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谷负雪》究竟不爱喝中药

2、第 2 章

　　甩掉了后面的纯阳弟子，谷之岚看着飘飘荡荡跟在后面灯笼，更加迷惘。
　　这东西甚为奇怪，甩不脱受不了，逃亡起来就是活靶子，还好跟班们修为不够，尚能应付。
　　寇岛之战后，谷之岚昏迷了一个月，忘了很多事，常常在自己身边发现不认识的物件，桌案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拂尘，床榻上莫名其妙的道经，还有腰间这把木剑。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谷之岚便收在身边，盼着主人能早日出现，物归原主。
　　当年她家被祁进灭门，谷家的鲜血填满了府中的天井，目睹亲人的头颅被黑衣刽子手残忍割下，谷之岚心里留下很深的阴影，从此怕黑，怕漆黑的夜，怕幽闭的空间，甚至对穿黑衣的人都有深深的戒惧。为了她裴元不得不将万花衣饰改了一遍又一遍，从黑袍改成紫衣，方才哄得谷之岚不那般自闭，愿意同旁人说说话。
　　自寇岛归来后，每当黑夜出现在她身后，深沉寒意在心中冒头，恐惧如不可挣脱的缚索将她缠得死紧时，身边总会出现一盏晃晃悠悠的小灯。柔和光芒驱散黑夜，如明快刀锋斩断哀愁痛苦，木剑轻鸣，握住剑柄，就像握住了希望，坚实温暖的触感，是凄风晦雨里第一缕光。
　　木剑上有太极阴阳鱼做剑柄，料想是纯阳的物件，也许是祁进送给她的信物也未可知。谷之岚自嘲，与祁进谈婚论嫁这些时日，也忘了问问。剑柄光滑细润，原主人定是爱极了此物，时时刻刻把玩摩挲。剑身简洁流畅，剑柄敦厚踏实，后面虚虚坠了根剑穗，别无修饰谷之岚想着，木剑的主人必是疏懒又洒脱，才会用简洁到简陋的木剑做饰物。
　　手指在剑柄尾处稍稍停顿，被剑穗挡住的地方，手感粗糙，似有刻字。
　　拨开剑穗，“清虚”二字赫然。
　　清虚？于睿？祁进的师姐？
　　那是谁……
　　头又开始痛了。
　　记忆的隔膜在冥思苦想中几欲破裂，终究还是差了一层。触不到实处。万千钢针入脑，尖锐的痛楚让谷之岚始终看不清梦里那人的面孔，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她袖口银白丝边的卦象，和一抹如沐春风的笑。
　　谷之岚苦苦和自己较劲，拼着损伤心智也要抓住那人的一鳞半爪，强烈痛楚之后就是麻木，那人立在晴昼花海中的白衣倩影愈发清晰了，声音如华山初初解冻的溪水，寒凉中带着沁润。她向谷之岚伸手：“阿岚，过来。”
　　就像云破日出的那道光束，听见了这个声音，浓密迷雾散开，被尘封的记忆如泉水喷薄而出，谷之岚按住额角，意识深入脑海，搜寻她的踪影。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大师兄的药庐旁。她帮着大师兄整理师父的医书脉案，没留神挨过了傍晚，天色一片漆黑。星夜无月，大师兄药庐竟一只蜡烛也寻不到，风声呜咽，一下把谷之岚带回谷家被灭门的那个黑夜。父母的头颅在她脚边滚了一圈，被杀手踢去了一边，父亲怒目圆睁，母亲悲伤绝望，亲人暗红的血洇湿了她的裙摆，为首的年轻杀手睥睨着她，手中屠刀下一刻就会架到她脖子上，开出凄迷又艳烈的血花。
　　她踉踉跄跄奔出药庐，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就像溺者传不出去的呼救。
　　黑衣杀手在追杀她，谷之岚不敢停下，越过时间和空间，她仍旧是谷家柔弱敏感的小女孩。
　　戚戚惶惶地不知跑了多久，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影子，谷之岚如坠崖之人扒住峭壁上的枯枝，紧紧抱着影子不松手，喃喃道祁进的名字。
　　她想，若是祁进此时能出现在她身边，姬别情说的劳什子血海深仇、灭门之恨她都不想理会了，少年的侠客有最安全的怀抱，他的臂弯是遮挡一切的避风港。
　　可惜，这不是祁进。
　　谷之岚能感觉到女子特有的曲线，和安宁的馨香。
　　那人没有推开她，安抚着摸了摸她的发丝，笑问：“谷之岚？”
　　她抬头看，四指宽的黑缎蒙住了那人的眼，大半张脸看不分明。她讷讷，不知从何说起。
　　风雪化成了泉水，东风拂去最后一丝寒意，那人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小姑娘，就该开开心心的，做什么这般慌张？”
　　暮春的那个夜晚，她被困在旧日牢笼中无法挣脱，那人向她伸出手，一步步带她走出了血海地狱，她有能熨帖心灵的手掌，和最温柔的嗓音。

　　后来见到了裴元，他说那人是纯阳来的贵客，来万花将养将养因走火入魔而受伤的五感，她的名字是……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