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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

  •   停灵三十天后,由左相、右相及太尉三人领着群臣在大兴宫前跪哭。景麟几日前已经受礼部跪请,继承大统,改元天禄。只是因为这一年还未过去,仍是用着原来的年号。

      先帝后宫中,太后封太皇太后,沈皇后封皇太后,定贵妃封定贵太妃,贤妃封贤贵太妃,林昭仪封庄太妃,柔贵嫔封柔太妃,宜美人封宜太妃。

      几位皇子也已各定其位,景仲因永熙帝暴毙那夜的事,被罚了三年俸禄,但王爷的身份倒是未变。余下皇子都未成年,可是母妃都殉了葬,景麟问了沈皇后的意见,令贤贵太妃抚养皇四子景信,定贵太妃抚养皇五子景修,刚刚六岁的景仕则是在庄太妃身边暂且抚养。

      这些都算是小事,唯一起了些波澜的,是景麟自己的后宫。

      景麟想立蓁蓁为后,虽然沈太后为了将有子嫔妃尽皆殉葬的事对他略微妥协了一次,可旨意发下去,便被礼部驳了。陈尚书亲自捧着那道圣旨入御书房求见,念念叨叨三个时辰,不过是一个意思:萧氏不能为后。

      且不说华氏原本就在太子府中位分最高,单说华氏生下了新帝长子,陈尚书以为,若是将萧氏立后而华氏封妃,实在不合礼数。景麟抿着嘴听他说完,那几个理由他不是没有想过,甚至连华家的反应他也在考虑之中——虽然每每想到华钧太尉的身份,景麟也要皱一皱眉头。但他总乐观地想,毕竟他已经是皇帝了,而皇帝之命,大臣们是不敢违反的。

      可是,眼前陈尚书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景麟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盯着那两片嘴唇,看久了,简直觉得像是被捞上岸来的鱼,翕张着发出一些不知所谓的声音。

      陈尚书的磨叨景麟并没有听进去,但他只是从这个陈腐的老尚书身上明白了一点:即使他是皇帝,他们也不会听从他的每一个命令。

      他只不过想要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多一点尊荣,他们就可以冲到他的面前来,把祖宗礼数拍在他的脸上。

      那么,他做这个决定,太尉府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那些臣子又是否会暗议是非?甚至不必到朝堂上,在这间御书房里,景麟就深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帝王的身份,是权力,可也是牢笼。

      他想做一个好皇帝,就只能按照那些臣子为他划下的路来走。现在,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爱情,那么之后他又会牺牲些什么呢?

      “好了!”景麟猛地一挥手,把陈尚书吓得一退,终于闭上了嘴。景麟紧皱着眉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耐,低沉道,“陈尚书的意思朕知道了。华氏既然必须为后,就封萧氏为元妃罢。”

      他退后了这么一大步,可陈尚书还不善罢甘休。在陈大人的眼里,一个没有身份就贸然进了太子府的女子,实在礼节有亏,虽说现在名分上是御史大人的女儿,可新帝已经即位了,这位萧小姐却还是无名无份,那自然应当依礼等待三年丧期过后再予聘娶。到那个时候,皇上愿意封什么就封什么,他陈大人可不会没眼色地拦着。

      陈大人把自己的主意一说,自以为搔到皇帝痒处,又丝毫不违礼节,实在是妙极。却没注意到景麟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死硬的结。景麟实在听不下去他那长篇大论,突地一拍桌子,一声巨响,把陈尚书吓得住了嘴。

      “够了!”

      “皇上……”

      这住嘴也不过就是一瞬间,景麟一挥手将长案上的笔墨全扫在了地上,摔出几朵凛冽的墨花。陈尚书瞬时跪了下去,景麟的怒气盈在胸中,对陈尚书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了:“朕听够了,不想再听了。”

      “萧氏封元妃,吉日入宫,居建章宫主殿。此事不必再议,朕不想再听见反对的声音。”

      “这……”陈尚书死心不改地迟疑了一下,可一抬头瞧见景麟乌云密布的脸色,想着自己年事已高,新帝却还年轻气盛,还不知脾气如何,眼下略微退几步,也不失为明哲保身之道。这么一想,陈尚书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连忙告退了。

      留下景麟在御书房里运气,眼看着一地墨迹,无心理睬。

      除了怒火之外,他心中还有三分酸涩之意。没想到即使做了天下最尊贵的人,也依然有太多事不由自主。他那么多次地许诺蓁蓁能够与他并肩,却还是要在一个老尚书面前妥协。自那日一别,他们再也没有相见,蓁蓁还怀着要离开他的心思,也不知到底是有没有被劝住。他虽然派了人回府去,可回来的人报上来的也是模棱两可的话,无非是姑娘一切安好。

      怎样才算是安好呢?她的伤该是养好了,可她若是知道自己不仅没能兑现许下的承诺,还要让华棠欺压在她头上……她还能安好吗?

