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君》yoko

2、降临

　　降临

　　最开始的时候，学霸室友跟我说他喜欢我我还呸了很久。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喜欢我？

　　就像朱丽叶不会喜欢剧院门口卖茶叶蛋的大爷，罗密欧不会喜欢澡堂里搓背的大妈一样，他根本不可能喜欢我。

　　不是我自卑，也并非是我喜欢妄自菲薄，只是因为我们，差的实在是有点多。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是个不学无术靠室友的无私慷慨才能勉强不挂科的大三学渣，而他则是不仅家境厚实而且年轻有为，几个大学都抢着要的刚刚留洋回来的新晋教授。

　　四年后，我是个奔波劳累四处赔笑脸整天苦哈哈每个月才勉强上万的工薪阶层，而他已经是中国脑神经科学界的学术权威，出去讲2个小时的课就抵得上我两个月的工资。

　　说真的，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看上我。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张脸？？？

　　【我是不是，跟你初恋。。或者是某个对你很重要的人长的很像啊？】虽然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膈应的不得了，但我仍然故作大方的这么问过他。

　　他从小受到的那该死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张扑克FACE走天下”的良好教育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这么问？你就是你啊，跟谁都不像。】

　　虽然脸上没什么温暖的表情，但他说的话还是很中听的。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我大三的时候，跟每个听过他传奇故事的人一样，我怀着一颗好奇而又八卦的心来到了第三教学楼的302，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板书，从背影看个子挺高，穿着黑色长款风衣，腿很瘦，皮鞋擦得锃亮。

　　我们专业难得出来一个穿的看起来这么正常而又整洁的教授，我只觉得坐在我前排的女生们兴奋的都要自燃了。

　　【天啊身材好棒】

　　【手机呢手机呢，我要拍照！！】

　　然而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前排女生失望的哼哼唧唧起来。

　　他的长相真的很平凡，扔在人堆里就扒拉不出来的那种平凡，一点儿都不像是家里有英国贵族血统的混血儿，但他的站姿很挺拔，气质还算不错。

　　哦，原来他是这样的啊。

　　当时我的脑子里，轻描淡写的，只过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因祸得福，因为室友替我答到被他抓个现行，我们俩都被他抓去翻译论文用的材料。

　　研究生的学长们听了直跺脚，大喊我们是走了狗屎运。

　　顾教授让你们翻译材料真是太看得起你们了；
　　顾教授缺翻译吗？什么语，哪怕不会我也可以现学啊！！；
　　你们的名字很有可能出现在国际学术期刊上了，感谢上帝和佛祖吧；你们这层金镀的，跟闹着玩儿一样！！

　　因为学长们的羡慕嫉妒恨，本来还在担心自己那走不了两步的瘸腿英语的我突然充满了干劲。

　　但事实证明，干劲是一回事，实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我那室友学霸纯英文跟他交流的时候，我那句准备用作开场白的“how are you”被我自己嚼碎了生生咽了回去。

　　他很快注意到我的沉默，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遗憾的是，这句我也没听懂，是我那室友学霸翻译给我之后我才面红耳赤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哈哈了两声。

　　我第一次对他心动，是在他拿着字典问我想学英式英语还是美式英语的时候。

　　倒不是因为他的博学，而是因为，他身上的香水味，真TM实在是太好闻了。

　　我从小就对香味没什么抵抗力，我妈说我实在应该托生成个女人。

　　大概是我对他身上的香水表示出了兴趣，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送了我一瓶。

　　我欢天喜地的收下了，老肥见着盒子之后搜了一下价格。

　　在价格跳出来之前，我发誓同住三年，那是我最讨厌老肥的瞬间，这个爱查价钱的死胖子！！

　　这个价格的东西，对于我来说，是我大半年的生活费，收下是有些心虚的，但退回去却也是不礼貌的，因为可能对于他的经济能力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那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我们两个之间巨大的差距，我本来以为自己家还算小康家庭，可那次，我却觉得自己像是个路过豪华别墅不小心闻到别墅里蔷薇香气的小乞丐。

　　我该拿什么还礼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究其原因，还是一个字儿，穷。

　　我想起自己饭店打工的那12块钱时薪，说实话，我愁的不可开交。

　　学霸室友说让我肉偿，我以为他开玩笑，结果他笑的很邪恶，说你别装了，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教授喜欢你。

　　学霸是寝室里唯一一个知道我性向的，我们说这话的时候背着其他几个人。

　　【你哪只眼睛能看出教授对我有意思？】

　　【双眼】

　　【赶紧去洗洗吧！！】

　　然而学霸说的有鼻子有眼，让我也有点飘飘然，这种中了几百万大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说起来极其寒酸。

