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何时会停》银月幽若

41、10

　　看着如血的残阳逐渐将天空晕染成茜色，我的体力在一点点流失中，而男孩腿上的伤口已经痊愈，我开口了：“呐，知道回去的路吗？现在应该暂时没问题，你可以回去了。”
　　“这怎么行！”他一口回绝，“我不能放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在这里！”
　　我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这么说你是知道怎么回去的，那我就安心了。我的话你不用担心，别看贝曼多那样，他是不会杀我的，因为我于他而言尚有不少利用价值。”
　　“可是……”男孩欲言又止。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嗯，你头发质感很好嘛。”调皮地向他扯出一个鬼脸，我继续说道：“放心啦，我真的不会有事的，而且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硬是把你牵扯进来还真是很抱歉呢。所以你就不要有任何负罪感了，回去吧，你的家人也会担心的不是吗。”
　　男孩又犹豫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又回过头来，向我绽放出一个灿烂如冬日暖阳的笑容：“幽若，你的长发也很漂亮，还有，我叫…………，不要忘了我哦，一定不要忘了我啊………………”最后的话语，随着我越来越模糊的意识，破碎地飘散在了晚风中。………………………………………………………………………………………………………………………………………………
　　待我恢复意识，不出所料，我正躺在贝曼多的组织控制的医院里，腹部的伤口被妥善处理过，基本上接近愈合，一袋红色的血液顺着滴管缓缓地流入我的体内，空着的另一只手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围绕着，使我不由得有几分安心。侧过头，便看到了光泠抓着我的手，趴在床边的可爱睡脸。
　　稍微兴起了点恶作剧的念头，我慢慢地以不惊动她的轻微动作将被抓住的那只手抽离，然后，食指与拇指捏住了她的鼻子，渐渐加重力道，果然见睡梦中的光泠不安分地皱起了眉头，嘴唇微张代替鼻子进行呼吸。这样都不醒啊！我的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意，看来她也累坏了，一定是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一直守在我身边。光泠，也是我重要的人呵……我想好好守护你，但是……没错，重要的人越来越多，而我在贝曼多面前必然会越来越不占优势，因为每当我想要守护的人多出一个，就会多一个被贝曼多掌握住的弱点。心中的不安感随着我的想法越来越扩大，为了驱散那份讨厌的感觉，我摇醒了光泠。
　　“嗯？……啊！幽若，你醒了？太好了！”刚醒来的光泠不由分说地抱住了我，脸颊一个劲往我怀里蹭，仿佛一只撒娇的猫儿。
　　看着这样的光泠，没来由地我也突然产生了一种撒娇的冲动。就今晚没事的对吧？只有今晚，我想稍微任性一下，因为，毕竟我也只有8岁啊………………
　　是的，那时的我，真真切切地这么想着，可是，如果我能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任性的，如果当初，我不向光泠说出那样的任性要求，或者如果当时光泠没有纵容我的任性举动的话，会不会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呐，我说光泠啊。”我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今晚，我们去看夜景好不好？不要在有污染的市区，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哦，那里的星空很美很美……”
　　光泠先是一楞，继而笑了。“幽若你也真是的，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不过也不用在我面前开这么拙劣的玩笑吧。”
　　我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坚定。“不，我是认真的。光泠，去看夜景好不好？”
　　光泠的笑僵在了脸上，观察力敏锐如她不可能感受不到我真正的想法。轻叹一口气，光泠以哄小孩的语气柔声对我说：“幽若，乖啊，你身体现在这样要好好休息才行，身体恢复好了，以后你想去哪儿都行对不对？等你身体好了之后你想去看多少次夜景我都陪你去，不过今天，你还是安静地在这里养伤吧。而且已经这么迟，也不好给护士们添麻烦啊。”
　　“不要，我就要今天去！”我索性赖在了光泠身上，抱着她的手臂不断摇晃：“好不好嘛，我就要今天去嘛，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光泠的额头上冒出了巨大的汗珠。“不……不会吧，居然撒起娇来了。”她忽然一把扯过我，以狐疑的眼神把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遍。“你真的是幽若吗？”
　　光泠的态度让我有些不满，立刻把嘴嘟得老高。“怎么？我就不能撒娇吗？！我只是个8岁的小孩！”
　　“噗嗤……”光泠再也忍不住的一下笑出声来，边笑边说：“幽若大小姐，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今天是6月21日，你的生日啊，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已经9岁了~~”
　　“啊？”我楞了下，“喂，少诓我了好不好，我生日明明是明天。”
　　光泠只是笑着，伸手给我看了看她的手表，上面的指针，刚好指在了零点的位置，新的一天开始了，也就是说，我已经9岁了……………………
　　我立刻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真是的！怎么连老天都不帮我！不过如果这样就放弃，那我也就不叫银月幽若了！我继续和光泠的袖子玩起了拉锯战：“我不管，9岁也是小孩，我要去！我要去！”
