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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章 ...

  •   “蓁蓁。”景麟含笑看着她,那些惹人厌烦的思绪似乎在她露出那惊愕的表情时都瞬间化为了乌有。他以为会有的那些隔膜,也在看见她的容颜的那一刻,倏忽如泡影般泯灭了。

      蓁蓁抬起手用袖子遮掩着自己脸上的红晕,忽然庆幸这袖子是如此宽大,能将她羞恼的表情严严实实地挡得一干二净。她俯下身去拾那本书,可脸烧得热热的,手伸了几次,竟拿不起来,只是徒然地在床下摸索了几次,可手指怎么也碰不到像是书脊的轮廓。

      景麟走过去,微微弯下腰去,替她把那本书捡了起来,却不把书还给她,只是在起身时,几乎是贴着蓁蓁的面颊似的,对她轻轻地一笑。蓁蓁的脸霎时比晚霞还要红,她别过脸去,声音细如蚊蝇,可他们离得那么近,景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你来做什么。”

      景麟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他低头随意翻着那本蓁蓁先前在读的书,可他的目光也完全没有落在那些漆黑的方块上,他低头,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嘴角的那抹笑。可景麟还没说话,蓁蓁已经先看到了他脸上带的笑,便有些恼地撇了他一眼,转身去将脸对着床里面,气道:“有什么好笑的?”

      “不笑,不笑。”景麟怕她真生了气,连忙扔下书凑上去,也不管那么多了,见屋里无人,便踏上了脚踏去扳蓁蓁的肩膀,“朕……我是无心的,你可别生气。”

      蓁蓁听他转了自称,那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气更是一霎间就没有了。她对他,总是轻易就心软。想着他已经是皇帝了——虽说只做了这么短短的时间,可毕竟是万民之上的天子了。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踏在众民之上的人,知道那样的权力会怎样将人心蚀空。可他做了天子,还愿意这样放低身段,这令她实在硬不起心肠。再从远处想一想,他将会一直是天子——而他这样的心情,又会保持多久呢?这么一想,她也觉得在这时候却偏要做一个恶人是实在犯不上的了。

      可景麟离她这么近,她觉得他的呼吸就在她耳畔上下地浮动着,令她耳后都要泛起绯红来。她实在不好意思回过头去,便只是静悄悄地点了点头。蓁蓁觉得脸颊发烫,想再用袖子来遮遮脸,可又实在太显眼,只能这样僵着脊背背对着景麟,直觉得肩膀都要发痛了。

      景麟看蓁蓁紧张成这样子,也不再逗她,温柔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舒服地靠在被子上,这才望着她的眼睛恳切地说道:“这些日子,实在是一团忙乱,前头事情也多,实在不得空来瞧你。匆匆茫茫接你进宫,也是委屈你了,也不知你的伤可好些了没有?”

      的确是忙乱,也的确并不是没有受委屈。但蓁蓁望着景麟的眼睛,心里想,她怎么能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来哭诉她受的那些所谓的委屈呢?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景麟看着她,她便答:“伤是好些了。”却不再说其他。

      景麟初掌宫廷,也没经过那起子小人的刁难——他出生便是太子,又有谁敢刁难他?因而听了蓁蓁的话,也只以为是她害羞,不肯与他多说话,便没问下去。他进宫后虽说囿于事务焦头烂额,可还记得要给蓁蓁派个太医去。太医院院正因永熙帝“毒发”一事已经自尽,现任的是原来的副院正,本是只侍候皇上的,也被景麟指了去给蓁蓁瞧腿。现任的院正知道这是皇上的爱宠,也不敢敷衍,仔仔细细地看过后,说娘娘的腿是受了寒凉,须得静养,开了方子,又仔仔细细地给琴窗交代了一大通。于是蓁蓁这就被琴窗困在了床上,轻易不让她走动。

      可即使是这样得了皇上明显的示意,宫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位“元妃娘娘”充满尊敬的。譬如未央宫的方志用对建章宫这位娘娘就未必有什么好脸色。而后宫里也颇有几位管事的嬷嬷,因皇上膝下唯一的儿子养在未央宫,欲拿皇上的爱宠开刀来向未央宫献媚的。琴窗是随蓁蓁一起入宫的,宫里的规矩不是很清楚,为蓁蓁出去提水提膳这些小事被刁难了好几回。她也不敢对蓁蓁讲,只是自己想尽办法、到处求告着把差事办了。可一点点小事却去那么久,蓁蓁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明白。

