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7」旁白》Achilles

1、第 1 章

　　草壁哲矢进来的时候，看见云雀恭弥照例是站在窗边，好些天没剪过的发漫过脸庞，差那么半分就超出校规容忍范围内，但也因此遮了表情看不分明。话是这么说，其实草壁哲矢也没指望委员长的脸上出了孤高和战意汹涌外还能有什么生动色彩，或许还要加点面对小动物的难得……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温情脉脉？
　　委员长这等高人之颜不是他所能揣测的，所以草壁哲矢纠结了一会就极为尽职地汇报着自己所打探的消息——最近他们刚刚到这所高中来，正为再次称霸一方做着准备。好吧，也许说称霸一方这个词有点略怂，但事实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刚进学校一天就使得风纪委员长的位子易主，然后制造了一批飞机头忠心耿耿可以大杀四方的手下，准备去扫荡方圆百里的混混好让他们知道这地界的老大正式换人。
　　口干舌燥地将附近的势力大小全部汇报一遍，草壁哲矢发现委员长并没给出什么反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只是被一阵风吹过。

　　于是草壁哲矢做了一件逾矩的事。他上前一步，和云雀恭弥站成一排。
　　噢，泽田纲吉在上体育课。
　　不对，为什么会是噢……草壁哲矢开始吐自己的槽。

　　泽田纲吉这废柴在跳木马。短短两层的初级木马而已，同班的那个不是轻轻松松腾空飞跃，他却总是一屁股坐在上面落得个不尴不尬的局面。草壁哲矢在心底微微叹气，却又想起对方战斗时凛冽生姿的金红色眼瞳，一时有种古怪的感觉。
　　虽然委员长自个不大承认守护者的身份，但怎么说泽田纲吉还是他上司的上司，草壁哲矢也就停下内心的编排，安静地看着操场的闹剧。
　　果然，狱寺隼人那个忠心耿耿家伙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孔愤怒地吓退周边嘲笑的人群。但不管怎么样，高中刚开学，废柴纲这个外号还是这么坐定了。

　　云雀恭弥突然收回目光，淡淡地扫了草壁哲矢一眼。草壁哲矢背心飕飕凉，像是不小心窥测到不可说的秘密却又被发现般地惊了一惊。他迅速地把刚才说过的话再次汇报了一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刚刚来到。
　　我听到了。云雀恭弥这么说。略带一丝不易发现的躁动声线。
　　草壁哲矢糟糕地发现委员长的拐子在跳动，他暗叫，今天又是一场好战。

　　退出接待室的时候，草壁哲矢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他对于委员长再恭敬不过，有时候还是逃不过被咬杀的命运，云雀恭弥也从未因他长久的跟随而手下留情过，每次也得伤筋动骨好久天。
　　但他也隐约知道云雀恭弥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是因为泽田纲吉，是因为泽田纲吉在群聚。
　　从并盛中到现在，也有三年了。泽田纲吉这个人从一开始废柴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当然现在也没有多少改变）到后来越发耀眼的、饱经磨砺的光芒，让人说不清他究竟是强大还是弱小。但泽田纲吉在某些时候确实是能够打败云雀恭弥的，平时却总是要进行什么软软弱弱的群聚活动。
　　弱小啊弱小。
　　草壁哲矢却是一顿，想起无数次推门而见到的、伫立在窗边的身影，还有凝视的双眼，做出总结——不过对于委员长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自从有了那个想法，草壁哲矢的日子逐渐变得有些……糟糕起来。
　　他总是会不自觉间地观察云雀恭弥这个人面对泽田纲吉时的不同，当然要保护好自己不被发现。
　　早上迟到的所有人里面，哪怕只咬杀泽田纲吉一个放跑全部也没关系（不过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也备受照顾）；在对方被咬杀得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过来的时候，气息会微微停滞；巡视领地时发现欺负过泽田纲吉的杂碎会咬杀得更加凶残……
　　这些事实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对象若是云雀恭弥那就有了大大的问题。草壁哲矢不敢说他有多么了解云雀恭弥，但他看得分明，长着沧桑面孔的同时他的心也很通透。
　　是这样，云雀恭弥，委员长，他注视着泽田纲吉。
　　对此草壁哲矢竟然觉得喜闻乐见。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云雀恭弥把全部投注于无休止战斗上的注意力分走一些，真的要道句阿弥陀佛（昨天不该去看佛法讲座）。

