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与紫》墨卜琛

4、紧张的公爵大人

　　.第四章紧张的公爵大人
　　埃森斯站在温室的门前，在光滑的浅蓝色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玻璃上的埃森斯高大英俊，衣着整齐得体，一贯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的他这会却紧张地抿了抿嘴。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埃森斯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与幼时相比，变化的实在是太多了，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弱小无力却又愚蠢自负的自己了，可不管变得再多，再怎么成长，在见到他之前，总是会紧张不已。一开始是因为怕犯错误而紧张，后来是因为害怕给他留下负面印象讨厌自己而紧张，直到现在，纯粹是习惯了紧张而紧张。衣着得不得体，行为失不失不失礼，话有没有说错，这是每次在见到他之前，都会在脑海里思考一遍的问题。渐渐地，也习惯了起来。
　　埃森斯理了理整齐的领巾与袖口，清了清嗓子，推开了门。
　　他在这个时间，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这里。埃森斯看着眼前，坐在白色长椅上看书的少年，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叫道，
　　“先生。”身为第一公爵的埃森斯的神色里竟然没有一丝不耐，一丝勉强，只有发自内心的尊敬。
　　少年抬头看埃森斯，深紫色的眼睛柔和了些，开口道，
　　“埃森斯。”
　　“您进来可好？”埃森斯直起身子，微笑着问候。
　　“恩.....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少年抬头看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您还是像当年一样。”埃森斯看着少年幽深的紫色眼睛，和从未变过的精致样貌，也感慨道。幼时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个样子，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自己已经娶妻生子，儿子都比当年的自己岁数要大，可他的样貌依旧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看起来甚至和自己儿子的儿子岁数差不多。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想到自己的儿子洛瑞，埃森斯厌恶地皱了皱眉。
　　“你还是没有放下她，埃森斯。”能让埃森斯露出这么直白的厌恶神情的原因只有一个。少年幽深的紫色眼睛看了埃森斯一眼，平静地说道。
　　“.........”
　　然而埃森斯这次却没有回话，眉头紧皱，脸色也难看起来，不愿多提的样子。
　　少年站起身，头顶只是堪堪到埃森斯的肩头。他合上那本厚极了的书，轻轻放在长椅上，撇开话题说。
　　“你是为了历练的事情来的。”少年肯定地说。看着埃森斯那含情的深绿色眼睛，微微出神。
　　“抱歉.....冒犯了您。”埃森斯脸色好看了些，头低了低，歉意地说。
　　“当然，那些都只是第二目的。第一目的是为了见您啊。”埃森斯恢复了常态，开起了玩笑。当然，也有部分真心话。一般情况下，一个季度向先生汇报一次，或者更久，半年一次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先生喜欢安静，一些微不足道的繁杂琐事并没有必要少劳扰先生。可埃森斯平均下来，基本上一个月会来一次，与先生见一面，聊一会儿。也许是与先生这样的智者交谈，总会让人身心舒畅，轻松不已的原因吧。埃森斯心想。
　　“今年去历练的，只有洛瑞那个孩子吧。”少年抬头望着天空，透过玻璃，能清楚地看到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
　　“您见过他了吗？”埃森斯皱眉问。刚才遇见洛瑞时，他和自己走的，确实是一个方向。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想快点离开，现在仔细想想，洛瑞怀里抱着一本书，难道是先生借给他的？
　　“私闯禁地，我回去会惩罚他的。”埃森斯脸色阴沉了下来，接着说。
　　“你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偷跑了进来。本（Ben）也并没有惩罚你。”少年不再看天，转过头看着埃森斯的眼睛说。明令禁止，除公爵外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入的禁地，由于并没有人看守，所以还是有不少的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偷偷溜进来。埃森斯，埃森斯的父亲本，小时候都没少闯入这里。尤其是调皮的埃森斯。少年看着埃森斯那双迷人的翡翠色眼睛，想起第一次见埃森斯时，他领巾上装饰的深绿色翡翠。
　　“父亲当时并不知道.....知道的话，也许我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埃森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脸上的阴沉一扫而光，轻松了起来。埃森斯的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下手教训尤为重。
　　“有其父必有其子。”少年也难得轻松地说。
　　“您相当喜欢洛瑞呢。”埃森斯收起脸上的轻松，看着先生深紫色的眼睛沉声说。
　　“.........”这次换少年说不出话了。他的眼睛里浓郁的哀伤让埃森斯有些吃惊，埃森斯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先生。思来想去，把所有的行为和话语都再次审视一遍后，还是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或是说错了。
　　可那哀伤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他的眼睛里除了平静，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先生.......”埃森斯轻声叫道。
　　“恩。”少年伸手想摸一摸埃森斯柔软的发顶，而埃森斯的身高不再像当年那样只到他的腰际，所以感到有些吃力，又把手放了下去。他看着埃森斯发带装饰的鸽子蛋大小的紫色宝石，喃喃自语，
　　“果然，翡翠才最适合你。”可你却不再适合翡翠了。
　　深深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埃森斯，就像当年同样年轻的本，少年轻轻拿起长椅上的书，深蓝色的身影消失在了渐渐变红的暮色里。
　　埃森斯抚摸着那颗紫色宝石，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看先生的身影消失之后，埃森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转过身离开了。温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少年把书放回书架的原位，背靠在高大的书架上，身体无力地滑落。
　　他靠着书，慢慢地坐在了柔软精致的地毯上。眼睛里的哀伤与思念再也无法隐藏，两种感情慢慢流淌，汇聚成一汪幽暗的深紫色海洋。他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却无法抑制地感到越来越冷，明明是高温不停如同火炉一样的七月，而他却像被丢进了十二月的冰河里，不住地颤抖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在没有那个人的世界里生存，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究竟在期待着什么一样。他并不是必要存在的，兰开斯特家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四面楚歌，岌岌可危的落难贵族，变得越来越繁盛强大，他已经不需要再守护它了。他就像那座叫做“when”的钟楼，古老而又辉煌，却并不是必需品。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该告别这个那个人送给他的美丽却又灰暗的世界，从无尽的思念中，解脱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分离，而是从今往后，无尽的时间与等待中，却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你。即使是死亡，他也不可能再与他相遇。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抽痛了起来。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那个人熟悉的声音，自己真正的名字久违地再次被唤起。美好的像是幻觉。
　　“——爱瑞丝（Iris）.....”
　　“——爱瑞丝.....”
　　我在，我在这里......
　　“——伊瑞（I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