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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背负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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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信有意隐瞒周森锦的身份,向导在这世道里,说好混也好混,说难过也难过。身体原本就较为孱弱的向导数量原本就偏少,末世之下更是难以存活,奇货可居,他们之前在研究所里听说,各大幸存者基地里,官方的基地向导地位虽然高,却少有自由,每天不得不负责大量的安抚哨兵的工作。而民间的基地里,情况则更加极端,向导不用离开基地搜寻物资,也不用工作,自然有人好吃好喝供着,但不过是沦为哨兵的附庸而已,强大的哨兵可以和稀少的向导□□,建立临时标记,获得精神的抚慰和□□的欢愉。
哪怕是建立了永久标记——愿意共享自己的向导的哨兵,也可以在基地里获得更好的福利。
在文明社会里被渲染得极其浪漫的永久标记,在末世里,只是成为一种商品而已。掌握着主动权的哨兵运用信息素向向导施压,你要听话,你要按我说的做,我允许你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
抢到一个向导意味着着拿到一块敲门金砖,几乎可以敲开所有幸存者基地的大门。可以让所有流落在外的人起贪念,女性的哨兵不例外。鸿信不想惹是生非。
好在哨兵的甄别能力是有限的,在周森锦刻意压抑了信息素的情况下,对方似乎终于确认了一行人的身份。
货柜被推开一条小小的缝。女人走出来,皱着眉头继续打量着周森锦。
“怎么了?”鸿信拦住女人打量周森锦的视线。
“你们三个可以进来,但是别想耍花招。”女人发话的时候,棕熊配合地低吼了一声。
“三个?”鸿信重复了一遍。
“背上那个是被咬了吧?我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尸臭味,他迟早会变成活死人的。”
“他没有被咬,只是因为之前我们才脱险,所以他身上味道重了些,一路上可把我给熏的,可是你知道的,水都是稀缺资源,想洗个澡不容易啊。”鸿信为难地耸了耸肩膀,“我们都检查过了,他没被咬,不然我们哪敢把他放背上背着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冷不丁咬一口呢。”
“侥幸心理谁都有。”女人低垂着眉眼,不为所动。
“你们要么走人,要么放下他。”最后通牒。
见着鸿信沉默起来,高雨弥没有说话,高雨意忍不住开口:“放下他吧,把他留在外面说不定也没问题,现在天就要黑了,天黑之后活死人的活动会更加频繁,留在外面的话我们会死的。”
“可是……”高雨弥还在犹豫。他背着周森锦,抬头看了一眼鸿信。
“哥,你清醒一点,我们离开那个所是因为那个所的研究方向和研究方式都有违伦理,但我们也不是想死吧?反正我要活下去,我要把有用的研究成果带到其它的幸存者基地去。至于7486,虽然我承认他很无辜,但是那个研究方向是错的!和他同一批的实验体都已经成了更加难以应对的丧尸!虽然他现在看上去还正常,但他迟早也会的!”
周森锦被这番话刺得胸口发疼,挣扎着推开高雨弥,跌落在地上,拖着绵软无力的双腿在地上爬行,一点点靠近高雨意,对方帮他包扎建立起的些许恩情,崩塌得不成模样,他气极反笑,质问道“所以呢?所以他们活该受这样折磨?活该得去死?你现在和我说研究方向错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知道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的心情接受实验的吗?你在做实验的时候对实验体也是这样说的么?”
“可是这是事实。”高雨意后退了一步,声音低微地回答。
“不,这不是事实,这不能是事实。他们不是你们错误的研究的殉葬品,他们是为了拯救全人类,研制出对抗病毒的殉道者。当你带着你的研究资料去到别的研究所的时候,每一份资料背后都是尸体堆起来的,你作为幸存者,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靠你的梦想吗?放/屁!你要记得每一个死者的名字,背负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夜夜被噩梦折磨,直到全人类都获得拯救的那一天到来,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人类历史的纪念碑上为止!”