      景麟扶着书案,胸口上下起伏,只觉得心头憋闷至极,却又无力发泄出去。他垂头不语,外面的张德全将陈尚书送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回来,蹲下身收拾着一地狼藉。

      “张总管,”景麟闭着眼睛,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还有力气,“你在父皇身边侍候的时日久了,父皇他,……曾经也如朕一般对他们无能为力吗?”

      张德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向着景麟,弯下腰去:“为君之道,老奴不懂。只是老奴随在先皇身边日久,得了先皇一句教诲,希望皇上听了也有所感悟。”

      景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张德全慎重而稳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为政之要,务全其本。但,皇上也是人,亦不可求全责备。”

      景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呼了出来。是啊,他也是人,可也是大承的皇帝。她若有委屈,他便同她一起委屈,左右不管眼前是什么,他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受着,也就罢了。

      景麟用力闭了一下眼,起身看向张德全,却发现张德全在他身前跪下了。底下的一团狼藉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张德全便直直地跪在那里,当他的目光投过去的时侯,张德全躬下身去,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皇上,老奴有一个请求。”

      在景麟还是太子的时侯,张德全给了他不少照顾,又是在永熙帝身边侍候了几十年的老人,景麟对张德全一向是存有敬重的。见张德全这个样子,景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态度严肃了起来:“何事?”

      “老奴在宫中服侍多年,如今先帝已去,老奴希望皇上能允许老奴仍然随侍先帝身旁,入延陵守灵。”

      张德全是宫里的老人,可以说整个宫中的人事便是张德全最为熟稔。若是一般的时侯,新帝即位,必然要在宫中换上自己的亲信人手,旧人不受重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永熙帝暴毙,宫中诸事未明,对上下宫人了如指掌的张德全却自请守灵,这简直是有几分为难新帝的意味了。若景麟从前与张德全没有私交,怕真要以为张德全这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景麟从小也是在张德全的侍候下长起来的,他从记事起,就见着张德全在永熙帝身边伺候,其中君臣情谊非同一般,而张德全对他也是颇加照顾,不会因为永熙帝驾崩,张德全就突然翻脸不认人。

      景麟盯着张德全的表情,见他一脸坚定,景麟也不能强留,刚刚张口,却突然醒悟过来:张德全当然不是为了为难他才要在此时离宫,相反,张德全是为了帮他。

      永熙帝驾崩那日,身边只有张德全在伺候。景仲入御书房与永熙帝密谈时,也只有张德全在外面守着。不管他查不查景仲,张德全身陷其中,又在先帝时对他颇有照顾,只会令他束手束脚。眼下先帝还未入陵,宫内人心浮动,张德全身为先帝身边的内监大总管,景麟将他送去守陵,也能紧一紧宫人的弦,让他们在这个敏感时期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去。

      左右权宜之下,景麟又不会将张德全赐死,那么命他去守陵,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宫中少了一个张德全,景麟此后的路无人帮扶,必定要更难走一些。这一点张德全也是知道的,他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贴着地面,声音中全是恳切:

      “老奴,叩谢皇上圣恩。”

      “老奴在延陵中也会为皇上祈福,愿皇上万事顺心。”

      景麟疲惫地点了点头,张德全慢慢起身,抬起头来时,已是老泪纵横:“皇上,以后没有老奴在皇上身边侍候,皇上千万保重龙体。老奴在先帝身边,看皇上开创盛世,万世太平。”

      百官哭临殿下时,随在景麟身边的便是内监副统领鲁泰了。

      景麟在司礼监的高声唱令中沉默地跪下,叩头,心中默念:父皇,您会看到儿子为您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宫中女眷都与沈太后一起在后宫跪拜哭送,蓁蓁也在早些日子便入了宫,跪在后宫最前面的地方。她也沉默着,可即使在沉默中,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仿佛烙上了一个印记,写着“元妃”。

      虽然景麟以皇后刚出月子不宜走动为名,令她引领后宫诸妃跪送。

      但,她连见都没有见到他一面,就成为了他后宫中的一员,一个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的,皇帝的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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