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离》洛昭离

25、异路人

　　耀眼的阳光晃醒了睡梦中的阿离，她睡眼朦胧地看向四周，这才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形，于是瞬间便彻底清醒了过来，她赶紧起身去查看前方镇子的情况。

　　不过或许诺兹军队早就走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风刮过的声音，镇子的方向并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了解了目前的情形，她这才送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敢有所放松，她的身子顺着树干滑落，然后瘫坐在地上。

　　一夜都在寒冷的野外度过，除了几件勉强可以挡风的衣服，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御寒的东西，阿离的双脚都被冻僵了。前几天的冻伤还没好，经过这一夜，她的情况更加糟糕。

　　又冷又饿又难受，她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好好休养一番。以目前情况来看，诺兹军队可能不会回来，因此她可以安心待在这里，或者，到前面的那个镇子去，那里毕竟有房子，总比在野地里好。快速思量一番之后，阿离便将所有东西重新收好，然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面的镇子走去。

　　其实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有点忐忑的，这里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十分陌生，漫漫前路充满了无数的未知与危险，即便如此，她也只得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走下去。哪怕这条路上长满了荆棘。

　　——

　　与那个女孩儿分开后，图蒙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路前行，可队伍早已走远，以他这个情况，又怎能追得上？强撑着走出两三里地，他便再也坚持不住，终是停下脚步坐在路边休息。

　　寒风依然呼啸，大雪依旧没有停歇。图蒙抬头望天，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悲凉，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吗？

　　呵！他苦笑一声，却又倏然想起那个不久前刚救了自己的女孩儿，她用尽最后一副药救下自己，可此刻自己难道就只能这样等死吗？

　　不行！绝对不行！他暗自握拳，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时候，不然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况且……

　　他望着天，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点亮光，况且，他还想再次见到她啊！如是想着，他便觉得自己体内仿佛又涌现出一股力量。

　　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能活下来的！一定要再次见到她！他默念着。

　　终于，他重新站了起来，再次抬起了步子！

　　老天总算没有彻底抛弃他。天黑时分，图蒙终于看到了诺兹大军燃起的灯火。那一刻，他的心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有机会再次见到她了！

　　重归队伍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他人小，在队伍中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除了几个同情他的老士兵，基本没人会注意到他，更不会有人看得起他，不然他也不会一个人被留在伊水镇。

　　如今站在军帐外，甚至没有人认出他，迎接他的不是战友的欢迎，而是将他团团围住的兵器和火把。他们都当他是混进队伍里的细作。

　　——

　　“我也是诺兹军队里的一员，由于受伤所以到现在才回归队伍。”图蒙向他们解释说。

　　“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以前为何没有见过你？”一名士兵满脸不信，厉声斥道，并侧首示意旁边的人去请将军出来。

　　图蒙心中倍感失望，眼神中的狠厉更甚。这就是他的同胞，连他们都不信他！

　　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都仰望他！让所有人都不能忽视他！ 图蒙握紧拳头，暗下决心，低垂的眸子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你去找格齐，他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他语调冷淡，毫不畏惧。

　　那士兵半信半疑，让旁边的人去找格齐，但刀尖却依然对着图蒙。

　　哪怕又累又饿，身上还带着伤，图蒙也依然站得端正，笔直挺拔的就像草原上的一棵树，孤独，而又不屈。

　　很快，刚刚的那个士兵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军甲身形略显佝偻的人。

　　格齐一眼就看到了瘦弱无助，伤痕累累的图蒙，他暗叹口气，赶紧上前带着笑脸向包围着图蒙的一圈军士说：“大家误会了，这确实是咱们的人，我瞧着他人小，平时就让他跟着我帮忙，也怪不得大家平日没怎么见着他。”

　　格齐年纪不算小，体力比不上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壮年军士，所以便做了伙夫，主管整个军队的伙食。故而，大家待他还算敬重，既然他出来说了话，包围着图蒙的众士兵便纷纷散开，不再找他麻烦。

　　“怎么回事？是何人闯了进来？”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众人纷纷低头为来人让路行礼：“将军！”

