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LLYYLL

1、从前的从前

　　会死吗？
　　大概，会死吧？
　　死掉也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一样。
　　什么事呢？
　　记不得了。
　　死掉也好，反正我读了十几年的书，学了那么多知识，结果就找一份我不喜欢的工作，每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想想还要干一辈子，死掉也好。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吧？
　　那就这样吧。
　　。。。。。。
　　那就这样吧。
　　哪样？
　　唐钰瑾猛地惊起，大口地吸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坐在一张单人床上，背靠着的墙上有一扇窗，能透进几缕昏黄的阳光。
　　这是哪？
　　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一团浆糊。她摸摸裤兜，没找到手机。
　　手机？手？
　　她惊异地看着这双瘦削的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手，又好像是自己的手，好像是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手。
　　十几岁？难道不应该是十几岁吗？
　　应该是二十八岁吧？
　　唐钰瑾想起来了，她应该是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死掉了，为了救一个女孩。
　　所以现在脑中的一切都是梦吗？还是自己死掉之后莫名其妙的又活过来了？
　　唐钰瑾再次环顾四周，确定这就是自己十几岁时住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仔细想了想，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还是在林姐家的咖啡店打工，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她从初一到高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所以自己现在是多大？
　　唐钰瑾想起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个小破手机。她转身下床，谁知刚一站起来就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的，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走过路。她适应了几秒，才一步一步地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唐钰瑾看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小灵通，她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有些破旧的手机，想起了那段有些难捱的岁月，也想到了以后功能强大的智能机，而现在，她被时间的洪流从未来卷回了过去，前一秒天崩地裂巨石坍塌她义无反顾冲了上去护住女孩，后一秒她就站在这里拿着小灵通思考人生。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世事无常。
　　二零一一年九月十八日，星期日。
　　所以我现在是一名高一学生啊。唐钰瑾自嘲一笑，她又翻了翻自己的桌子，找到了一本日记。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从小学老师教她写日记开始，一直坚持到工作之后。一开始写日记只是因为心里太多苦闷无处宣泄，只能每天在日记本上写啊写的聊以自。慰。后来竟然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写下一天之中最开心的事情和自己分享。再后来，没日没夜的拼命工作之后就没有后来了。
　　唐钰瑾翻开日记，看到纸上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图案，不由得会心一笑。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画画，曾经想去美术学院上学，只不过她想到画家大都是死后才能出名挣钱的，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按部就班的走上小学中学大学工作的人生之路。
　　事实证明，她错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错，只不过她对于读了十几年的书只为找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这么一件事情无法接受而已。她不止一次地在重复工作的闲暇之余想象着自己当初奋力一搏考取美术学院后的生活会是怎样，也许勉强温饱但心里快乐。
　　那么物质满足与精神快乐到底哪个重要呢？
　　不过她觉得也许上天让她回到过去就是为了让她尝试一下另一种活法的吧？
　　唐钰瑾打起精神，努力回想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好像记得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揉揉脑袋，担心自己是被石头砸傻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自己脑中一片迷雾什么都想起来。
