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归矣》司墨然

1、缓归矣

　　秋风渐起，又是一年中秋时节。

　　乍暖还寒，最难将息，尤其逢中秋，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苏秦坐在街头巷陌的石凳上，手上拿着一瓶酒，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抬头看向了那快要满月的圆。

　　苏秦抬眼遥遥看向了那个生他养他的村庄的方向，在那个地方，没有下雪的冬天，虽然也有一段时间的冷意，但是完全不需要暖炉子，相反，大家还很享受为数不多可以穿冬衣的日子。现在这个时节，那里应当还是一片新绿吧？院中那棵郁郁的木棉花树也应当黄了叶子。他不喜欢木棉花若云霞一般的盛开，反而喜欢秋天的木棉，尘埃落定，这才是真正的盛开吧？

　　苏秦抬手灌了一口，酒入愁肠，冰冷地浸没他的胃。家乡的树历历在目，家乡的街道也犹在眼前。而脑海中的身影随着回忆一闪而过，苏秦有些痛苦地抱住头，不想再回忆起那段他想要刻意回避的记忆。

　　“苏秦，你是苏秦吧？”一道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女子圆圆的脸庞上大大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在家乡中学读过书，你还记得吗？”

　　苏秦身子一僵，他已经在这座城中呆了几年，“家乡”这两个字若沉寂在心脏最深处的朱砂痣，他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两个词。

　　“我是白琪，你是不是不记得了？”女子坦然地坐在苏秦身侧，灵动的眼睛看着苏秦，道：“你果然不记得我了，那时，我经常与慕小青一同玩。”

　　“慕小青”三个字若咒语一般环绕在苏秦身侧，苏秦抖了抖，记忆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秋天。

　　“苏秦，我家中不同意我们二人在一起，怎么办？”慕小青与苏秦并肩坐在水边，彼时，苏秦还是穿着运动校服的男孩子，身旁的女孩子也是青葱年少的女子。

　　“没关系，我们一同考出去。”苏秦道。

　　“可是家中不想让我去别处，要不我们一同赴死吧？你说过，要永远与我在一处。”

　　“君若不离，我便不弃。”

　　“好。”慕小青眼中流光而过，闪身从河边跳了下去。

　　“别，别说了。”苏秦伸手止住了白琪，道：“我现在想起那段日子便懊悔不已，我不敢回忆，我为什么落荒而逃，为什么不敢与她同死，也不敢下去救她？”

　　“她没死。”白琪打断他，道。

　　“没死？”苏秦猛地看向了白琪，有些激动地道：“真的吗？那她还好吗？她怎么样了？”

　　白琪笑笑，道：“你自责了什么久，她早就不怪你了。你也想回去吧，回去吧。她不怪你。”说罢，白琪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开了。

　　中秋的月儿果然是家乡的圆。苏秦站在交界处，看着那记忆中的地方，秋已至天转凉，却不是北方刺骨的冷，而是带着一丝温意的凉。多年变化巨大，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家乡二字。

　　近乡情更怯，苏秦有些走不动脚。

　　“苏秦，你是苏秦吧？我们一起在中学读过书，你还记得吗？”相同的问候响彻在耳边，却是个圆脸的妇人，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苏秦睁大了眼睛，道：“你是白琪？”

　　“对，难为你还记得我。”白琪抿嘴一笑。

　　“慕小青还好吗？”苏秦咽了咽唾沫，问道。

　　“她不是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吗？你若是想要见她，我带你去。”白琪笑道。

　　苏秦静默地看着白琪，前几天街头见到的女子青春而年少，灵动的眼眸带着一丝熟悉，而今天的白琪却是沾染了岁月的痕迹。

　　云边似乎有一缕青烟随风而起。苏秦笑了笑，慕小青，我回来了，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让我回来我爱着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