　　格齐看到来人，心道不好！他悄悄看了眼图蒙，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庄卢将军最是心狠多疑，平素更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若是图蒙落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图蒙自然明白这一切。小小年纪便孤身一人，这么多年来，他唯一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参军近半年来，他更是将这一点用得炉火纯青。不然的话，他怕是早已不在这世上了！他的地位最低，平时见大将军的机会不多，但也听说过不少这位庄卢将军的事，他知道这人心狠手辣，敏感多疑。不过此刻时间紧迫，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赌上一把！

　　思量间，那庄卢将军已经走近了，他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整个人看起来狠厉而阴沉。此刻他那双锐利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图蒙，似要把他给看透。

　　图蒙与他相比，瘦弱的实在不堪一击，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意，抬起头直视庄卢。灯火明明灭灭，火光闪烁间可看到他的眼神冷漠而狠绝，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草原上的孤狼，小心翼翼，伺机捕杀猎物。

　　庄卢上下打量他，视线扫过他破烂不堪沾满血迹的衣服还有低垂无力的右臂，最终落在他的脸上：“你是何人？”

　　图蒙眼神低敛，还未开口，旁边的格齐就已俯身出声恭敬道：“回将军，他也是咱们军队里的一个小兵，我见他年纪小，平时便让他跟着我，为我打下手。两天前在伊水镇受了伤，今天才追上队伍。”

　　庄卢闻言，斜睨了格齐一眼，格齐立即噤了声低下头。

　　庄卢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图蒙。

　　四周一片静寂，在这种氛围中，图蒙抬眼，目光直与庄卢对视，不卑不亢，无悲无喜，但眼底闪烁的狠色不可忽视。

　　依然无人出声。过了半晌，庄卢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随即，他收回笑意，弯腰紧盯着图蒙的双眼，神色狠厉道：“小子，回答我，你受了重伤是怎么挺过来的？这数十里的路程，以你的身体状况，你又是如何追上我们的？”

　　格齐见状，内心一动，震惊地看向图蒙。

　　图蒙神色不便，面对庄卢的质问，他眼睛也没眨，与庄卢对视着，语气坚决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死不了，只要我还活着，迟早会找到队伍。”

　　庄卢未置声，紧盯着图蒙的每一个表情，似乎在斟酌他这句话的真实性。片刻之后，他再次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声相比之前的少了几分戾气：“好，小子，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性格，只要死不了，就非得闯出一片天来！”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大声喊：“军医！好好替他疗伤，这小子以后就跟着我了！”

　　话音刚落，图蒙的身形就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旋即便恢复原样。

　　赌赢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庄卢为人阴狠残酷，其手下之人也多心狠手辣。今晚这一事，图蒙赌的就是运气。诚然，他赢了。

　　众人渐渐散去，心中对于这个平时一直不怎么显眼的少年或多或少的有了几分重视。格齐搀着身子一下子就瘫软下来的图蒙往营帐里走，边走边小声问：“你身体可有大碍？亏得大军在这里多停留了一日，不然你怕是就回不来了。”

　　图蒙心生感动，不过也有自己的顾虑，故而只简单答道：“不碍事的。”

　　格齐摇了摇头，低叹一声：“唉！你以后跟了将军，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但也会辛苦危险许多。你应该清楚将军的性格，如果在他身边，定要更加谨慎，诸事小心。”

　　“嗯。”图蒙垂下眸子，轻声应道。

　　奔波了一日，伤口又有些开裂。军医为图蒙疗伤的时候，问他：“你的伤口被处理过了？”

　　图蒙趴在床上，由于劳累，意识逐渐模糊，听到军医的问话，他心头一紧，不敢说实话，便含糊道：“在路上经过药铺，便随意上了些药。”

　　经验丰富的军医自然觉出他在撒谎，不过只看了他一眼，并未戳穿他的谎言。

　　夜深了，听着战友的鼾声，早就精疲力竭的图蒙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那个女孩儿的面容，或悲伤，或哭泣。

　　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与她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