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对麦芒》云中有只大花猫

4、第 4 章

　　很多事情就像爬山，到达峰顶之后就只能往下走。
　　程天空与向晨之间的巅峰对决，由于一开始就是突破自我的巅峰开局，之后就只能走下坡路了，两人再没打出过全中，围观群众们也像泡沫经济一般退潮了就没涨起来过。
　　场上也就只有程天空和向晨置身于高手过招的快感之中，连陶远和洗剪吹天团的其余三人这样的死忠也看不下去，四个人用板凳围成一桌在边上打牌。
　　牌还是黑长直自己跑到楼下小卖部买的。
　　“顺子。”
　　“过。”
　　“嘿！方片！同花！！我第一个出线哈哈哈哈哈！”
　　“靠！”黑长直愤怒地把牌砸到板凳上，“怎么又是胡滨！这牌被诅咒了吧！”
　　“别废话！输的人是谁？今晚我要吃烤肉！”鸡冠头从板凳上蹦起来，像一只看到鸡饲料的公鸡。
　　江泽每回剩下的都最多，毫无悬念地输了，负担起喂鸡饲料的伟大任务，他手里还拿着一副同花顺和一对对子，本来以为这次绝对能赢，谁知道根本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任强慢吞吞地把剩下的牌放下，江泽瞄了一眼，立刻跳起来指着任强骂：“靠！你有葫芦为什么不出？留着过年么！”
　　任强手里拿的是一副葫芦和一对三，牌面都比江泽的要小，如果他刚出了葫芦，胡滨的方片同花就没法出了，第一个出线的就会是江泽。
　　胡滨踮起脚搭着任强的肩膀，任强比他要高一些，搭起来有些不顺手：“好兄弟！哥哥今晚请你吃宵夜！”
　　“快滚开！就你们这发型站一起太伤眼睛了！”江泽说，洗剪吹天团里也就他有资格说这话，相比起胡滨的鸡冠头任强被狗啃过的艺术造型还有向晨刺眼的黄毛，他的黑长直简直就是杀马特中的一股清流。
　　程天空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投奔敌营的陶远，幻想一下他被洗剪吹天团改造过后的杀马特造型，心肌一度梗塞。
　　操！陶远要真弄了这么一个发型天天在他面前转悠，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拿个麻袋把他的头罩起来暴打一顿。
　　太他妈辣眼睛了！
　　目前为止两人比分相差1分，程天空已经全部投完，现在就等黄毛投的第三球决定成败。
　　黄毛第一球与他一样全中，第二球完毕后只剩下一个球瓶，接下来的第三球至关重要，只要他补中不成功，程天空就还有希望。
　　黄毛手里举着那个十六磅的保龄球，一整局下来程天空看得出他拿着这球用得很不顺手，特别到最后这几投，休息时黄毛都在偷偷地转手腕。
　　这傻逼肯定是伤到了吧。
　　红色的保龄球脱离黄毛的右手，顺着球道往前翻滚，球速很慢，但确实是朝着余下的两个球瓶的方向。
　　陶远与洗剪吹天团已经收拾好板凳上的扑克牌，聚在黄毛身后屏气凝神等待最终结果。
　　咕噜咕噜咕噜……
　　保龄球来到了球瓶区，与球瓶擦身而过，径自从回收区滚落。
　　显示屏刷刷刷地统计这一局的得分，程天空却比电脑更早计算出结果。
　　167比166。
　　几乎是同一时间，计分屏也把这局的总分显示了出来，结果如程天空计算的分毫无差。
　　程天空以一分之差赢了。
　　“呵。”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程大师应该不计前嫌很有风度地安慰对手，但他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没忍住笑了出声。
　　五个人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包括作为他的队友陶远在内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
　　不好意思，这就是程大师的真正实力。
　　想赢本大师，还早一百年呢！
　　“……操！”黄毛由衷地表达出了此刻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
　　用词精确简洁，由内而外地表现出了落败的不甘与愤懑，程大师在心里给他比了个赞。
　　程天空抑制不住嘴角上扬，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会对这么一场菜鸡互啄的胜利如此兴奋。
　　难道是天气太热，热傻了？
　　不仅程天空自己，连与他组了一年乐团的陶远也对此表示质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笑得跟一个两百斤的傻子似的。”
　　“你他妈才是两百斤的傻子！爷爷我帅着呢！”程天空抬手摸了摸脸，笑得有点僵。
　　“……算了，”陶远说，“以前一直觉得你不像同龄人，这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热血？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懂的。”
　　程天空愣了愣，他平常很少将情绪外露，就连练团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跟其他人鬼吼鬼叫的发泄很不一样，从记事开始就经常被人说冷漠，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给自己开了一个上帝视角。
　　说中二还挺中二的，热血却从未沾过边。
　　被说热血，还是头一回。
　　也许是今天实在过得太晦气，陌生的班级、智商无下限的同班同学、看着就像土匪头头的班主任、莫名其妙地被人误会、让人看不顺眼的黄毛杀马特……
　　像导.火.索一般，刷地一下就把他的小宇宙点燃了。