　　“唉……”光泠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屈服在我的粘人功上。我立刻兴奋了起来，拔掉身上的针管，我将光泠抱起，拉开窗户就飞了出去。
　　“喂喂幽若啊！你太乱来了，这样会被人发现的！我可以让阿源开车来……”光泠的抗议声在我飞速飞行的过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很快，她就认命似的闭口不语了。
　　感受着夏夜的风吹在身上的舒爽感觉，与城市截然不同的清新空气混合着泥土芳草的清香沁人心脾，我大大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而光泠的注意力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蹲下身饶有兴味地看了起来。
　　良久，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点点星光如璀璨的钻石般缀于黑色天鹅绒似的夜幕上，仿佛触手可及，但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人类的力量果然是渺小的呵………………
　　“幽若。”光泠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我看向她，笑了。而她也回给我一个微笑。
　　“幽若，你看，好多萤火虫啊！真漂亮……”
　　原来，刚才她那么有兴趣在看的就是这个。“呵，我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明明很美的啊，你看！”光泠蹲下身，双手一合，从草叶上取下一只萤火虫递到我面前。“你看……”声音蓦然顿住，因为，在她伸开的手心，萤火虫的光亮渐趋衰弱，最终复归黑暗，仿佛从来不曾发过光，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所以，并不美丽，萤火虫实在太过弱小了，轻轻一捏就会失去生命，所以那光芒……很可怜……”
　　“………………”许久许久，光泠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有夏日的夜晚，微凉的风习习吹过，沙沙的树木吹动声夹杂着些许虫子的鸣叫。
　　“不过，果然还是很漂亮啊……”光泠的声音很轻柔，如同这夏日温柔的风，亦如母亲哼唱的摇篮曲。也许正是因为光泠的这份温柔，所以才让我变得不像是平时的我？苦笑，不自觉地泛上嘴角，也只有今天而已啊………………
　　“是吗……”我不能表示认同。
　　“也许幽若并不能理解，因为你很强，能做到许多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光泠顿了顿，“我什么力量都没有，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力守护，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悲伤……所以我认为，萤火虫真的，真的很漂亮，尽管弱小，可是它们依然用自己的生命散发出光亮，它们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这样燃烧生命的光芒，是它们曾经存活于世的证据，是这个世间最美，最美的光……”
　　“是啊……或许……真的是这样……”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光泠，有一点你也说错了啊，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即使有了力量又能如何，一个人的力量和这世界相比，还不是只能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便一个浪头打来就可以把你给彻底颠覆………………
　　光泠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背后猛拍了一下。“好了，幽若，别总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其实今天你很不安对不对？呵呵，不过偶尔看着这样的幽若，感觉还真是可爱啊。”
　　然而，我并没有因为光泠的这番话而轻松起来，相反，一股透入骨髓的凉意自脚底泛起，原因无他，因为我感觉到了那无比熟悉的气息，也是造成我不安根源的那个人——贝曼多的接近。
　　光泠似乎也察觉出了些许异样的气氛，原本拍在我背后的手改为紧紧地将我的手给抓住。我们对视了一眼，该来的总归要来，既然躲不过，那就去直面吧！就像萤火虫那样，即使再弱小再无力，也要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为的，只是能留下曾经存在过，反抗过的证据……………………………………………………………………………………………………………………………………………………………………
　　“呵呵，以前都没发现你们两个的感情这么好啊！”贝曼多的笑还是和原来一样透骨的阴森冰寒，而我也收起了撒娇的态度，恢复成了我原本的姿态，身体不自觉地挡在了光泠面前。
　　贝曼多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那轻蔑到极点的眼神仿佛我们只是捏在他手中的小虫在做着垂死的挣扎。“既然你这么想保护她，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吧，哈哈哈哈……”
　　眼前一花，一阵晕眩感之后，我和光泠已然身处于一个密室之中，贝曼多不见了踪影，只有墙壁上萤绿色的光芒映得室内一片惨淡。光泠有些担心地扯扯我的袖子，我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既然来都来了，也只有去看看了！哼，我就不信这里真有什么牛鬼蛇神能把我们怎么样。”
　　“呵呵……”光泠笑着一拳挥过来，“变成现在这局面，也不知道是哪个任性的家伙害的啊！”
　　“哇哈哈，打不到打不到，光泠你还差得远纳！”我边笑边灵巧地回身避过，顺着光泠挥拳的力道将她的拳头推了回去，本是带着玩闹心态并未用上太大的力气，却不知怎的光泠竟然一屁股就摔在了地上。