　　我本来想给他买点体面的东西，可是那次的昂贵香水事件之后，我只觉得自己购物车里的那些钢笔、运动衣、领带夹之类的东西就算送给他也只会被他丢进垃圾桶。

　　我决定以心意取胜，我找了一家DIY烘焙房，自己给他做了一个很丑的蛋糕。

　　那蛋糕真的很丑，后来知道不仅是丑，吃起来也不怎么美味。

　　说来惭愧，我总是想当然的以为他跟我一样是个无所事事的大闲人，结果忘记提前跟他约时间。

　　发了祝福短信之后我在他家门口等到快要10点，他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打算把东西放在门卫那里。
　　他很急切的道歉，问我在哪儿。

　　我说了之后他让我别动，几分钟后，他从车上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散会了才拿到手机。

　　谁会在自己生日的时候毫不在意的去开一整天的学术研讨会？他果然是学术界的希望。

　　我把蛋糕给他，他大概是在国外呆久了，当场就拆了，拆了之后还很不诚实的夸赞很好看。

　　他邀请我去家里坐坐，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事发生，结果证明是我思想复杂龌龊。

　　我们俩就是并排坐在沙发上配着红酒吃蛋糕，我嫌红酒太苦，他说我还不懂的红酒的好。

　　后来他送我回宿舍，我们俩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我觉得学霸可能、大概是真的瞎了，他但凡对我有那么点意思，这种情况下还把持的住，这不是绅士，这是性冷淡啊。

　　虽然不能确定他对我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他对我的偏心却是有目共睹的，篮球队里一个同系的学长对他崇拜的不得了，每天都唠叨着想考他的研究生。

　　学长每次都给我买一堆好吃的，拜托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在他面前“不经意”的力荐学长，然而他好像并没有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我一夸学长他就岔开话题。

　　后来，学长毕业后被一家很厉害的公司录取，于是就放弃了研究生，选择了就职。

　　我心里有愧，送学长的饭局上就喝的有点多。

　　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睁眼就看到戴着眼镜的他，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自己眼上会不会有眼屎，把头蒙起来悄悄整理了一下，我躺在他的床上跟衣冠楚楚的他聊天。

　　他看我的眼神很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暖。这一切都让我得意忘形，我不知不觉就问出口【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

　　然而他只是皱了下眉头，躲开了我的视线微笑。

　　那一刻我觉得丢脸的要死，我哪里来的胆子！哪里来的自信！

　　他大概是在酝酿怎么委婉的拒绝我吧，我很识相的岔开了话题，然而说着很饿想吃东西的我，其实因为沮丧而没有一点胃口。

　　那之后，就是兵荒马乱的大四。

　　我不是学习的料，能进个比学长低两个档次的公司都是万幸，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跟那些天才儿童一起竞争做他的研究生。

　　不知道是因为我那不自量力的告白，还是因为我不识好歹拒绝了考他的研究生。

　　总而言之，他开始躲着我了。

　　我那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他了，我恨学霸，是他在我心里种下了希望的小芽子，还给我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我一个寒假没有见到他，闲下来的时候害怕的感觉是最强烈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很怕我们之后的路不会再有交集。

　　他疏远我，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显然跟什么都无心去做的我不一样，一个寒假的时间，他写好了一本书。

　　我厚着脸皮冲学长要了新书发布会的入场券，学长举着酒杯感谢我，说他在公司老总面前替学长美言了几句，结果学长就从销售调到了一直想去的开发部门。

　　说不嫉妒是假的，无论是有能力的学长，还是对学长那么好的教授。

　　学长问我想不想进他们公司，我当然说想，学长就热心的给我开小灶，跟我说一些简历以及面试上的技巧。

　　不小心说的太投入，结果错过了跟他搭话的最佳时间。

　　他一直在喝酒，我以前倒不知道他这么千杯不醉。

　　我看到他进了休息室，就偷偷跟了进去，他歪在沙发上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解开西装的扣子，我感觉他已经醉了。

　　我叫他【教授，你要喝点水吗？】

　　他眼睛很清醒的看着我【你来了，真好。】

　　【我给你倒杯水吧。】

　　【你来，让我看看你。】

　　我只是找出杯子倒了一杯水的功夫，回头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显然已经忘记我们之前的对话，彼时我正在艰难的削一只苹果，在你的注视下，我有点紧张，一不小心就削掉了好大一块肉。

　　【你为什么把它削成一只梨？】

　　我有点害臊，胡编乱造道【什么？这明明是葫芦的形状！】

　　我们俩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得知他寒假期间并没有见过学长之后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

　　【教授，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大概真的是太年轻了，无论是心里想了再多遍，也不能在本人的面前说出来。

　　然而他的回答却让我吃惊。

　　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我因为紧张而大脑空白。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跟我在一起，我可以帮你推荐很好的公司，】【如果你不想工作，我的经济实力也足以让我们的余生都过的很舒服。】这之类的话。

　　虽然不太明白中间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但他的最后一句话我却听懂了。

　　他说【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机不可失，我像捡钱一样积极的点头，生怕他下一秒就会酒醒然后反悔。