　　唐钰瑾又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她拿起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看着从前的故事，好像脑中的记忆鲜活了不少。她看到自己曾经因为没考满分而失落，也看到自己在每月发工资那天的快乐与欣喜。不过也没有什么少女怀春、伤春悲秋，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离不开赚钱与成绩这两个方面。
　　还好自己以前单纯的像张白纸，否则怕是要被烦死了。唐钰瑾有些庆幸地想到，转而又觉得不对。烦死了？被谁？
　　唐钰瑾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迷茫。这一刻，她真切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她开始拷问自己，我是谁？我真的是唐钰瑾吗？我失忆了吗？可是我失忆怎么会知道我是谁？但是我没失忆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
　　五秒钟之后，敲门声惊醒了唐钰瑾。
　　“糖糖，出来吃饭了。”
　　是林姐的声音。林姐全名林梦妍，是唐钰瑾从小到大最感激的人。要不是林姐当年的好心收留，给她一份工作还给她住的地方，她怕是早就饿死在某个街头了。可以说，没有林梦妍就没有现在的唐钰瑾。
　　思绪就此停住，唐钰瑾把日记本和小灵通收好，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在学习吗？”林梦妍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裙，看起来分外妖娆，声音却很温柔。
　　“嗯。”唐钰瑾点点头，她很想林梦妍，很想和她倾诉，但是不能。她是二十八岁的唐钰瑾，林梦妍却不是那个四十三岁的林梦妍。仔细算算时间，前生今世加起来，她已经两年多没见到过林梦妍了。唐钰瑾工作后林梦妍就被一个叫陈雨馨的女人拐跑了，天南海北四处旅游，两年多一次家都没有回过。
　　林梦妍自然不知道唐钰瑾千回百转的小心思，她揉揉唐钰瑾的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糖糖，你每次都学到这么晚，那个屋子光线也不好，你看，要不，嗯，你觉得呢？”
　　林梦妍欲言又止，唐钰瑾却只想发笑，她发现原来三十岁的林梦妍原来这么可爱。唐钰瑾眨眨眼睛，故作乖巧地问道：“姐，我的屋子这么不好，能我能搬到你那里去住吗？”
　　“啊？糖糖，你同意了？”林梦妍惊讶万分。
　　唐钰瑾记得清楚，她曾经无数次的拒绝过林梦妍的这个提议，只为了维护她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但是，当时只是个高中生的唐钰瑾还不明白，她在维护自己那点自尊的同时也在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林梦妍的那颗真心。
　　现在只要一想到林梦妍的温柔，唐钰瑾的心也会变得柔软：“能住大房子，还是在姐的身边，我当然愿意啊。”
　　“那你之前还一直拒绝我。”林梦妍撅起嘴，就差没在自己身上挂个牌子写上“快来哄我”了。
　　唐钰瑾努力憋笑，却又对自己曾经的做法感到万分愧疚，同时她也在庆幸自己现在还有机会弥补。她抱着林梦妍一个胳膊摇啊摇：“是姐你之前教我女孩子要矜持的嘛。”
　　“嚯？所以你拒绝我还怪我了？”林梦妍扬起手作势要打。
　　唐钰瑾赶紧拦住，笑嘻嘻地问道：“姐，晚上吃什么？”
　　“吃你。”林梦妍没好气的说道。
　　唐钰瑾立刻把手伸过去：“姐，新鲜的，还带血呢。”
　　“边去。”林梦妍拍开唐钰瑾的爪子，眼睛转了一圈，想了想，说道，“今天算你搬家，姐请你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唐钰瑾知道，如果她还是十五岁时候的自己，她一定会拒绝林梦妍，她不会自怨自艾，可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好意，她觉得她可以靠自己解决所有问题。以前她会觉得自己是自信，但是后来她知道了那其实是自卑，是害怕，是把自己封闭起来逃避现实。现在她知道了，如果真的把林梦妍当作家人，就应该学会接受林梦妍的好意，所以，现在她会说：“好啊好啊，姐，我要吃贵的。”
　　“我看你像贵的。”林梦妍弹了唐钰瑾脑门一下。
　　唐钰瑾捂着脑门，此时此刻她是开心的，她觉得林梦妍心情一定也不错。
　　两人去川菜馆吃了一顿。唐钰瑾爱吃辣，却又怕辣，她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才决定去吃川菜，口腹之欲是满足了，跟着林梦妍回到家之后肚子就开始遭罪。
　　唐钰瑾喝了袋牛奶，在沙发上养了好久才缓过来。她心里想着看看林梦妍现在的家和将来的有什么不一样，就从沙发上起来，在房间里四处转悠。过去她是在上了大学之后才搬过来和林梦妍一起住的，那时候她在一个人的帮助下已经学会了敞开心扉，学会了怎么给对她好的人一个拥抱。
　　是谁呢？唐钰瑾摇摇头，记忆有些混乱。她下意识地走向自己曾经的房间。林梦妍正好也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看到唐钰瑾，冲她招了招手，说道：“糖糖快过来，以后这就是你的屋子了，之前就给你收拾好了，刚才我又打扫了一下，你快看看满不满意。”
　　时光的长河滚滚向前，但驻足在岸边的人却未曾改变。同样的人，站在同样的房间之前，说着同样的话。唐钰瑾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个房间就已经属于我了吗？
　　唐钰瑾突然明白自己有幸重新来过的意义，除了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之外，更要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