”
　　“嘘！我方才远远瞧见怀玉往念星阁匆匆而去，你想想看，他与灵渊的婚事将近，怀玉公子此番怕是按耐不住，要趁着月黑风高提前与她共度良宵！”皇帝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
　　“陛下英明！”小太监低声忐忑道。
　　“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是！”
　　我心下一紧，莫不是怀玉也如我念他一般，在帝都中牵念着我？这回夜闯浮屠误了归期，若是他去到念星阁见我尚未归来，怕是要有些失望怅然了。
　　思虑之间庆武皇帝与那小太监已然行至念星阁，我默不作声持剑将身形隐在一株桃树后面。
　　夜色中眼见不远处那庆武皇帝一脸的欣喜若狂，踩了小太监的后背眼巴巴地朝着念星阁里面努力望着。
　　“哎呀呀，你给我蹲好了，我好像是看到了！”皇帝压着嗓子说道。
　　“陛下当心，您是九五之尊，可别有个闪失！”小太监诚惶诚恐。
　　好个九五之尊——这庆武皇帝，扒我墙角扒的甚欢畅，甚愉悦。
　　“陛下，您可站稳了！”小太监忍得十分是辛苦：“千万别摔着！”
　　“嘘！小声点，果然两是个人在亲热！”那皇帝的声音却是一点都不小，我在桃树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一颗心抖了抖，握着剑的手亦抖了抖。
　　“咦？”皇帝的声音里有几分惊愕:“怎么会这样？”
　　“陛下，奴才怕是要撑不住了！”小太监压低了嗓子。
　　“这不对啊！这……不应该啊！”皇帝还在扒着窗缝，远远地却望见我提剑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一个踉跄从小太监背上摔了下来。
　　“爱卿，你……你没在……那里面是……”庆武皇帝望着我，顿时惊得手足无措。
　　我一脚踹开念星阁的房门，一对男女此刻正在我的卧榻上痴缠。
　　昏黄的灯光下，怀玉怀抱中拥着一个女子，正温柔地挑起那女子的如墨长发，口中尚自呢喃着：“锦月……”
　　“怀玉！你……”
　　我彼时方知，原来这世界上最痛的，并不是敌人的迎面之击，而是心中最牵挂最珍视的人，那隐藏在暗处的背叛与算计。
　　我彼时方知，所谓的山盟海誓，不过是几句让高山和大海都无比尴尬的，毫无意义的空头承诺。
　　我彼时方知，一碗羹汤再温暖，也会随着时间的变换，变得无比凉薄，直至冰冷入骨。
　　我曾在战场上受过许多次伤，却从来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痛——那痛楚自心口缓缓蔓延开来，似乎没有尽头。
　　怀中那温热的雪莲花瞬间光华大盛，白光四射，飞快进入我的四肢百骸，温暖着全身经脉。
　　点点白色光华如淡淡流萤环绕着我，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着我周身的伤口。莲香四起，万千光华最终汇成一束温暖又强大的力量齐齐注入眉间封印！
　　我顿时经受不住，当即倒了下去。
　　庆武皇帝忙唤太医将我送到养心殿，待将我安顿妥帖后，只留下了太医一人，遣退了所有婢女亲自来守着我。
　　迷糊之中我只听见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一阵阵哭诉着：
　　“灵渊爱卿，是朕的不对啊！朕怎么这般糊涂，叫爱卿受了此等委屈！”
　　“朕明日便命人在望海楼搭建高台，待爱卿伤好后，朕亲自为爱卿比武招亲！”
　　“朕此番一定尽心尽力，给爱卿选个全天下最好的郎君！若是选不出合适的，朕就是派人去抢，也要给你抢个如意郎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