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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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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城,二月仲春。
此地为周国与丹黎的交界处,如今正是战时,城外营地一片风雨欲来的肃杀。城内该做生意的铺子仍是热热闹闹,酒楼上也坐满了各地客商。此时的时局,便成了饭桌之上众人的谈资。
“说起百日前的那场仗啊,那丹黎可真是卑劣无比,还有脸说是派出了个小将,有阵前那么油滑的小将吗?卖了几个破绽给我军,趁我军变换阵型时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奶奶的,真是臭不要脸!”
“不过杜家那个小兔崽子是真的身子骨不行?据说他一直缩在阵后,连话都是传令兵在喊,那个嘴欠的啊,哎呦喂!”
人人都在高谈阔论,连隔壁茶馆的老板也不甘屈居人后,担了个说书先生的职,将戏曲评书换成了对战事的针砭:“自从那甚么震势将军虏去了我周国十座城池,丹黎便势不可挡,我周国边境数万百姓可谓是在水深火热中度日如年,苦不堪言,更不要提前些日子被掳去的鄢城,有道是遗民泪尽,胡风猎猎……南望王师,来年可能归否?”
那说书先生简直恨不得一句话洒三滴泪,且不说言语是否真如此动人,便是这“哭哭啼啼”的模样,便勾起了不少人对x年前那场骨肉分离的记忆,顿时更加义愤填膺,更有人脸上目眦欲裂,嘴中舌灿生花,撸起袖子猛地拍桌,仿佛下一刻便要冲出城去,求着玄翼营将其收入麾下,明日便要上阵与那丹黎蛮族同归于尽。
也不知此位仁兄为何还在此处。
此时,楼上飘出一句话,入了众人的耳:“敢问先生,可曾亲至丹黎,看到那鄢城中的民生多艰?”
这声音雌雄莫辨,音量不高,在座众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想必说话之人是个懂内功的。正当众人寻觅声音来处时,酒楼二楼处有人打开窗子伸出头来,眉眼清秀,束着成年男子的发冠,脸上却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一看就是哪家的偷偷跑出来的小公子。
说书先生抬头望了望,有些不以为意地开口道:“亲至……倒是不曾,这边境防务整肃,岂是我等说过就能过的。”
那公子一听,笑了,露出颊边两个酒窝,灵动的眼眉配着伶俐的口齿,一起挤兑那说书先生:“既不曾亲眼看到,又无人可轻易越过边防,那先生是如何有的这许多言之凿凿呢?莫非是那数万遗民,神通广大地给先生托梦了不成?”
“……”
“听闻情人间多有灵犀,难不成先生的红粉知己正在丹黎给先生通风报信,好等哪日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夺回那十座城池?”
说书先生一时语塞,憋的满脸通红。两边看客看他如此模样,也都哄然大笑。
酒楼茶馆的众人,都说不上跟丹黎有什么血海深仇,两国交战,已有百年历史,这三五座城,今日是丹黎边境,明日说不定就得向周国纳租,等后日也许又住回了丹黎百姓,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而丹黎豪夺周国十城,毕竟已是x年前之事,更何况那次以后,丹黎还把十城的百姓连带着户籍一道遣送了回来,平民并没有什么伤亡。
不得不说,两国这样“打出来的和平”,也是一道奇景。
那小公子看着众人的反应,很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地坐了回去,他对面亦坐了个成年男子打扮的少年,此时很紧张地冲小公子说:“你刚刚那么说他,他会不会找咱们麻烦啊?”
小公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又打不过我。”想了想,又宽慰道,“他自己扯不过我,哪有脸来找我们麻烦,不要怕。”
少年并没有被这两句话打消疑虑,颇有些忧心忡忡,却也不好继续追问,便只得作罢。
翌日午时,芜城外,xx山下。
芜城是周国要塞,兵马粮草往来诸多,更兼xx山春景明丽,山高谷深,相传山中隐士豪侠不计其数,不少文人剑客便存了求奇遇的心,盼着能在此处寻得隐世鸿儒、半老剑客,若能得其真传,便可一举成名,纵横天下。因此,芜城中才聚集了各路人马,xx山中访客,也是络绎不绝。
只见芜城城门口,走来两人两马,正是昨日酒楼上调侃说书先生的小公子与少年。
昨日因是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不真切,只依稀能辨别出是两个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可如今看来,二人身量纤细,肩窄颈长,眉目间透着娇俏,分明是男装打扮的女子。
无论是丹黎还是周国,男女大防都不甚严,甚至有些世家公子出门冶游,还能顺带着把家中小妹给捎出来见见世面,江湖中更是侠女巾帼层出不穷。此二人虽作男子打扮,却也未曾掩饰自己的身份,想来只是为了骑马攀山时,不必被裙袂发辫所牵累。
二人走进xx山,在官道上走了没多远,便顺着一路小道攀上一处山峰,听闻这xx山侧峰上有片花海,春日甚是好看,二人的目的地便是此处了。
在已经能闻到山花扑鼻的香味时,她们遇上了熟人。
说书先生看样子是刚从侧峰下来,端坐于马上,怀里还搂着个花枝招展的美人,身后跟着三五个步行的家丁。他与她们面面相觑了半晌,心里默默喟叹了句人生何处不相逢,想起昨日被噎的场景,五脏六腑都绞着痛,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家丁,横马挡住小道,一声令下:“给我打!”