      可她与琴窗一样是头一次入宫,也是什么都一头雾水,她能做的唯有当琴窗撞了一面南墙,她便下次避开,不让琴窗再去替她受那些白眼。这状况直到建章宫的雅荷姑姑和韦总管到她这里来侍候了,才有所缓解。

      可琴窗迟迟才回后,摆在蓁蓁面前的表情让她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她不知现在跪在她面前的这两个人是否真心对她效忠,她只能端着她熟稔的冷淡的脸,除了琴窗,她谁也不敢相信。

      在这座华丽而冰冷的宫殿里,她只能依靠琴窗。她连景麟都不能依靠,因为有太多的人在依靠他,而他又能分几份给她呢?而琴窗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她唯一的好处,只是蓁蓁曾与她一起在那间小小的偏院中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这些相处的岁月带来的是如今依旧能互相依仗的情分。可也不过就如此而已了,因为连琴窗也不曾知道她的身世,而那个她倾吐了所有的人,此刻也许在金銮殿上踞坐高堂,又会在什么时候才有余暇来关心她的“小小的”困厄呢?

      蓁蓁顶着这个“元妃”的名头,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就这样便和景麟从此在一处了。他究竟还是他,而她大约也还是那个在梦里会被枕下冰凉的镜子惊醒的、身份秘不见光的魔教圣女。

      这座宫殿,虽然和她在埃塞克时的住所一样奢华靡丽,可也一样地冰冷骇人。

      夜里蓁蓁躺在那张红木大床上的时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种寂寞和冷寂,甚至渗进了她的肌肤,就连厚重的锦被都挡不住那种从心底钻出来的寒意。

      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等到景麟出现在她面前。

      即使她仍然不知道他们二人这样算得上是什么,可他对她的心——哪怕是那些笨拙的示好,也足够融化她心底积攒的冰雪。景麟不知道她曾遭受过什么,他也不必知道。

      蓁蓁微微扬起头,让自己的表情清晰地落在景麟眼里。她想,既然她无法长久地、正当地站在他的身边,至少她要让她的怀抱成为景麟可以轻易卸下一身疲惫的温柔乡,让他在她身侧时,不用考虑任何事,除了爱,他们之间没有其他。

      蓁蓁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从前那么坚持着的,景麟给她的“一心人”的承诺,就这样轻易地被软化了。

      她就这样下了决心,从接受自己“元妃”的身份开始,从接受未央宫的存在开始。名分真的就有她曾经认为的那样重要吗?她无法改变景麟成为天下之主的这件事,可她仍然相信,景麟像从前那样待她的心是不会变的。

      她相信梅树下的私语和酒窖里微醺的剖白都是真心实意,也相信这样的真心实意不会因为她如今只是“元妃”就发生丝毫的变化。她爱他,就不忍心让他做出更艰难的选择。毕竟入宫之前,她还是无名无分地寄住在太子府上养伤的御史之女,甚至满京城因为萧郁那一闹还都清楚地记得她庶女的“出身”。如今她一乘小轿就进了建章宫,唯一和从前一样的,也不过就是她头顶着的这个“元妃”的位分罢了。

      蓁蓁想,她不是没有做过高高在上只需令人仰视的女人——不过是重拾过去的记忆罢了,会有多么难呢?

      毕竟她想要的所有,都只是为了能和景麟在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便难以忘怀的人,甚至,若是问她为何会爱上景麟,连她自己都说不太明白。她在他的生命中如同惊鸿一瞥,但她已决心要留下属于她的飞鸿踏雪的痕迹。

      景麟就看到蓁蓁浅浅地笑了:她的脸庞倏地像满月般亮泽了起来,那是连神女见了也要掩面羞惭而去的笑容。景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他握住蓁蓁的手,把声音放得极柔、极清:“平白无故地,笑什么呢?”

      “笑你。”蓁蓁答,作势像要将手抽出来的样子,景麟一握,便又握紧了。蓁蓁又笑,看到景麟的眼睛里,满满地只有她,就觉得仿佛连天下都只有他们两个在一处,是无穷无尽的欢喜。

      连着琴窗和魏五这些人全都静悄悄地避出去了,把屏风后的这一块小小的地方留给了他们。他们就这样对望着,什么都没有做,却又仿佛什么都做过了。

      魏五在外头坐了不知多少时候,甚至还打了个盹,直到韦立把他给摇醒,魏五才惊过来,匆匆整了整衣服,过去侍候着景麟从内殿出来。和来时那满脸乌云的皇上竟不像是一个人,景麟眼角都含着微笑,满脸晕色地背着手,从门槛上跨出去了。

      琴窗在后头躬身送着,眼睛看着地面,神色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还有些什么心事,把她一张清秀的脸都搅合得有些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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