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师重道》慕霁

13、Chapter13 我的最爱

　　冯伟峰鲜少看冯诺读书，反而是总看他在电脑里敲字。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写论文。

　　他博士研究的方向是“中国文化和中国现代文学”，为了毕业的那篇论文，可以说他要倾注这几年的精力。

　　他在课堂上说过，他们会同时毕业。他们高中毕业，进入理想的大学；冯诺也会博士毕业，辞职去往他梦寐以求的高校教书。

　　他不知道自己奋不顾身地成为一名中学老师，又在两年后辞职，把那些付诸的努力都否定的原因是什么。可能，只是完成曾经的一个梦想吧。

　　也可能，是为了和他爱的人相遇。

　　冯诺为了陪冯伟峰，推脱说要出去旅游，便没有回家和长辈庆祝。

　　两个人只是在家呆着，过了一个年。

　　来日方长。

　　寒假很短，转眼就开学了。

　　冯诺和冯伟峰的关系被隐藏得很好，没有人看得出来这段在他人眼里为“不伦”和“异类”的爱情。会把真爱理解成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无知和迂腐。

　　冯诺的谆谆教诲和爱感动了冯伟峰，他开始发奋图强。会考模拟，期中考试，可以说他都取得了超人的进步。学校还评了一个“突出进步奖”，高二年级给了冯伟峰，冯伟峰对于这种东西并不敏感，也不会沾沾自喜。不过，看到冯诺在台下为他骄傲的神情，他也露出了真实而自豪的笑容。

　　爱会改变一个人，也会改变他的人生。

　　冯诺虽然笃信“知识并不决定命运”，但是他却希望冯伟峰能够走上学习的路上。他知道，就算他辍学或是肄业，也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他的本质，是善良的。世俗的污秽，永远不会沾染到他的心上。

　　但是，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或是爱的人，能够走上一条公平的路呢？等他理解了这个世界的黑暗，特别是仕途。

　　冯诺也曾因一时虚荣而步入“学生会”，但是里面的黑暗和功利让他十分反感。

　　辛亏，他在迷途中寻找到了自己，也寻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心中所想——知识。

　　在冯诺的期许下，冯伟峰实现了他的期待。希冀实现，爱有回应和理解。这是爱，而不是自私。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一帆风顺的，就好像“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冯诺这天没有拉着冯伟峰直接回家，而是去拜访冯奶奶，和冯奶奶吃一次晚餐。

　　冯奶奶听说冯诺要来，早巴巴地就起来准备，又买菜又挑肉的，准备大显伸手一把。

　　老人家总是会对喜欢的孩子露出最慈祥和慈爱的样子。是处于母性，也可能是处于他们本心中的善良，而不是倚老卖老的蛮横。

　　“奶奶，我带老师回来了！”

　　冯伟峰开了门，一转头偷偷亲了冯诺一下。冯诺找着拖鞋，抡了一下手里的老年奶粉，砸在了冯伟峰的屁股上。

　　“奶奶？”

　　冯伟峰去屋子绕了一圈，没有找到。

　　冯诺刚刚放下奶粉，一抬头，发现一双腿倒在门后。

　　冯诺赶忙跑过去，发现冯奶奶已经脸色苍白地倒在厨房门后。

　　“冯奶奶！”

　　冯伟峰闻声过去，眼珠子瞪得可怖。

　　“快！去叫救护车！”

　　蔬菜都还新鲜，碗里腌着的鸡肉也恰好入味，锅旁煮好的奶茶也晾凉了，焯好的青菜也都在碟子里准备下锅。

　　冰冷的老人，脚边的是没有择好的香菜，散了一地。没有血色的容颜，不再是矍铄的笑容，而是一种遗憾和痛苦的告别。

　　一顿没有完成的晚餐，一个没有看到孙子成才的遗憾，还有来不及的告别。

　　当他在死亡证明上签字的时候，他没有想过，那是最后一次再见到疼爱他的奶奶。他开始哭，悔恨没有多看她一眼，没有吃她夹给他的芹菜。如果他知道，那是她最后的关爱，就算是他厌恶的蔬菜，他也会津津有味地饕餮下。

