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⑨ ...
-
白凤掌心猛然一空，倏忽间便也停了下来，回头去寻少司命的身影。而之前围绕在他身旁的墨叶此时也因少司命的内息一顿，纷纷向地面坠落，洋洋洒洒的声音在林中激起一片碎响。
林影遮去了少司命大半的面容，只有那面上淡紫的流纱在起起伏伏，整个人略显寂默，连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冷意。白凤遥遥地注视着那个停在十步之外的人，没说话，视线却仿佛穿透一般，逐渐变得飘渺起来。
这么多年，一直是独自一个人，无论是受伤，还是疗伤，亦不愿暴露在人前。不甘示弱是白凤从夜幕开始就一直维持的一种习惯，到后来的流沙亦是如此，他从不疑惑自己的做法，因为这是让他觉得舒服的一种方式。
此刻的他是白凤，也只是白凤，不似那个喜欢跟别人分享的小灵，不似那个会考虑别人想法的小灵。也因如此，灵衣之间的疏离感才会被放大，少司命才会有那种他已远去的怪感。
白凤可以接受小灵的一切，无论是记忆，抑或是能力。只是接受归接受，他的行为处事却早已在这十余年定型。小衣对于小灵是妹妹，也是责任，白凤既然承担了小灵的力量，就不会逃避这股力量背后所暗流涌动的一切，只是少司命真的又是小衣吗？
过去的记忆就像迷离的梦，即使想起一切，白凤也只是白凤，那对于什么都没有想起的少司命来说，小衣的存在也只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他们两人看似亲近无比，其实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借着灵衣命理自带力量去靠近去接触的两个陌生人而已。
熟悉这两字，看似容易，实则矛盾。或许在别人眼中他俩的接近显得那么的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但是其实却又暗藏着那么多的淡然漠然，杂念丛生。
在小灵的记忆中，小衣一直是个恬静的女孩子，而对于小衣来说，小灵更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好哥哥。但是对于白凤来说，少司命只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而对少司命来说，白凤何尝又不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了。
只是这么久接触下来，刻意的或者无意的联系，却又已经不仅仅只是停留在灵衣之间了。也许命理的关联是初遇的理由，那么现在切切实实存在的一切，却成为了白凤和少司命两人之间的记忆，真正的把两人给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有时候才会发生一些命理之外的事情，一些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事情。
就像蓝天白云上，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
就像幽谷花丛里，逃离尘世两人的笑意。
还像在邯郸城内，恍如隔世的五天五夜。
……还有就是，现在的她，在担心他。
他们之间其实一直有一条线，一条无形的线，只是现在却轻易逾距了。
白凤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视线重新聚焦，轻身落地，朝着身处阴影之下的那人走去，走的很慢，很慢，但是当下的每一步却都是真正的靠近了。风不停，叶在落，人处黑夜中，心，可曾会动上一动？
轻捧起少司命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腕上，白凤终究是默许了这一切，也许他也早就跨过了那条线，只是浑然不觉罢了。
少司命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白凤，目光交错间连呼吸都变得同步起来，沉默了一会，最后究竟还是掩了眸子里的冷色，去探了那人的脉搏。
心太乱，但是脉搏却更乱，一时之间倒让素来清冷的少司命脸上也多了一抹不明的神色，细眉微凝，不知是忧还是愁。
白凤之前得晓梦警告，许诺之时，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再用灵力的一天，故而并未问若是用了，当真如她所言，又该如何之类的种种后话，所以现在也只能由得少司命各种倒腾，按穴。只是这手劲游走间颇有章法，而自己也并无太多不适，倒是不像晓梦之前所说的那么严重一般。
可是少司命面上的沉重却一点也不曾褪落下来，半晌过后，收回手来，以目代言，匆匆只有一句——你先回，我去取净土珠。
净土本就是他们这次出来的目标之一，就算是少司命现在不去找，过几日他们还是会踏上寻找的旅途的，但是能让少司命现下这么急切的要去找到这颗珠子的原因，恐怕也只会有一个了。那就是白凤现在的症状，可以由这颗珠子化解。净土安生之名，也不知究竟是虚是实。
“这么急？”白凤拉住了那个话尽便要转身离开的人，终归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言道：“我们一起。”
——你等我。
目色来往间，紫影已飘然朝着邯郸城外的另一个方向而去。不想少司命倔冷起来，竟比白凤还胜上三分，说走便当即离开，连一分余地也不曾留下。
“小衣！”白凤见状赶忙腾身追去，不过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因为隔着老远便遇上两个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人。
看着赤练和盗跖一脸兴奋地替自己朝着少司命的方向追去，白凤的脚步便也没再向前，但是他留下的原因却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夜很黑，仿佛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始终躲在暗处探寻的人，也终于开始按耐不住要活跃起来了。