　　我虽然喜欢他，但有的时候他也会让我生气，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一个人在气馁。

　　同样都是男人，他却会往我卡里打钱，问我要不要住进他的别墅，带我去吃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顶级日料，每次出去买东西都是他来付钱。

　　学霸说我矫情，说我表面上在烦恼，其实是在可耻的炫耀。

　　但后来学霸说，男人嘛，都是爱面子的，虽然在现实生活里你不如他，但是你却不愿意在这段关系里显的低他一等，你那么纠结，何不找他开诚布公的谈谈？

　　学霸这么跟我说了之后我很纳闷，我问学霸，你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怎么对这种事那么清楚！？？
　　学霸说，我的脑子，能在各个领域融会贯通，我知道你很崇拜我，其实我自己也很崇拜我自己。

　　向来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他总是很忙，但这并不是我不找他谈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谈，而且，我也有点害怕。

　　该怎么开口呢？
　　你的才华和富有伤害到了我脆弱的自尊心，请你以后能平庸一点？
　　跟着我去吃路边摊，把生活水平降到跟我一样的档次？？

　　该怎么开口呢？
　　如果我说了这些，他会不会觉得我又麻烦又不懂事，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堆又一堆懂事又听话的年轻孩子。

　　我告诉自己这是拖延症在作祟，其实内心的自卑让我自己也有些看不起自己。

　　因为多年前的一篇论文，他今年得了一个了不起的大奖，但是他却忙的连获奖感言都没时间写，我在电脑上复制粘贴百度得来的科学家们的获奖感言，并尽我所能的改的更像原创的一般。

　　因为跟学长讨论公司进货的问题所以迟到了一会儿，进入会场的时候，已经完全错过了他的致辞。

　　我有些紧张的抚平自己西装的下摆，那是他给我买的最贵的一套西服，我衣橱里为数不多的几件奢侈品。

　　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他在人群的旁边，安静的端着红酒杯。

　　越是这种场合，他越是寡言，学霸说这才是大将气场，而我知道，他有些讨厌生人，而且很容易就会觉得疲惫。

　　我朝他走过去，偷偷握住他的手。

　　他回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

　　他很快就被请到小房间里接受采访，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外面等他出来。

　　我远远看见学霸，正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你来我往的拼酒。

　　我知道学霸的酒量，丝毫不担心他能喝干会场里的酒还能谈笑风生直线行走。

　　但是我也知道学霸喝醉之后的粘人程度，所以只求能在不被学霸发现的时候偷偷带着他溜走。

　　采访大概进行了20分钟，他出来的时候学霸已经多少被人围观。

　　我拉着他从小门溜走，边走边劝他下次这种场合千万别再带学霸来丢人现眼。

　　【那能怎么办，我手边可供差遣的，也就他一个。】

　　这话真是让我不舒服，于是就呛他【谁说的，你不还有我么！！】

　　他大概真的是喝多了，出了电梯之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我身上。

　　我知道他在这种场合一定吃不饱，但酒却一定不会少喝，所以就提前给他买了几节甘蔗和一碗白粥放在车上。

　　然而递给他的时候他却不接，有些反常的把我拉过去接吻。

　　他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做什么都自带绅士风度，所以我们交往了三年，在车里亲热却只有过一次，还是在空无一人的山顶。

　　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却又有些享受他今天反常的热情，所以就错过了最好的推开他的时间。

　　唉。。。优柔寡断的我。

　　最后还是被另一辆车发动的声音吓到，我们才停止了有些疯狂的举动。

　　他真的是喝多了，到家了之后也只是反复问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为了敷衍他，我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是房，还是车，不管是天上的星星，还是水中的月亮，他都说【好，我给你。】

　　【天上的星星你要怎么给我呢？】给他脱鞋的时候我好笑的问他

　　【。。。】他喝了酒，有些迟钝的说【总会有办法的。】

　　他躺在被窝里，还在问我想要什么，我连池塘里的大青蛙这种扯淡的答案都说了，实在是想不起来从小到大我到底还有什么想要的。

　　于是，我反问他，【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买】

　　强行被我按在被窝里的，只露了一个头的他说【你。】

　　【恩恩，然后呢，我什么？】

　　【我想要你】他最终还是不听话的把手臂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他的手轻抚着我的侧脸【我想要你。】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我握住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说【可以啊，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很快睡过去，本来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也变的温柔起来。

　　那些关于自尊心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再次被我抛诸脑后，只是在他旁边坐着，就可以让我忘却一天的疲累，心境平和而又温暖。

　　我用手指轻轻勾勒着他的侧脸，脑子里闪过学霸说的那句话，是啊，身在这种难以想象的幸福里，我到底还在奢求什么呢。

　　我吻了一下躺在床上的男人，关掉了昏黄的床头灯，夜幕降临，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