　　“接下来去哪里？”两人推着自行车，走到十字路口时程天空问。
　　“我回家，今天我妈熬了老火汤。”陶远说，“你不回去么？”
　　“回吧，乐团也散了，没地方溜达。”程天空目送陶远过了马路，自己这边的人行道也转了绿灯，他却伫在信号灯下没动。
　　行人匆匆从他身边跑过，信号灯的滴答声由快转慢，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又变成红灯了。
　　他的公路自行车是上高一时老爸为了庆祝他保送一中给买的礼物，他喜欢蓝色，老爸就给他买了一辆通体深蓝的自行车，要光线稍微暗一点，看上去就和黑色的一样。
　　明明是酷炫的公路自行车，却偏偏选择了一个低调到土里的颜色。
　　就跟老爸他自己一样。
　　夏天的白昼总是特别长，程天空看了看手表，快七点了大街上的路灯还没有开，天色看起来跟下午五点差不多，临到路口时他放慢了速度，对街有一家开了很久的汽修店，招牌经年风吹雨打，已经被灰尘蒙住了大半，门口有一辆米白色的面包车停着，车底滑出来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手上拿工具比划着。
　　一个胖子从车后绕了过来，和男人聊了几句，男人正要再次滑进车底时，胖子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哎！老程你宝贝儿子回来啦！”
　　男人蹬了一脚从车底完全滑了出来，先是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冲程天空挥挥手，咧出了一个笑容。
　　程天空笑笑，一蹬脚踏自行车向前蹦了出去，没几秒就停在了汽修店门前：“爸，我回来了。”
　　“先进去凉快一下吧，这天气热的……你妈正在煮饭，很快就能吃晚饭了。”程天空点了点头，老爸说完又钻进了车底，“老周你这车多久没检查了？不仅刹车有问题，油箱也有点漏……”
　　汽修店总共就十平方不到的地方，刚好能进一辆小车，店内没有装空调，大热天的只有头顶一把绿色的风扇嗡嗡嗡转着，地上没铺地砖，灰色的水泥地被汽油浸泡多年，早就换成了灰黑的颜色，左边挨着墙壁有一排木头做的沙发，沙发前放一张折叠桌，吃饭和招待客人也都在那头。
　　说是客人，其实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位老顾客，近几年附近开了不少汽修店，环境档次都比他们店高级许多，年轻人都爱去那些门面好的汽修店。
　　程天空把书包放在木沙发上，木沙发旁边有一个又低又窄的门，从这个门进去就是厨房，厨房是后来老爸自己加建的，采光非常差，就算大白天煮饭都要点灯才能看清。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路过厨房门口时可看见老妈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没多久，她就从厨房搬出了一个电饭锅放在折叠桌上，看了程天空一眼，没说话，这时老爸也打发了那个叫老周的胖子，洗了洗手坐到木沙发上准备吃饭。
　　直到现在程天空才知道方才老妈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老爸坐的位置离电饭锅最近，他盛第二碗饭时眉头皱了起来，问：“这饭煮的是不是太少了？不够三个人吃吧？”
　　“本来就没煮他的那份。”老妈拿过盛好饭的那碗，夹了口菜，慢悠悠地开始吃。
　　“天空没说不回来吃吧？”老爸的眉头依旧皱着，把饭递给了程天空。
　　“没有。”程天空应了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接。
　　“可他也没说要回来吃，”老妈嗤了一声，“反正就煮了这么多，嫌不够的要不你自己煮要不就把你的分给他！一个大老爷们整天计较这些，有本事你去煮饭啊！这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我不饿，你们吃吧。”程天空打断了老妈歇斯底里的自怨自艾，从他记事开始，同样的话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我出去走走。”
　　“看吧！我就说没必要，他根本就是在外面吃饱了再回来……”老妈拿着筷子对老爸指指点点，老爸低着头吃饭，偶尔小声顶撞两句，都被她扯着嗓门的尖叫给堵回去了。
　　程天空夜晚很少在大街上溜达，除去练团的日子，他其他时间更愿意待在小阁楼上看书或者发呆。
　　老爸在汽修店顶上给他弄了个小阁楼，那地方很窄，只容得下一套电脑桌一张折叠椅和一个小小的简易书桌，而且人上去了都没法站直，只能弯着腰移动，因此除了他谁也不愿意上去，那里也便成为了属于程天空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原本今晚他打算吃了饭在阁楼翻一下上午回校日发下来的书，程天空没有预习的习惯，但他喜欢翻翻新书，看一下里面有没有一些有趣的内容。
　　像高一时的物理课本和语文课本就挺有趣的，里头有几个实验和故事都挺好玩。
　　但今天家里没有晚饭吃，他不想让老爸为难，也不想听到老妈永不停息的冷嘲热讽，更不想饿着肚子闻着别人吃饭的菜香折磨自己，正巧烟抽完了，可以去隔壁街的便利店再买一包。
　　盛夏的夜晚闷热得令人心生烦躁，程天空走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找到了万宝路冰蓝，叼上烟的那一刻，几辆摩托车从前面飞驰而过，喷了他一脸尾气。
　　“靠！”程天空一抹脸，往地上呸了几下，再抬头时，发现那群飞车党中竟然混进了一个他熟悉不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