二人被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惊到了,那位看起来有些胆怯的少女伸手捅了桶另一人:“阿暄,你不是说他不会找我们麻烦吗?”那名被叫做阿暄的女子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我怎么知道还会有这么小气的男人。”
那边家丁们却不管这么多,他们只需遵从主人的命令,此时便一拥而上,打算将那二人从马上拽下来揍一顿。
“娘的,这群狗仗狗势的东西,阿苏,你往后退,我去会会他们。”
只见她随手攀折了一段树枝,翻身而下,大开大合地一枝扫出,树枝上未除的叶片将家丁们的脸刮出了血道子,同时她身形腾挪,树枝顶端带着力道戳向麻筋痒穴,脚下还趁着没别人没防备下绊子,一伸一个准。登时,抱胳膊大腿的哭爹喊娘,捂肋下腰背的呻吟不休,被绊倒在地的捧着自己错位的脚踝,表情狰狞,众人都被这出其不意的打法逼得直不起身来,此时她一个扫堂腿,解决了剩下没被照顾到的,之后便再没人能站起来了。
她扔掉树枝,冲着说书先生一笑,白森森的牙晃得说书先生腿肚子直打颤,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一句“救命啊”就脱口而出。
阿暄似是没见过这么怂的人,怔住了,情不自禁就接了一句:“你叫破喉咙也——”
此时小道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声带着笑意的高喝接上了阿暄未完的话:“——会有人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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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骏马出现在道路转角处,上面端坐着两位年轻公子,作文士装扮,打头的那个一脸欠揍的微笑,像是刚偷了谁家的鸡一样喜形于色,后面的眉头紧锁,像是刚丢了鸡的谁家一样忧心忡忡。
这是阿暄视角,在其余几人眼中,便是两位翩翩公子,在说书先生眼中,还额外加了一层普世光辉。
那说书先生一看此等阵仗,便毫不犹豫冲着那二人打马而去:“恶贼伤人,公子救我!”
打头的偷鸡贼听闻此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阿暄一眼:“哦?这位——姑娘,何故出手如此狠毒,看把人家给打的,都爬不起来了。”
……刚刚爬起来打算往靠山那边蹭的家丁们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躺回去。
阿暄一翻白眼:“与你何干,让开!”
偷鸡贼一勾嘴角:“路见不平,自是要拔刀相助,既然看见了,便少不得要帮帮弱者,有何误会,解开便是。”
阿暄讶异地问道:“你有病吧?”
偷鸡贼淡然微笑:“你有药吗?”
阿暄:“一会给你开点。”
偷鸡贼:“如此有劳姑娘。”
阿暄几番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来。想了想,便不再动口,直接动了手,打算把那说书先生拎过来揍。
见她动手,一直在偷鸡贼身后没有开腔的丢鸡的,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对上阿暄,直接开打。
两人你来我往没过两招,阿暄就……被丢鸡的反剪了双手,多次挣扎,却也动弹不得。
此时,后方的阿苏急了,策马想往上走,却不料一下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栽下马来,还是偷鸡贼眼疾手快,一踏马鞍飞身而起,眨眼间晃到了阿苏的马旁,扶了她一把。
等她稳住身形,偷鸡贼刚想开口关心一下,问她有没有崴到脚,嘴才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一个没提防,这姑娘就着马上歪斜的姿势,反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药粉,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扬。
只见一片粉末糊面而来,避无可避。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屏住呼吸,可为时已晚,药粉顺着口鼻直入肺腑,四肢顿时绵软无力,连站都站不稳了,只勉勉强强单手单膝撑地,控制住不彻底倒下去。
而无比清醒的意识,让他无比清楚地看她哆嗦着下马,摸出一把小刀,无比颤抖地架上了他的脖子。
……
现在的姑娘都是这个路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