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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隔墙有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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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钏儿,叫干爹。”钱钏儿抬头看他娘,不明白为什么要管一个还没他大的娃娃叫爹。他娘
拉着他的手攥得很紧,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他突然感到害怕。
他还是叫了:“干爹。”
他的小干爹瞅着他,鼻子一吸,冒出个鼻涕泡。
那一年,钱凉八岁,李煦五岁,在李家老祖宗的见证下,钱钏儿认了鼻涕虫干爹。
戏台子上,城里有名的角儿杜老板排着戏。厅里也就钱凉一个人,翘着二郎腿,中指和着杜老板的戏在红木桌上简短有力的敲击,翘起的脚尖也没闲着,跟着转来转去,像练舞的在活动脚腕子,露出雪白的不堪一握的脚踝。
偏偏这时候总有人来破坏雅兴。
钱凉抬头看着冲进来的李家二少爷,不对,现在该叫李煦,如今哪还有什么李家。“哟,这是哪门子风把二少爷您给吹来了?怎么?美利坚的美人儿不合二少爷的胃口?”
李煦盯着他狭长的凤眼,咬着腮帮子质问:“是你干的?真的是你?”
钱凉微微一笑,站起身,闲脏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抽出手帕,擦拭伸过去的手,又随手将帕子撂到桌子上,刻意弯起一边的嘴角,戏谑道:“是,又如何?你们李家不过是个空架子……”他凑到李煦耳边,病态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口便是一股热气刮在耳垂。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总不能便宜了外人,你说对吗?干爹。”
李煦握紧拳头,忍住出拳的冲动,骨节凸起,泛着青白。“钱凉,欠钱家的,欠你娘的,我来还。”
“你还?呵,你来还?二少爷,你拿什么来还?你有什么?是这样一副好相貌……”他的手指刮在李煦的腮边,又流连着往下。“还是身体……”
“钱凉!你不要忘了李家对你,和你娘的恩!”李煦侧过头,分明的棱角拂过钱凉的指尖。
钱凉打了个哆嗦,指尖颤了颤,又立刻收回手,背到身后。“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啊二少爷,五年前我让你陪着我,你应了吗?你走了……走了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难道还指望我……因为你,给李家留些情面?”
他的眼里全是戏谑,看不出半点曾经的柔软。李煦总算相信他们说的,钱凉不再是以前的钱钏儿,而是整个A城数一数二的商老板,是联合马司令整垮李家的罪魁祸首,是他李煦最大的对手。
2、
“马司令玩得好手段,一碗脏水泼到我钱凉身上。司令您,隔岸观火,坐收渔利。”他转着手上的扳指,像是在欣赏玉的成色,偏过头来,对上马司令眼角下垂的鱼眼,微微一眯:“真是好手段。”
“哎?钱老板说的哪里话,咱们这叫各取所需。一个李家,那么多的家财,可是全都进了钱老板您的肚子啊!”他亲昵的搭住钱凉的肩膀,挂在腰间的枪硌着钱凉的椎骨,这是一种示威。你钱老板再大的能耐,也只有一条小命,“嘭”的一枪,就没了。
钱凉耐着性子冲马司令笑,瓷白的皮肤细看之下竟比窑子里的女人还要细腻光滑。马司令一愣,险些晃了神。
“照这么说,我还得好好谢谢司令。”
“哪里哪里。”啐!马司令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竟对着他发了痴,钱老板与虎谋皮,他又何尝不是防着被暗地里的蛇反咬一口。
不要脸的老东西。“今个儿我请司令,杜老板的杨贵妃可不是寻常能听得着的。”
“那我可是托钱老板的福啦!”
这厢听着戏,那边的李家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煦儿,你去跟钏儿好好说说,啊?让他放过我们李家。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他下跪也行啊。他这是要逼死咱们呐!”李家老祖宗年过八旬,口齿不清,哆嗦着手死命地拽着李煦的袖子,老泪纵横。
李煦的太阳穴里在打鼓,震得满脑子都疼。哪是我去求就能成,如今的钱钏儿,是谁都不听,谁都不怕。
这时,丫头玲儿从前门走进来。
“老太太,二少爷,大少爷和忠叔打起来了。”
[cp]3、
忠叔是李家的老人,祖祖辈辈都住在李家老宅,到了忠叔这一辈,李家散了,宅子也快丢了。本该是最憎恶钱凉的人,却在李家出事之前,投奔了钱家,这也是李煦想不明白的地方,实在是于理不通。
李二少出了门,就见大哥撸着袖子,薅着忠叔的衣领,嘴里骂些见利忘义,阴险小人的话。忠叔年纪不小,竟任他拉着,脸色涨得发紫。
李家的人没一个拦着,全都义愤填膺得看戏,只有跟着忠叔来的一个名叫王占的小伙计急得绕着他们转,想拉拉不开。
李煦斥了一句:“也不晓得拦着点!”上前拽着大哥往后拖。“大哥你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李家大少爷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地骂:“还有脸回来!他还有脸回来!”
“怎么没脸回来了?忠叔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们!”
“王占!”忠叔打断小伙计的话。
大哥在李煦怀里往前挣,他赶紧加了把劲,牢牢锁住。“忠叔,你也看到了,现在李家并不欢迎你。”
“是。”忠叔缩着肩膀,在李煦的印象里,这个五年之前挺拔的中年汉子像是突然老了。“二少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煦儿!别去!这老头还不知道耍得什么招!”
