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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与小姐的二十八次亲近 ...


  •   后来,我试着与她接近,后来终于让她认识了我。

      又是一天,我和黄衣小姐有了真正的接触。

      我提着鸟笼,摇着折扇,嘴里叼着竹枝,三步一晃颠。

      她就在那片桃花下。对,当时正是初春的三月,那就是开的第一树桃花。风一吹,并没有想象中的缤纷落英,有的只是枝头残留的,已经快要化了的春雪。

      “喂,姑娘。”我吐掉口中的竹枝,那竹枝的根茎早便被我嚼碎了,又苦又涩,酸溜溜的,难吃至极。

      “啊。”黄衣小姐扫了我一眼,并没说什么,只一味地低着头。

      看着小姐的嘴唇,我忍不住想去吃这个姑娘嘴唇上搽着的胭脂一般的花蜜了。

      她好像不会说话一般,我从没见过她开口说话的样子——反正她没跟我讲过话。我朝她招了招手,她颠着莲花瓣一样的脚,摇摇晃晃地挪过来。

      我老早便受不了她一步一颤的缓慢样子了,一把扔了鸟笼子,风一般地过去,抱住了她。黄衣小姐显然受了惊,大叫着用拳头打我的肩膀。我的肩膀虽然在幼年打架中被打折过,不能动武,却也不会被这小小粉拳打断。

      不过,我还是听话地放下了她。她生气地倒在地上,因为脚太小而站不起来。只能像只鹌鹑一样用双手护着身体,并且惊恐地看着我。

      “喂,姑娘。”我把折扇打开,狡黠地蹲下凑近她。她吓得脸煞白,瑟瑟发抖,嘤嘤地哭泣。我非常满意,替她扇了两扇,在她耳畔道:“你背上有一条青虫。”

      说着,我把袖口百宝囊里头用作鸟食的大青虫变到手里,从背后拿出掌心给她看。

      “有病吧你!”

      看着我手中疯了一般蠕动着想要把身体正过来的青虫,黄衣小姐给了我一巴掌。并且,她在站起来之后还啐了我一口,掸了掸身上的土,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有尊严,所以我没有动,更没有追。

      这使我第二十八次亲近黄衣小姐失败了。

      回到家,管家指着我的脸,问我把鸟弄到哪里去了。他捶胸顿足地跟我哭闹,因为这是他掏自己的腰包给我买的第三十二只小鸟了。这是只麻雀,尤其要贵。

      “别哭了,”我不耐烦地吼他,踢了一脚捂着心口在地上打滚的管家,“下个月把钱还给你,行了吧。”

      “可是少爷你也没钱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居然忘了我是一个没有零花钱的纨绔恶少。我的钱都在哥哥那里。那个混账老赌鬼,已经靠着赌钱在城外置办了一百多亩上好的耕地,扬言要盖个新镇子。手上那么多钱,也不分给我一点来花,还把我独自留在宅子里,自己出城潇洒。

      我只能以摇头表示抗议,顺便往右边的空地上啐了一口。

      管家依旧在地上不起来,我吐了吐舌头,却啐不出来了。可能是口水不够了吧,这么想着,我舍下他径自进了府。

      府里依旧有未融化的雪,栏上,檐上,柱上,槛上,处处都是。雪块尚白,保存完好,暂时没有被踏碎,也不曾污浊。

      抬头望天,这不开阔的府邸真让人害怕。我曾让管家从府里去寻找那些被困住飞不出去的鸟,他却送来一盘子串好的烤肉给我。那肉质颇为奇怪,硬而脆,不香,不知道是什么。

      就算我练过轻功——而且现在只剩下了轻功——也无法从府内飞出去。这个楼就像个烟囱,我和管家、双亲一直住在这里,有时会发现自己身上莫名沾了黑灰的烟尘。

      父亲却说这是霉斑。

      厅堂里有两个等我地客人,是我的朋友。

      我有两个狐朋狗友,一个叫左生,一个叫右生。

      左生喜欢喝酒,玩鸟,玩女人。他喜欢的女人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小的,但都是一等一的绝世美人。左生生性放荡不羁,右生却与他相反,是老实得像木头一样的傻瓜。他总是想着把前人留下的那点文字上的玩意儿总结出来,规整集结,多多益善。听说他在十来岁的时候曾经马上要完成四朝诗歌汇总诠释,却被母亲举火烧了来暖脚。母亲说那是不好的东西,父亲便信了,发动整个府上的人都来揍他,把他揍到一年下不来床。

      这么说来,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纨绔恶少,也是拜他俩所赐。左生将他的那一套个人修养教给了我,却唯独没有交给我如何勾搭女孩子;右生也将他那一套认字本领教给了我,却需要我自己去读那烟波浩瀚的古书。

      “老镯子,你且说,那女孩子当真这样可爱?”

      “啊啊,非礼勿视啊镯兄弟。”

      我伏在桌上,一手撑头,看着他俩吵,一边喝着家乡产的花雕酒,一边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这又是什么鬼窗户呢,鸟笼形状,卡死的,推不出去,拉不进来。

      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好像纨绔子弟并不应该住这样一个狭窄的楼子里。

      左生忽然揽住我的肩膀,极其亲昵地问我:“老镯子,带我见见她?”

      右生连忙把我从左生的怀里拉出来,急急道:“别听他的!”然后一拍他的肚子,靠近我耳边说,“你听,一肚子坏水儿!”

      左生一把打开折扇,哈哈大笑着把衣襟掀开,露出萝卜一样雪白的肚皮,一边拍着一边道:“正是正是!”

      想来是这人在秦楼楚馆呆惯了,这种习性是改不了了。

      我不想看左生的白色肚皮,也不想听右生絮絮叨叨。我转过头去,并不想跟这两个人多说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我的脑袋里全都是黄衣小姐蜜也似的嘴唇和荷塘下淤泥一般柔软湿润的长发。

      我每天迫不及待地起床,守在她可能在的府邸院墙之外,在内心里大喊小姐我喜欢你,早上好,然后离开去继续干纨绔公子该干的事情。到了夜里,大街上一个人都没了的时候,我会来到早上站的那个地方,她的绣楼总是亮着灯,而且能够看到模糊而纤细的身影在窗前摇摇摆摆。这个时候,我便会大喊一句晚安,做个好梦,然后等她探出头来。

      她所做的反应总是探出半个身子来,关上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的窗户。

      黄衣小姐是不是喜欢我呢?

      这个问题我一直在考虑。知道她每天夜里很晚都不睡,可能是在聊天,也可能是在研究菜谱或者是刺绣。有教养的闺阁小姐或许都是这样的罢,我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了她,所以每次这句晚安一出口,总是要提心吊胆着,生怕唐突了。

      “你就是唐突了啊!”管家每次见到我深夜归来的时候,总是会这么提醒我一句。

      好像就是这样,每次我这句晚安一出口,整个巷子的狗都会嗷嗷大叫起来。但小姐并没有派丫鬟来骂我,也没有找她们家的管家来驱逐我,更没有亲自上阵来骂我。

      她只是礼貌地把半个身子探出来,用手捕捉到窗沿,然后合上。我能看到她穿着黄色衣裙的身影,犹如那天娉娉婷婷走过来的样子,就像风中的一枝鹅黄色的鲜嫩柳枝。

      我看得发痴,心里却知道,她肯定还是不喜欢我的。要是她喜欢我的话,就会出来与我相会,或者与我多多聊上几句。

      满肚子坏水儿的左生也跟我讲,就是这样。右生过来劝我赶紧投身古籍之中,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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