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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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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这场历时四月之久的大清洗终于缓缓落下了帷幕,宋卫两家自此一蹶不振,俞柳李等一流世家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小型世家和寒门子弟开始登上政治舞台。
而在一秋和公子林的大力推动之下,陈桓内有儿子外甥女乃至亲妹的每日说服,外有寒门而起的汪齐的政绩斐然和朝中无人可选的场面,他最终排除世家的反对重新制定了官员选拔和考核制度,不再只是凭借“孝廉”和“德”以及上位者的喜好,更多的是个人能力,甚至开放了寒门子弟入朝为官的路子。
世家开始有人反应过来——这是世家的末路之危。可惜已经太迟了,上行下效,一国之军握于陈桓之手,朝中实权官员僧多粥少,他们自顾不暇。
天气入冬,新年将至,似乎是一.夜之间,旬阳城就被冰雪所覆盖。夜间气温骤降,花园里的梅悄然开放,忙了几个月的一秋也渐渐的停下脚步,宅在公主府里有地暖的房间整日不出府。
冬日严寒,一秋身体扛不住,便是她想要出公主府,升平也是不允许的。升平甚至为了陪伴一秋,连宣太后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这日,升平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回来时却带回了公子弗。许是接连贬斥两个儿子,陈桓的心也有些累了,他如今是真正的把公子林作为继承人来培养了,就连一向在宫中作为小透明的公子弗也得到了一些关注。
公子弗十一岁了,在这个年纪经历两位兄长被皇父贬斥、朝堂动荡的大事件,整个人看起来比一年前已然成熟了许多,但他还是喜爱到公主府来寻一秋。
屋里埋有地暖,气温比外面高了很多,即便如此,每入冬季,一秋的身体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虚弱。她簇拥着暖被,面前放着火盆,手里握着暖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手札,公子弗就在一秋的身侧扒拉着火盆里的碳。
“弗儿,莫要吵着你阿姊。”升平突然道,公子弗楞了一下,悄悄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一秋,慢慢的停了手中的动作。自一秋提议升平扶持公子弗上位之后,升平也开始慢慢的注意到了他,一时之间甚至待他比待另三位已经成年的公子还要尽心。
“母亲,”一秋放下手中的手札,笑着看了一眼身侧的公子弗,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道:“弗弟小孩子心性,没有打扰我,玩吧。”
公子弗却是再也不敢扒拉火盆了,他静静地也拿了一本书,看了半晌。
待得公子弗离开后,一秋才对升平道:“母亲,可是陈林对你说了些什么?怎么你今日对弗弟的态度如此奇怪?”
升平没有看一秋,她只是看着火盆里被烧得通红的银屑碳,小声说:“是皇兄的意思,如今皇兄的意图已经明显到朝堂皆知,你确定还要一意孤行的支持陈弗吗?”
“况且,陈弗虽也颇为聪颖好学,可一他朝中无人,二皇兄不看好他,三则年纪太小,和陈林相比毫无胜算。”升平抬头,看着一秋冷静道。
“还是说,你还记得你和陈林两人之间的江山豪赌?”升平又问道。
一秋沉默了,她捏着手札的手指用力到微微泛白,手札上密密麻麻记载的精心策划的计谋也没有了一丁点吸引力,半晌,她才哑声道:“我不甘心,母亲。我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了他。”
尤其是,按着天书的命运轨迹,他才是害死师一秋的幕后凶手。
“可你们的目的一致,这不是已经斗败了陈瑞陈秦和宋卫二家吗?”升平追问道。
“是的,推翻世家对朝堂的绝对控制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可让谁登上帝位却必有争执。”一秋冷静分析道。“虽然公子秦和宋卫二家的倒台有我的手笔,可此番获利最大的却仍是陈林,如今朝堂大半官员都支持他,小部分如汪齐之流则是忠于舅舅,弗弟的胜算实在是太小了。”
“可,我不甘心——”一秋低首,将自己埋进被子中,有些不甘的喊道。
除夕之夜,一秋和升平从宫中夜宴回来,她裹着厚厚的斗篷和毛裘,陈桓为了照顾一秋的身体也特意将年夜宴放在了有地暖的昭阳殿,可即便如此,路上的寒气入体,一秋还是觉得有些头昏脑涨,身体发虚。
回到公主府就被急忙送进了有地暖的屋内,又灌下了两碗中药,一秋才精神疲惫的缓缓睡去。
一秋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发虚,额头也不停地冒着冷汗,升平有些慌了,急忙叫来府中的太医诊脉,府中下人又熬药又灌药,直接从白日忙到了夜间。
一秋睡了半日,才缓缓醒来,她看见升平穿着素雅地坐在自己的塌前,以手抵额在假寐,外间有些吵吵闹闹的。升平有些气恼的睁开眼,却见一秋醒了,有些惊喜地为她喝了一杯水,才问着外间的钦兰:“外面何故如此吵闹?”
“禀殿下,已经子时了,外面是今年的烟花爆竹。”钦兰恭敬道,语气有些微的兴奋。
“啊,又是一年了啊,母亲。”一秋轻声道,恍惚的笑了一下。“南康快十八了。”
“明明才十七……”升平突然哽声道,撇过头去自己擦泪,一秋拉着她的袖子,柔声道:“母亲担心什么呢?怕孩儿落得一个殇亡之名吗?不会的,南康早就过了及笄之年了。”
升平破涕为笑,却也紧紧的拉着一秋的手。
“殿下,”钦兰有些迟疑,却还是说,“今日的焰火是公子林负责的,他……他把烟花放在了公主府的四周,是以今年的焰火,府内的人看的最清楚。”
一秋有些愣住了,升平却道:“放在本宫府邸周围干什么?他不怕走水吗?”
听得升平不明所以的话语,一秋笑了,她对芷兰道:“芷兰,打开屋内的窗吧,我想看看。”
升平不允,一秋笑了一下,升平到外间看了一眼,回来却自己亲自打开了窗。
木窗一开,一股凉意伴着冷风而来,一秋呼吸着冷意的空气,就连肺间也凉了几许,只是她却没什么反应,目光透过窗前的红梅看见了漫天的焰火。
外间“宝炬争辉,玉河竞响”。雪中红梅,梅间透出明亮的焰火,惹得一秋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最后,她央求升平放自己站到院子里站了半晌。
这一.夜,火树银花不夜天,漫天星辰,星光斑斓,满城爆竹声响,如千层浪万堆雪,遍乎朝野,彻夜不停。
当夜,一秋的病情就加重了。
升平又气又急,连带着对公子林也有了些许看法。
“他既对你有心,就该知道你身子不适,不能在冬日里在外间站许久,这么一.夜的焰火可不是做给瞎子看了?”升平口无遮拦骂道。
一秋强忍住笑意,咳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自己喉间一股腥意,她皱眉,不动声色的合着中药咽了下去,又漱了口,才轻声道:“他的心意,本就不是给我看的,是给天下人看的——是我执意想要看看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
“这盛世,我想看看。”一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瘦削,轻飘飘的语气里却似有着偌大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