　　“光泠？你怎么了？”奇怪，光泠的身手不应该差到这种程度啊，我正准备把她扶起来，却看到她可爱的脸蛋一片煞白，双眼圆睁，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惊恐地好象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嘴巴无意识地一开一合，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样子。我慌了，急忙使劲摇动她，“光泠？光泠？！出什么事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幽若啊！喂！喂！”我双手在她眼前不停的晃动，然而失了焦距的眼睛却始终无法对我的动作产生反应。无奈之下我只有把耳朵凑进她的唇边，想听清楚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血……尸体……在动……可怕……”勉强听了几个单字的我愈发奇怪了，该不会是贝曼多下了什么精神类的药物让光泠产生幻觉了吧！可恶！扬起手，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了光泠的脸上，终于让她回过神来。然而，光泠在看到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大叫“危险！”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狠狠推开。
　　“这……这是……”在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后，我也惊愕到说不出话来了。血！鲜红的血触目惊心！浓烈的铁锈腥味与腐败的气息扑鼻而来，我本能地用手捂住口鼻。有人影近前，不，那不是人，是……尸体！！！！会动的尸体！！！！眼前的尸体一字排开，他们大多死状可怖，血肉模糊，森森白骨若隐若现，身上猩红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而每具尸体都是自咽喉处被什么异物硬生生割断，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液却是紫黑色的！
　　这……这……这……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向我和光泠的方向接近，以前执行任务时杀死的那些人临死前最后一刻那带着不甘、冤屈、恐惧、怨恨与愤懑的表情如一副副画在我的眼前交替闪过，脑中似乎听到了无数的声音：“为什么要杀我？！！”“啊！！我好痛苦！！求求你……要动手就快点！！”“我恨你！！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竟然连我最小的女儿都不放过！！！”“今天我所受的这些，总有一天会让你加倍偿还！！！”
　　不……不要……不要！！！！！！！！！！
　　什么也无法思考，什么也无法看清，大脑内翁翁作响，一片空白。好可怕……好可怕！！不要，我不要！！！！逃！我一定要逃！！我要逃出这里，我不要看到他们，我不要听那些声音！！！！
　　身体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顺着本能拔腿狂奔。身后传来些许微弱的声音，“幽若，幽若，救救我！救救我！！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不，我不要，我不要回头！！我一定要逃出去，我不会回头！！！！！
　　“哼哼哼哼，原来也不过如此啊，真是愚蠢！幽若，你害怕吗？你想逃吗？那，就照着我说的去做吧。乖孩子，只要你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你就能逃出去了哦，他们再也不会来缠着你了……”
　　似乎有人在对我说话呢。是吗？真的可以逃开这些可怕的东西吗？好，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能让我逃离……………………………………………………………………………………………………………………………………………………………………………………………………………………
　　光泠……光泠……那个时候，是你在呼唤我吗？是了，一定是你，因为，你再也没有从那里出来过。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要照顾你的妹妹，你有你自己的灿烂人生，而我却是毁了这一切的人。如果不是我那天的任性，如果不是我那天的自私，只想着自己逃离而弃你于不顾，将你的呼救听而不闻，如果你不要对我那么好，不要和我这种人有任何往来，是不是，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了………………………………………………………………………………………………………………………………………
　　哗啦啦……是什么东西泼在了我的身上？是水？还是血？好冷……全身都好冷……冰冷的刺激让我的意识渐渐回归，抬眼看见一片狼籍的现场，贝曼多和大名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佐助维持着结印的手势，小樱哭成了个泪人儿，阿澈怀里抱着一名蓝衣黑发的少女……
　　那是？！！光泠！！！太好了，原来她还活着，原来她那天并没有死去，啊对了，有可能是受了伤但被救了嘛，然后贝曼多让我以为她死了，暗地里却在利用她，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光泠是平安无事的，太好了，她没有因为我而死，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幽若！幽若！你醒醒啊！呜……你这个混蛋！能不能不要再吓我了……”
　　“小樱，你冷静一点，她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太大，就让她睡一会吧。”阿澈虽然竭力维持着冷静，但已不难听出话音中的颤抖。
　　佐助看了看阿澈与他怀中的光泠，眉头深深地皱起。将晕倒在地的少女顺势背在身上，走过阿澈身边时丢给了他一句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森冷，“回去之后，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