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机器人》九月初三

3、机器人的魔法

　　也许是他没有简单粗暴的四舍五入说自己120岁，也没有说自己刚好100岁。
　　没有少一岁也没有多一岁，116，我觉得这数字靠谱极了！
　　一听就不像是吹牛的。
　　116岁，我爷爷才70他竟然116！那不是可以做我爷爷的......爷爷？
　　数学一直是我的弱项，所以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也没算清楚8岁和116岁之间，到底差了几岁。也许是我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他歪着脑袋打量了我一会儿，挑了挑眉毛，迟疑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心说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在算116减8等于几。
　　强做镇定的看了看窗外，又深吸了一口气。我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严肃的样子。
　　“那你有名字吗？叫什么名字？”我看着他故作深沉：“机器人......总有名字吧。”
　　“有有有！”他一连应了好几声：“我名字和你们是一样的，有名有姓。我姓元，元朝的元，安宁的宁，我叫元宁。”
　　“哦.......”我答应了一声。挣扎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问道：“所以.....我应该叫你，元宁....爷爷？”
　　“噗......哈哈哈哈哈”元宁看着我一下子就笑开了。风吹过窗外的榕树叶子，然后太阳便恰好可以从树叶的缝隙中钻进照进屋子里。他整个人就像被点亮了一样，闪闪发光。
　　“叫爷爷.....”他憋着笑：“叫爷爷也行，太.....太生分了。”他顿了顿，收起了笑意，继而认真的对我说道：“在我们机器人的世界里，116岁，就相当于你们人类的13岁。所以.....你还是叫我元宁吧。”
　　“元宁.....？”我小声喊他的名字。
　　“还有还有，我想起来，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哥哥。”他说道“可以”这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歪过头，瞪着眼睛看着我。像极了等我喂他吃雪糕的那个样子。
　　风停了下来，时间也停了一会儿，然后我觉得我的心跳似乎也停顿了一会儿。
　　心跳停止导致的供血不足，让我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你......”他看着我，满脸幸灾乐祸又似笑非笑的表情。
　　“哥哥”我试着喊出这两个字，速度飞快。
　　“嗯！”他扬起眉看着我，用力的点头。
　　“哥哥！”我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嗯！”他更加大声的回应我。
　　“哥哥......哥哥......哥哥......”我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蹭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前后摇晃，又捧着他的脸捏了半天。
　　“好高兴啊！我竟然有一个机器人哥哥！”我看着他笑：“你会做算数吧，会算加法减法乘法吧，会说英语吧。哈哈哈哈......你什么都会的，对吧！”
　　“你......”元宁看着我有些迟疑。
　　我管不了他那么多，仍旧站在原地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会陪我玩的吧，你会教我打牌对吧，你会教我应用题的对吧，你会帮我改作文吧.......”
　　那边的元宁从刚开始的迟疑慢慢变成了一张哭笑不得的脸：“会会会，我什么都会。你究竟想干嘛？我跟你说别想我帮你作弊啊！”
　　作弊这两个字，像一个奇怪的开关，陡然间关闭了我那个异常兴奋的状态。
　　然后我就不说话了。
　　“你.....怎么了？”元宁把脖子伸的老长，小心地问道。
　　上学期期末所有不愉快的往事像没有带伞的时候碰到的大雨，幕天席地的朝我头顶压过来。
　　“谁说你脑子不好？我看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时候，好用的很！”班主任气势汹汹的指着我的鼻子冲我爹吼道：“这种女孩子我见多了，年纪轻轻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
　　我不敢说话，更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很低很低，仿佛自己是个小矮人。
　　“我听班里的同学说，你是不是还喜欢哪个刘俊冉？”班主任变了个调子，冷冷的说：“你也不想想，你都12岁了小学还没毕业，刘俊冉像你这么大都已经可以念初二了！”
　　“啪！”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爹一个火辣辣的耳光抽了上来。
　　“还不快给老师道歉！”他红着眼睛，像动画片里一个即将进入狂暴状态的怪兽。
　　“我.......”我迟疑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班主任讲话的语气陡然升了一个调，冲着我爹狠狠说道：“我也是倒霉，你女儿这种情况应该直接申请去读阳光学校。普通班本来就跟不上。本来就留了一级了。真是，影响我们学校升学率。”她说着，呵呵冷笑了一下，声音尖的像一把锐利的小锥子：“弱智就是弱智！”