从容立在树顶，任由风吹白羽飘扬如梦，白凤目送三人逐渐远去，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下一秒目光便变得敏锐肃杀起来，接着凭空闪身，整个人便出现在了林中某颗树旁的正在偷听的某人身后，侧身抬腿就是一脚。
那人一惊，显然没料到白凤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只来得及用胳膊护住胸口，却仍被白凤的力道踢出十多步远，才堪堪停下来。
白凤乍见此人，只觉得一阵眼熟，凝眉发觉居然是前些日子在客栈中溜掉的那位，带着三分嘲弄哼笑一声，心说还敢出现，那就怪不得他了。手中白羽霎时间便脱手而出，直冲那人面门而去。
那人见状，急忙一绕，躲到一棵树后，暼了暼被白羽钉入的那颗树飞溅出来的木屑，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一语，话中竟带着几分抱怨的调侃：“下手真狠。”
【不狠的杀手，从来没有活下去的必要。】白凤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当初某人教给自己的话，身形却没有停顿，一个闪身便又重新出现在了那人身后，手中羽刃挥斩而下，直冲那人最脆弱的脖颈而去，这里可是一刀毙命最方便最快捷的位置。
但是接下来“铛——”的一声脆响却出乎白凤的意料之外，羽刃与不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林中乍然贯耳，能接下他这一招的人，身手绝非一般，看来之前此人三番四次从自己和盗跖手中溜走也不全然是运气问题了。
化刃为掌，猛然向了那人持器的手腕抡得一沉，但是重击之下也只是仅仅分开了两人的距离而已，连那人手中持的武器也不曾脱离。不过只是一闪而现，那武器便又被收回到了墨绿色斗篷的阴影之中，好像那人只是用它被迫来挡这一击，而他本人却并不是特别想用的样子。
白凤也懒得理他绕梁三尺不定的心思到底在琢磨些什么，下一秒已重腿踢向那人腹部，手臂绕肩为点，用后肘向那人头部猛击而去。
那人反应倒也不慢，竟然可以在旋身横臂挡了白凤一腿的同时，后撤避过了白凤这绝杀一击的范围。
只是，白凤轰然一腿已经再次祭出，直点那人心口而去，速度趋至极致。
那人却仿佛看穿了白凤的招式，知道自己躲不过白凤的速度，便借地形之利，三藏五躲在密集的树之后，接招拆招。
熟悉……太过熟悉了，不仅是身法，而且还有气息，同样属于黑夜的味道。
连摧几颗树倒，碎了一地的树墩孤立，白凤突然心口一闷，速度竟不自觉的降了下来，虚影汇聚，身形已径直落在了被他放倒群树而扫出一片空地正中心。
那人见白凤停下，也不继续再逃，只是依旧在林中有树的地方转悠，声音忽近忽远的传出：“你这样，岂不是辜负了之前那女孩为你平息脉搏的好意。”
“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死得很早。”白凤冷笑，却也没继续向林中追去，刚才试探性的交手已经让他发觉了两点，一是这人的轻功不弱，二则是这人并没有打算轻易离开。
既然如此，在这样的地形下，追人又麻烦得很，倒不如守株待兔了。放在以往，白凤肯定选择迎难而上，但是今日的他居然莫名没有什么战意，近来的他被一股股情绪扰得心烦，却又说不清为什么，他需要一个答案，而这个人貌似就是那个寻找答案的缺口。
“现在的情况，倒像是你知道的比较多。”
那人声音的方位一直在变化，一时之间白凤也不能具体确定他的位置了，只能是一边说话，一边吊着他，毕竟这么高速在林中转圈，也是挺费体力的。
白凤微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哂笑道：“呵，你的意思是我会先死吗？”
“你已中毒，最好不要再乱动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的死活。”
“不可能。”白凤微微拧眉，却是干脆利落地回答，他虽呼吸凝重，却也只是因为灵力反噬的原因，而从刚开始交手起，他们之间就根本没有那个下毒的机会。就更不用说之前赤练在的时候了，毕竟敢当着赤练面下毒的人，至今为止还没有几个。
“别太自信哟，凡事总有个万一。”
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的方位却明确暴露出来了，在发现那人踪迹的同时，白凤手中的白羽没有丝毫留情地射了出去，只是这次的力道却失了准头，即使那人不躲不闪，白羽也只是侧歪滑过他的身旁。
白凤喘了口闷气，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贴着树干缓缓坐了下去，嘴角似有嘲讽的撇了一撇，却还是那么的不咸不淡不急不缓：“什么时候？”
“早在红莲公主到之前，你就已经中毒了。”一个清瘦的身影慢步从树影中走了出来，整个人都藏在偌大的墨袍之中，却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架势。他估摸过这种慢性毒｜药发作的时间，所以今日才会故意买了个破绽，让白凤发现。
只是白凤远比他想象中的淡定，仿佛只是休息一般的靠在树墩上，很悠闲的坐着，等着自己走近。倒不是没考虑过装假故意引自己上当的可能性，不过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蹲在白凤身前，戳了戳他的手指。
白凤低头眯了眯眼，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手指上面那道谍翅曾经留下的，现在已经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伤口居然正在隐隐地泛着痛感。
“原来如此……”白凤赫然明白了什么，只是谍翅…为何会…
“你大意了。”那人附身贴近白凤耳旁，带着轻笑，气息流转间，声线已变，却是他记忆中颇为熟悉的一人，一个已消失多年，许久不曾见过的故人。
白凤瞳孔猛地一缩，原本抓住时机正准备扬起羽刃偷袭的手瞬间顿了顿，只听这位故人且笑且叹道：“……小凤儿。”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