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天下局势合久必分,一分就是好些年颠沛流离,
流离的了时局... ...还有人心。
有如冰雪映着累累丰年,倚崖而生的幼蕊终会向阳吐露芬芳,
万千冢枯铸起山河永固,
亘古苍穹裹着茫茫银星凝望九州,
璀璨夺目如斯,
乱世里萌生的情愫,在墟烬间飘摇,在清晨暮色的夹缝间徘徊踌躇,
却是半寸天光里最明晰透亮的星子。
——璀璨夺目如斯。
——————————————————————
重庆的名角儿柯纪柯老板,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忽然的一甩手,说不唱了。
这可愁坏了城里的老爷太太少奶奶们。
好在柯纪的弟子郑月心,承了柯纪大半衣钵,也算是缓了戏迷们的相思之苦。
但郑月心到底不是他柯纪柯老板啊。
论唱工论身段,论扮相论那精气神,就算是论下了妆那样貌长相,
那谁又能比得过柯纪呢。
柯纪师从梅园的当家柯琬宁,学的是旦角,十一岁那年第一次登台就搏了个满堂彩,又有山城的地头蛇关家关潜老爷子捧着,不消几年便红透了半边天。柯纪的确是惊世之才,端的是一个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叫多少人为之痴狂。
怎么的说不唱就不唱了呢。
也不是没贵人去请过求过,可人大门一关,便是一副不肯理会人的架势。
可惜了可惜。
有人说,平日里没了柯老板的戏,那天边的星月都失了韵味。
罢了罢了,再多不舍不解不愿怎的,也没什么人敢去扰柯老板的闲事了。
毕竟吧,同柯老板的戏一样出名的,还有个“伪角儿”的名号在呢。
柯老板吧,在台上,那是风风光光,是貂蝉是虞姬,是杨贵妃是林妹妹,千回百转似扶风弱柳。下了台卸了妆,那样貌的确也是无人可敌——和一般戏园子里旦角儿不同的是,除却眼角眉梢那堪堪一丝半缕遮掩不住的秀气之外,余下的便是大把大把凌人的清冷孤傲,棱角分明。那脾气吧,自然也是同长相差不了分毫,仿佛台上的娇媚柔弱与他都无半点干系了似的。况且柯纪个子生得出挑,体态纤细却丝毫不柔弱,气力确实也过人,总之——哪哪儿都不对劲的是了。
对此,柯老板的解释是:我一个男人,不爷们还非得娘们兮兮么。
那可不,满园儿或纤细或温润或娇媚或秀气的旦角儿里,柯老板独树一帜的,比那菜市场宰猪牛的屠夫还吓人几分。
坊间传闻:这世上除了那邱悯归,谁能压的下他柯老板。
坊间还传闻:邱悯归在家对着柯纪也只能老老实实服软,怕是没人能压的下他柯老板了。
嗯,邱悯归,就柯纪那老相好么。柯纪没那念头还好,第一次就攀这么大一尊佛——邱悯归邱军长,年纪也就比柯老板长两岁,已是川军里深得刘湘器重的将领了。人生得俊俏,性格温稳踏实,又完美符合了广大未婚年轻女性的求偶标准——有钱有权还没有丈母娘——邱家只余邱悯归和其妹邱衍,其他的都早已死于战事或陨首以报国恩。
这般如意郎君,却栽在一个戏子身上。
嘘——这话不能乱说,
被那俩听到可就造了孽了。
“嗳,你听说了没,梅园的柯老板撂担子不唱了——”剁猪肉的糟老头子一刀下去,带出一条白白的筋肉来,拖在案板上油亮的一片,还不忘转过头去和顾客拉话,“听说是出了什么事情……”
刚才一脸不屑的的主顾听说有些隐情,立马改了脸色,颇有些紧张的样子凝神去听,“能出啥子事儿嘛……”
糟老头子砸吧砸吧嘴,沾了油肉末的券胡子微微颤着,口水都要喷到案板上:“还能有啥子事嘛!柯老板咯,最次不过是——”见主顾欲问又止的样子,洋洋道,“听说是嗓子坏了嘛……平时那个躁起样子,老天爷看不下去咯,要遭天谴的啦”
顾客神情却忽的慌张,一边不住的点着脑袋,“要的要的”就颤颤地逃也似的走了。老头子当然不明白主顾刚刚那飘忽的欲言又止的神色有何意义,继续自顾自念叨了几句。直到二三秒后,一声“老板”打断了老头的神游,身着笔挺军服的男子一脸温润笑意,老相熟似的说道:
“来二十斤,啊不,两头猪,骨头剃下来肉剁成末子,”言罢还笑着添上一句,“前腿里脊五花后腿分开来装着”
老头子抖了三抖,哆哆嗦嗦的抬起头,差点没剁到自己的手指头。
邱悯归,以正气而受人爱戴,以护短而闻名川渝。平日里是只哈士奇,战场上是头狼,扯到柯纪的一切事务里,是头狡诈而颇令人讨厌的——哈士奇。
“小衍儿,你在旁看着等拿肉,”邱悯归道,“我回去看看柯纪。”
邱衍身为邱悯归的亲妹妹,同时也是他的副官,着实为“小衍儿”这般恶俗的称谓呕了一番。短促有力地应了声“是”,目送邱悯归哒哒地踏着军靴离开后,就站在一旁候着邱某人钦定的“两头猪”。
未免也太过好笑了点。
摇了摇头,邱悯归有些时候还比不过柯纪,到底是小家子气。邱衍心底里嘲笑了哥哥一把,看他回去怎么收拾那些猪……肉末儿。
这边邱衍还在等着,那边邱悯归早就急急忙忙回了府邸。
柯纪果不其然卷了铺盖住进了邱府。
“小阿纪——”
柯纪闻着那大大咧咧一声喊,抄着几上的茶盏就冲人砸人去。当然是不会真伤着那丘八,做工颇细致的杯子碎了一地刺目的白。
……小阿纪是个什么称呼!
“……邱四儿!”柯纪眼瞅着邱悯归和脚下那瘫碎瓷片,冷哼一声,“你要不再来句试试?”
邱悯归,生辰是四月初四,底下的兵私自都喊他邱四。
当然的,柯老板么,都是明面上地喊。人和人的档次,总归是不一样的嘛。
“啊,柯老板叫我有什么事情”邱悯归掂量了一下柯纪茶几上另几个茶盏以及那茶壶儿,估摸着脑袋可能不够硬了,自然没胆子再来次试试。
“有啊,”柯纪咧了嘴,笑得颇吓人的,“麻烦请你去世?”
“那不成,”邱悯归挑了眉笑笑,一只手轻轻抚上柯纪的脑袋,把那头发丝儿揉得一团糟,
“不然以后柯老板的日子,得多难过嗯?”
“就你道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