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如 虹》烟如柳

27、第二十七章 曾经沧海

　　话说抗日战争胜利后，家俊独自回到故乡，守护父母娇儿。他对升官发财不感兴趣，更愿意和家人享天伦之乐。他表面上不说什么，可他的内心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家慧的思念和煎熬。想他们在一起征战几年，家慧一直不离左右，照顾他，保护他，不论给她多大的官她都不愿意做，她只愿意做他的随军秘书，贴身保镖，最后在生死关头，她依旧舍命救了他。如今战事平息，国泰民安，举国同庆，可家慧却不能和他分享喜悦，离他而去，留下他孤孤单单，形影相吊。每当他看见旭儿，就更加强烈地思念家慧。尽管人们都说旭儿长得像他，但他却觉得旭儿那双眼睛，分明就和家慧的一模一样，黑如点漆……在战场上，家慧远不是以前那样娇柔，她变得勇敢坚强矫健，陪他走过一场又一场战役。这条左臂也是家慧离开之后他才失去的，如果她在，看着他丢了左臂，她又该多么心疼……战争断不了要有牺牲，可是如果自己再能好一点保护她，也许她就不至于，但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也许。现实是，她走了，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家俊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谈起家慧。只当作没有这回事。但周老爷周夫人以及满顺，都看得出他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家慧。满顺也曾劝说他走出阴影，开始新的生活，至少为了旭儿。但家俊只是沉默，一言不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终于，周夫人忍不住开始为家俊的婚事操心。这年秋后，周夫人托寨子里的王媒婆给家俊介绍了邻村的几个姑娘，都是未嫁的黄花闺女。因为仰慕家俊为人，所以不在乎是给家俊续玹 ，也不在乎过来当后娘。可是，家俊连看也不看就拒绝了。周夫人伤心道：“娃儿，为娘知道你的心事，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旭儿也小，为娘和你父亲也一天天老了，陪不了你多久，你总得找一个照顾你陪伴你的人啊……”可家俊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我理解您的做法，可是，我暂时还没有那个念头，再过些时日再说……”听家俊这样说，周夫人也不好再坚持，只是暗地里替家俊着急。依旧悄悄在背后物色好闺女，单等家俊哪天想开了就再给他重续良缘。
　　唐代诗人元微之曾经给亡妻写过一首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以前读了只是感动，现在读了却是真真切切的痛。舍她之外，谁还是她？她的美目盼兮，她的巧笑倩兮……在没有参战之前，他们互相寻找，费尽周折，不惧怕日军的飞机大炮。参战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时刻互相不离左右……如今胜利了，胜利的果实他一个人品尝味道并不甜。没有人能代替她，他也不想让任何人代替她，既然她不能在身边陪他，那么就在心里永远陪他吧。有旭儿还有父母，以及满顺一家已经足够了，他没有任何精力和勇气面对其他的人。
　　当北风又开始呼啸的时候，不时会有雪花沸沸扬扬。家俊又怀念起那一年冬天的那个雪天，他在丰城偶遇家慧，随她上山寻找满顺。是的，当她战栗着身子跪倒在他的马前他就爱上了她。后来在回山的路上她晕了过去，是自己把她抱在马上一起回到窑洞的，她病了，也是自己带兵在窑洞外面把守一夜，然后带她出山，留在身边……爱一个人很痛，但爱一个人也很甜。因为她曾经是祖父的五姨太，所以自己曾经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把她远远送走。她虽然不愿意却含泪答应了。后来得知她与祖父有名无实自己再也无法隐瞒对她的感情，当发现她有危险就不顾一切地跑到她身边，在南京的那家客栈里，他抱了她，对她进行了无言的表白……但刘英却破坏了一切，终于使得二人劳燕分飞。风风雨雨，好不容易在一起，想起来，参战的那几年竟然是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尽管每天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她答应过陪他到老，但终于失信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中弹死了，还是坠崖才死，或者最后让日军所杀，总之，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家俊再一次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窑洞。家俊又想起了那个他们多次重逢的地方，以前，他们无法和对方联系，每次都到窑洞苦守，而居然也每次可以等到对方。最后一次在窑洞相见，自己因为病没有完全好，居然走错了方向，最后辗转一个多月才找到，而他的家慧顾不得管襁褓中的娇儿一直在找他等他，终于在那个月黑风高夜，自己找到了她，她也找到了自己。可是，现在为什么自己不再去窑洞找她等她呢？回来几个月，自己居然没有去过窑洞，那就是连自己都认为她死了，她是真的死了。不，就算她真的死了，自己也应该再去窑洞等她，就算是魂魄也许也会回来，回来看看他，看他已经老了……
　　主意一定，马上就行动，第二天，他对父母说要出趟远门，看望朋友，然后带了些衣物，不顾风雪漫漫，朝着那个熟悉的地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