李煦打发走大哥,将忠叔领到墙角。
“忠叔,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忠叔来回搓着手,显得很踌躇:“二少爷,A城要乱了,你赶紧带着老太太大少爷走吧!”他从王占手里拿过包裹递给李煦。“这是李家所有财产折换的银票,还有……其它的,出海的船票也在里头。你们赶紧走吧,尽快!”
“谁告诉你的忠叔?”李煦平静地发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却没想到他能为李家做这么多。
“哎,我知道说是我自己,二少爷也不会信。是钱少爷让我来的,东西也是少爷给的。钱少爷说,眼下局势不明,李家就是出头鸟。一家子老小没个做主的人迟早守不住。如今二少爷回来了,也算能保住李家,他这么多年的心思也算没白花。钱少爷还说,二少爷要是不愿走,便把这个扳指给他,说什么……与君相别,勿思勿忘。嘿,我也不懂这些。”
——“这扳指给我玩玩,鼻涕虫。”
“ 嘿,这是我娘留给我媳妇的,你既是拿了,可算什么了?你自己想想。”
“瞎说!哪有留给媳妇扳指的!都是镯子首饰!”
“你要是想要镯子,改日我再送你。”
——“你说咱俩两个男人,能永远在一起吗?”
“怎么就不成了,我就是要叫他们看着,我,钱凉,就是要和你李煦在一起!不论家世门楣,不论男女,不论……你是我干爹,哈哈。”
“我算你什么干爹?私底下就没听你叫过!”
“我要是叫了,就不是私底下,总有人在听着,这叫什么来着?隔墙有耳!”
——“李煦,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要是敢负了我,你等着生不如死。”
“钱钏儿,你倒是说说,什么叫负了你?”
“就是……你身上的每一处都是我的,要是叫别人碰了,都是负了我。”
“野狗!你是要咬死你干爹不成!”
“成了!你要是忘了我,就叫你疼死!”
“叱,见过西洋人没有?听过绅士风度吗?你就是个野小子,还比我大呢。你要是离了我,我定会想,钱钏儿这是受委屈了,指不定有多心疼了。”
“除了你,谁还能叫我受委屈?”
“这可说不准,我不在的这几年,照顾好老太太,也顾着点你自己,别学着坏小子抽大烟,进了窑子碰了女人看我回来不抽死你。”
“你要是不放心就别走了。”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总有人得到外面去看看。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钱凉,多余的话也不用多说,与君相别,勿思勿忘。”
[cp]4、
“你来干什么?”钱凉被堵在大戏院的厕所里,狭小的空间里转个身都能碰到鼻子尖。
“钱凉,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你就忍心再放我走?”李煦的手撑在钱凉身侧,拦住他的去路,这是一只狡猾的游鱼,一不小心便能从指缝间溜走。
“二少爷,你的去留从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不是吗?”钱凉昂着脖子拧着筋同他对视,偏要别扭着同他说话,哪怕是最后一遭。
李煦瞧他这般模样,心像通电似的发麻,又像受不了电压,整个心脏蜷缩起来,止不住的心痛,坤到全身血脉,抑不住的渴求思念泄出的毫无预兆。
“钱凉,我疼你。”他把脑袋架在钱凉的脖子上,嘴唇贴着连着心脏跳动的脉搏:“钱凉,我疼你。”他又说了一遍。
钱凉这时方才觉得受的委屈屈辱都不作数,原来到头来不过求的这句话,他的鼻涕虫把他揽在怀里,说疼。他全身发麻,长久以来消失的味觉嗅觉仿若因这句话又都回来,清晰地能嗅到李煦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他推开李煦:“你走!你快走!”
“到底怎么了?钱凉你告诉我!我帮你。”
“你帮不了!”他拽着李煦的袖子往外拉,奈何这小子就像一头牛,又倔又重。
“你不说,我便不走。”
“八点半。”钱凉终于松口了,八点半,他要在大剧院里,配合某些势力,暗杀马司令。
……
台子上依旧是身段婀娜的杨贵妃,看台上的马司令也渐入佳境,摇头晃脑,毫无所觉。
钱凉与穿着马褂扮成仆从的李煦对视一眼,一阵心惊肉跳。李煦冲他眨眨眼,示意专心看戏。
他在国外待了五年,虽是李家少爷,认识他的人实在不多,除了一张好相貌稍打眼,在这花团锦簇的剧场里也不出众,何况钱凉在,便是所有颜色都失了光。
厅里突然出现一阵骚乱,马司令伸出头去看,钱凉不着痕迹的侧身躲了躲。
“嘭!”
枪响了,马司令摔下去前,拽住了离他最近的钱凉……
5、
钱凉把李煦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与自己的对在一处,盯着两道青色的淤痕,突然就笑了。“干爹,你瞧,像不像一对儿?”
李煦看着他笑吟吟的侧脸,情不自禁的跟着弯起嘴角:“怎么又叫干爹?”
“因为——”他拉长了调子,凑到李煦身前,悄声道:“隔墙有耳。”
(附番外一则:“钱凉,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与君相别,勿思勿忘。”
“思你个头啊!不思就忘,不忘就思,逻辑错误不要犯啊!”
“勿思,你才不会伤心,勿忘,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奥——原来如此。这么会说情话,赏你个啾啾好不好吖!”
“来来来!come on!”
“啾啾。”
“???然后呢?”
“没了啊 ,啾啾。”
“苍天啊!你就叫了两声就没了?没了?卖萌吗???”
“不服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