　　但是泽田纲吉，泽田纲吉呢？每次看到云雀恭弥这个人，他的脸上露出的情绪除了惊恐并无其他，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虽然他能够深切地体会这种感情，但他觉得不高兴，非要追根究底，泽田纲吉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起泽田纲吉那张苦哈哈的脸孔，好像在说饶了我吧。又或者是被踩到尾巴一样的跳脚模样，还要大叫着说什么啊，我一点也不想这样被云雀前辈注意啊。
　　草壁哲矢靠在学校大门前，看似在站岗其实在走神，嘴里叼的那根草颇有些忧郁地在放学后的夕阳里晃动。配着他那独具欧美男模风情的下巴，倒也不介意用深邃睿智这个四字词语来形容一下。
　　泽田纲吉啊泽田纲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草壁哲矢的知音的话，只有云豆这只越吃越肥的小黄鸟了。不知道它怎么想，会在飞的时候翅膀刮在树上然后一头栽进泽田纲吉家的院子。结果自然受到了极为温柔的对待，不但包扎紧实（紧得再也飞不起来了），连毛也被洗掉一层般地鲜亮起来。
　　这件事草壁哲矢还是在泽田纲吉捧着云豆战战兢兢地递给云雀恭弥时知道的。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充分保持沉默的优势。
　　天气不冷，还处在金秋时段，泽田纲吉却把自己的脖子一个劲地往里缩，草壁哲矢真想给这造孽的孩子织条围巾。看他抖抖索索的样子，草壁哲矢很捉鸡。
　　云雀前辈……云豆。泽田纲吉双手供大爷似的捧着小黄鸟，往前递了递。
　　估计有点嫌弃蹩脚无比的包扎，云雀恭弥不说话，但也知道云豆有出息得飞不起来，便伸出一只手去捉住它的脖颈，提着塞进了自己校服的上衣口袋。
　　云豆叫了一声，倒是很喜欢自己的新窝，反观泽田纲吉，满脸满身叫嚣着想要逃跑，手脚不知该摆哪儿放着。云雀恭弥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不容置喙地说了句以后每天来换绷带。然后才在泽田纲吉惊讶无比过后立马皱巴巴的表情下转身朝着教学楼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泽田纲吉心里怕是要翻天，但又不敢抓狂地叫出自己的反对，只好愣愣地看着云雀恭弥的衣角划破空气。草壁哲矢看他一眼，跟随着云雀恭弥的步伐离开了。

　　第二天草壁哲矢在走廊上巡视着呢，果然就听见头顶上的喇叭里叫着请泽田纲吉去趟接待室。本来还打算回去给云雀恭弥当秘书呢，他也就识相地停住脚步，看着走廊里有间教室门被推开，一个缩头缩脑的身影探出来。
　　高中的校服相对于初中来说要精致得多，套在光长个子不长肉的泽田纲吉身上也显得修长清秀有余（虽然个子也没长多少），草壁哲矢这么想，回忆起有一天泽田纲吉跑过他身边有人大声说——废柴纲上身长下身短！……哦，原来也已经这么久了。
　　也许是经常听别人说哦天哪这真的是个高中生吗，草壁哲矢的思想境界直逼成熟的大人，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老了，殊不知这才是正处在青春期的正常思想。比如说他有时候这么一回忆就刹不住，脑子里的流水哗啦啦地从高空咆哮坠地。于是由于泽田纲吉下身终于长得比上身长了这一点引起的回忆就毫不含糊地展开了。用一句超出了人物局限的话来说，就是日常篇和战斗篇他都还记得清楚。
　　泽田纲吉还每天穿着内裤狂奔的时候，那是一派鸡飞狗跳的景象，但是热血气很足；泽田纲吉进化到使用死气丸的时候，脸就瘫了，那时候才真正无所畏惧连对象时委员长上去干架……泽田纲吉说同伴的时候目光才柔和……还有夏日祭。其实大多数的回忆并不是草壁哲矢的，是他替云雀恭弥回忆，因为那个人不会做这种事。
　　草壁哲矢突然因为发现自己最近叹气次数太多又叹了一次气。

　　等到云豆终于脱去沉重的绷带，花了好一阵子研究才又会飞了。经此一役，小黄鸟好像对泽田纲吉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感情，经常从云雀恭弥的肩头一跃而起，狠狠往泽田纲吉头上一砸，舒舒服服地蹲上了。然后泽田纲吉哎哎哟抬头，看到云雀恭弥向下望的眼。那眼里因为向下的角度，无法融入一些明晃晃的蓝，却黑得是难得一见的柔和平静。
　　草壁哲矢突然觉得泽田纲吉能够明白了。
　　而且他依然喜闻乐见。他现在有种看着期盼过的植物竟然真的在缓缓开花的错觉，但这么文艺的句子还是少想为妙，因为越想越微妙。
　　到底是怎样的花朵呢？

　　草壁哲矢今天也站在往常云雀恭弥的专用位置向下看。
　　云雀恭弥在前面走，沿着学校外墙以他独有的步调走，背影看起来飘忽如云，染上三分霞的红，自有一分谁都模仿不来的挺拔睥睨意味。
　　而泽田纲吉，抱着重重的书包在后面追，小胳膊小腿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废柴属性即便是现在也不想放过他，书包往下一坠，泽田纲吉被自己的鞋带绊了一跤，但他马上熟练无比地爬起来捋了捋自己身上的灰，继续跑。
　　云雀恭弥却已经停下来，站在那里——眼里逐渐盛满了蓝天。

　　草壁哲矢只能将视线上移，欲将天空定格那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