　　世界上总是有太多的遗憾。有些遗憾，可以在余生弥补；有些遗憾，错过了便是一世的距离。哪怕光阴流转，遗憾的痛苦折磨着活着的人，但是逝去的人，何曾不会痛苦？可能是在天国，可能是在风中。他们总是在来世的路上等待着。可能，他们会提前离开，但是他们也提前到来。在来世，她依然是他的奶奶，依然是那个爱他们的人。

　　冯奶奶的后事由冯伟峰的姑姑料理。但是，冯奶奶早就立下了遗嘱。那间老房子是留给冯伟峰的，而她的遗产对平均分配。一半留给冯伟峰，一半留给他的姑姑。

　　冯伟峰作为长子长孙，俨然应该是主持葬礼的人。但是，他的姑姑却禁止他入门。她没有得到这间她心心念念的房子。就算这房子不值钱，那也是她应得的。冯伟峰的爸爸去世得早，所以她有资格继承。只是，遗嘱的效力胜过法律。

　　出殡前的一天，冯诺带着冯伟峰去了。

　　但是，被他的姑姑挡在了门外。

　　“请您让开。冯伟峰是冯奶奶的长子嫡孙，他绝对有资格对她告别。”

　　“除非他交出这个房子，一半的遗产我可以不要，就几万块，不给我那房子，他别想进这个屋子。”

　　冯伟峰面无表情。对于这个曾经称呼为“姑姑”的人，他的神情和她的话一样得冰冷。

　　“您不要忘记，冯伟峰现在是这房子的主人。他可以有权让您出去，有法律保护他。而且，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您觉得是一个男子有话语权还是女子有？”

　　“你这是什么话，愧你还是个老师。”

　　“就因为我是老师，我才要保护我的学生。”

　　其他的亲戚拉了拉她，她才黑着脸进了屋。

　　冯伟峰对着冯奶奶的水晶棺，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眼泪渐渐地流了下来。

　　冯伟峰没有泣不成声，反而是这种沉默的悲痛，最叫人动容。

　　冯伟峰没有争辩。当他领出奶奶的骨灰的时候，他才恸哭。

　　子欲养而亲不在，只叹岁月无情，终酿遗憾。

　　冯伟峰日夜不寐，冯诺俨然只能向刘盈隐瞒着，说他生病入院。

　　他不想让冯伟峰真正成为了一个孤儿。他，想成为他唯一的亲人。

　　“我想把房子还给姑姑。”

　　冯诺并没有赞同他。

　　“你听我说，”他趴在了床上，抬头望着冯伟峰低垂的眼睛说，“那是奶奶留给你的遗物。就算你还给了她，这段亲情依然不会修复。虽然我教你要善良和宽容，但是当你被欺侮的时候，就不再需要怯懦。不能无理取闹，但是此刻，得理就不能饶人。”

　　冯伟峰没说话，冯诺知道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以后，你还有我这个亲人。”

　　冯诺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吻上了冯伟峰。冯伟峰融化在了他的吻里，如此温暖和甘润，在他的心上荡漾起了潋滟波光。

　　是亲人吗？

　　是否只有成亲后，两人才是亲人？

　　卡萨诺瓦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对于婚姻，钱锺书也在在《围城》中也引用了法国散文家蒙田的话——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

　　但是，爱情是否真的需要一场婚姻才能象征圆满，才能开始一段亲情？

　　当感情升华到了一定的程度，婚姻不过是一场象征性的仪式，满足的是一种褒义色彩义的虚荣心。升华的感情，是以“爱情”为名，还是以“亲情”为义，还是忖度于世俗“同□□”和“异□□”的异样眼光。在真爱面前，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感情能否在日后的生命里继续升华，能否让彼此成长，能否让爱的他或她继续幸福着，能否陪伴彼此到地老天荒。

　　名义和仪式，在真爱面前，如同是在上亿的资产里去计较小数点后的两位。活得如此锱铢必较，爱又怎能地久天长？

　　冯诺把冯奶奶的遗物收拾起来，放在了冯奶奶的衣柜里。她的衣服并没有丢弃或是烧掉，而是继续整齐地码在柜子里。

　　他还记得《断背山》的结局，男主抱着心爱的人的衣服痛哭流涕的样子。那让他动容，却也让他效仿。可能，那是会让人痛苦的针，总会刺痛淡然的灵魂。但是，宁可被它刺伤，也不愿丢弃。那是回忆，也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