“只有这个事实。”周森锦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了。”高雨意往便利店的位置走了几步,女人没有阻止他们,她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争吵与分道扬镳,又或许是在灾难里,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消磨殆尽,再也激不起波澜。
谁也不知道。
高雨弥也只是个普通人,尽管他同情7486的遭遇,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弟弟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有些悲悯地对地上的人说:“7486,你说的话我听到了,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以及你为科研事业做出的牺牲的。”
“我没有名字……”
“我是7486,只是一个逃兵罢了。”
鸿信这会终于慢腾腾地动了,他站在了高家的兄弟和周森锦中间。
“真巧,我也是逃兵。”鸿信笑了笑,“我觉的天下研究所都一个样,拿活人做实验这事,我干不来,我这人啊,记性不好,胆子也小,背负不起那么多人的噩梦。”
“二位保重。”鸿信重新背起周森锦,绕过这个加油站,沿着公路走下去。
此时夜幕降临,远处似有似无地传来活死人的声音。
自诩胆怯的人,却头也不回地走向深渊。
“这附近还有能落脚的地方吗?要是不太远的话,我们赶赶路。”鸿信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睛,试图缓解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导致的头疼。
如果系统的限权足够的话,鸿信会知道,周森锦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因为他的愿望是那样卑微而渺小,仅仅是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人把他当成普通人来对待,不要再丢下他,背叛他了而已。
男人显然是不舒服的小动作叫周森锦心里有些别扭,揪着他衣服的手忍不住加了些力度,尽管胃里越来越空导致的心慌让周森锦的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但是周森锦还是尽可能地探查,然后回应道:“很遗憾,没有。”
鸿信本也没报太大指望,把他放在白虎背上,说道:“我们要赶路了,我们往林子里去。”
周森锦也正有此意,这附近本就荒僻,即便有丧尸也是集中在道路地带,林子里虽说可能有野兽虫蛇,但应付起来总归比丧尸方便。
找到一个适合暂歇的山洞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个透底,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丧尸的嚎叫,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鸿信同周森锦说:“今晚在这吧。”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反而是听见了低低的极其压抑的喘息。
“7486?”鸿信轻轻皱了皱眉头,这个实验体真的状态不太好,一天之内已经出了好几次状况了。
“没事,颠得反胃。”周森锦揪着上腹的衣服,那里的衣服被揉成一团,他不是反胃,是饿。铺天盖地的饥饿感让他的胃囊仿佛正在被酸水腐蚀,饿得发痛。眼前也一阵连一阵地发黑。周森锦的性格原本也不是爱逞强的性子,不介意适时地示弱撒娇,为自己谋得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福利,但是这时候显然不是好时机,眼下没有地方也没有条件获得物资,提出自己饿这种要求对鸿信而言太无理取闹了。
更何况,鸿信才是真正奔波了几个昼夜,几乎不眠不休,水米不进,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一个什么都没干的人饿得发慌。
鸿信本就是个寡言的人,听了周森锦的回应便不再言语。白虎却忠诚地驮着周森锦到一个背风的角落,耐心地等着周森锦双手并用,笨拙地爬下去,才重新调整了位置,用厚实的皮毛替周森锦挡住夜晚的寒风。
周森锦翻了几次身。
他是真的睡不着,光是饥饿感都要将他逼疯了,更遑论还有脚后跟的伤火烧火燎地疼,伤口痊愈的速度在晚上会更快,但是肌肉重新黏连的感觉让人并不好受。
白虎原本阖了眼皮子睡觉,察觉到身边的人动个不停,有些好奇地睁开眼睛,把自己的肉爪子伸到了周森锦的脑袋底下,示意他可以用这个当做枕头,好睡得更舒服些。
周森锦感激地看了白虎一眼,然而还是翻。
白虎这次有些躺不住了,有些慌张地低低地叫起来,很快男人就出现在了周森锦的视野里。
他还是说不出自己对鸿信那种莫名地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向导信任自己的感觉和记忆,周森锦觉的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对方,甚至有些渴望着对方的亲近。
大概是自己禁欲太久了吧,周森锦有些走神地想。
鸿信神色清明,显然刚刚并还并没有睡着。
“对不起…吵到你了…我…给自己上一层屏蔽吧…”周森锦断断续续地说。
鸿信并不介意,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实验体。地上的少年脸色煞白,唯独嘴唇被咬出了一点血迹,染着嘴唇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手有些过于用力地捅进胃里。
鸿信明白自己的使命。他不需要也不应该对这个实验体动心。但是既然上峰的命令是,带这个一心寻死的最成功的实验体暂时离开研究所,让他愿意活下去,然后最好能够自愿回来继续接受实验,那么自己对他好一点,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鸿信这样想着,人便已经先弯下腰去把少年抱在了怀里。少年又是一身的虚汗,四肢都是凉透的,手脚一个劲地颤。
小花皮此时也状态极差,顺着少年的手缠在了鸿信的手上。
鸿信靠着岩壁坐下,有些强行地把少年不知轻重的手从胃上拿开,然而少年的眉头还是死死的拧着,他就在少年耳边一遍遍蛊惑似地问:“怎么了?可以和我说,是胃疼吗?”
“饿……好饿……我好饿……”
鸿信并没有意料到是这个答案,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饿得胃疼是吗?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到,我身上有一些压缩食品,吃一点吗?”
鸿信掰了一些压缩饼干想喂给他,但周森锦并不领情。
“鸿信,我好饿。”少年的轻声呢喃逐渐带上了哭腔,一开始是喊饿,后来是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够获得救赎一般。
以哨兵敏锐的感官,鸿信注意到,丧尸们的嚎叫也一声一声从远处传来,似乎也在说着:“饿,好饿。”
鸿信知道压缩食品的味道不好,周森锦向来有点挑嘴,在现实里也总是抱怨食堂不好吃,好几次违纪都是因为偷跑出学校去吃东西。
“娇生惯养。”鸿信小声嫌弃他,“等天亮我们再……”鸿信的话说到一半,却是改口:“算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跑,我出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他去研究所的时候,动物还并未沦陷,运气好的话林子里或许还能找到些吃食。
周森锦听不清楚,耳鸣,嘴里干涩得连唾液也分泌不出来,感觉整个上腹都在发烫,胃正在逐渐消融,内脏被撕扯,似乎有什么小怪兽在啃食。
鸿信放了白虎在周森锦身边守着他的。也想着周森锦脚受了伤不假,应该是无法离开的,鸿信这才奔进了危机四伏的茫茫夜色里。
只是因为是任务,所以不能让他饿死而已。鸿信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