　　我忘了自己有没有哭，只记得那天回家的时候，我爹走的很快，我不敢怠慢，也走的很快。
　　我怕我如果走不快，就要被他扔在马路上。像一坨没有人要的垃圾。
　　“我没作弊，我不知道，那纸条上写的是答案。”我低着头喃喃的说：“刘俊冉以前给我抄过一次作业，说好了，抄一次作业，要帮他做10件事。我......我没想作弊。”
　　“嗯。我知道。”元宁朗声应道。
　　“你......”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看着我笑，眼睛里像装着整个一整个夏天的星星。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没作弊。”
　　“真的？”我用力咬着唇，感觉整个人仿佛在1000米高的地方走钢丝。
　　“当然是真的。”元宁笑：“我相信你！”
　　一夏天的星星都在对着我笑，整个人突然松了口气。“哥哥......”我哭着扑了上去。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天很热，然而他的手是冰冷的，腿也是。我穿过那些冰冷的装饰把头靠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不是笨蛋......呜呜呜......”我用力的哭，用力地呼吸，用力的抱着他的身体。然后又很用力很用力的跟他说话。
　　他心跳的很快，但是讲话的速度却很慢很慢。
　　“我知道你不是！”
　　“我真的不是笨蛋......呜呜......我就是算起来比较慢......我要多想一会儿.....呜呜呜.....”我说着，越发委屈起来：“我也想想的快一点，但是只要我一着急，就更想不明白了......呜呜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写不快，我做到后来着急的笔都握不住了......呜呜呜呜.......”
　　“没事的，没事的。”元宁一边说，一边低下头，用下巴轻轻的蹭我的头。碰到那条伤疤的时候他顿了一顿，然后整个人很明显地一怔。
　　我的心立刻往下一沉，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我们看着对方，隔着遥远而沉重的空气。
　　“你.....你头上做过手术？”他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
　　这是个事实，但是我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按照以前的经验，只要我一点头，对方就会长长的松一口气，然后叹息道：怪不得呢！
　　我不知道怪不得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联系和因果，但是通常在这之后，我就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同情或者轻视。
　　我很怕这条伤疤。
　　比当初刚做完手术，疼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更害怕它。
　　元宁见我没有做声，笑了笑，柔声道：“过来让我看看。”
　　我一惊，整个人肃然戒备起来。
　　“没事的，你别害怕。我......”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笑：“我的集成电路坏了，一直没电，所以才要你自己过来的。”
　　我没动，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没有感觉到好奇，也没感觉到轻视。他只是撇了撇嘴，一脸理所当然的不屑：“你们人类啊，真是麻烦，不就头上做了个小手术嘛，看都不让看。”
　　小手术？头上做了个小手术？
　　“哪里是小手术？可疼可疼了！”我说着凑了过去，把头发轻轻的拨开，比划道：“你看，从这里，一直到这里......我在医院住了好久好久，疼死我了都。”
　　“你别动！”他命令道：“再过来一点。”
　　我乖乖的继续凑了上去，额头几乎就快要顶着他的胸口。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胸口的起伏陡然间有点异常，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颤颤的，却仍旧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嗯！在人类的承受范围内，是挺疼的了。那......那你现在还疼吗？”
　　“还好吧，比之前好多了。”我认真的回答：“疼还好，有时候会突然一阵，忍一忍可以过去。我最讨厌晕，会恶心的把所有吃下去的都吐干净，但是还想吐。”
　　说话间，我陡然觉得头顶凉凉的。有很轻很轻的风掠过我的头顶，从一端，到另外一端。
　　“你......”
　　“别动！”元宁轻声说道：“我帮你吹吹。”
　　“机器人吹过是不是以后就不疼了？”我低着头问。
　　“嗯”他小声的答应：“以后都不会疼了。”
　　其实那次手术之后我的记性一直很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多年之后我仍旧可以很清楚的记得这一天的所有细节，我记得窗外散进来的阳光，风吹过大榕树的沙沙的声响，和着知了的叫声，仿若一曲夏天的交响。我记得元宁穿的白色T恤，记得他胸口的每一次起伏，和他隐隐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