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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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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雪国君王赫连未曜吞并玄国一统天下,从壁貐(原雪国都城)迁都至翼蛇(原玄国都城)已有一段时间,此时的雪国不止版图疆域扩大一倍,同时也在慢慢地从战争造成的创伤中走出来,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赫连未曜迁都过来后没有大刀阔斧下令整改,对城中建筑设施的布局及其作用照旧沿用,尽可能地保持原貌。
在宫殿方面,各处的作用也大多沿用下来,只是整体上对其修缮扩建了下。唯一没有沿用的就是原玄国君主祁珏的寝殿,赫连未曜将其改为其它用途,另选了一处原主不明的宫殿作为寝殿。
昏暗的夜晚如泼墨般洒向天地,一片漆黑,不见月光,也无繁星点缀。
宫殿的最深处,一个被赫连未曜明令禁止入内且鲜有人知的地方,有烛光透出。
屋内烛火摇曳明灭不定,赫连未曜坐在床边,眼神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床上沉睡人的睡颜。
床上躺着的人是本该死去的姬诺。
赫连未曜紧紧握住姬诺的手,然后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脸颊边,对着姬诺轻声呢喃:“阿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我好想你……”
看着姬诺沉睡的模样,赫连未曜不禁回想起祁珏约他见面的那天。
艳阳般耀眼璀璨的银杏叶一片片缓缓飘落,如有鎏光闪烁其间。银杏树下,祁珏坐在轮椅上望着飘落的树叶出神,脑中时而思绪繁杂又时而平静无波。
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祁珏拾起落在腿上一片叶子,听闻脚步声停,他才道:“你来了。”
“你约我来这儿有何事?”来人便是赫连未曜。
祁珏没有回赫连未曜的话,转而问了一句:“小诺他……最近还好吗?”
“有我在,怎能让他不好?”赫连未曜说话的语气像是带着一种示威挑衅。
祁珏对赫连未曜的语气毫不在意反而轻笑一声:“那便好,日后有你照顾他,如此我也能放心离开。”
“什么意思?”赫连未曜费解,姬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论姬诺还是祁珏,他们似乎都对时间颇为敏感。
“这事解释起来就说来话长了,也是我今日找你来的目的之一。”祁珏转动轮椅面向赫连未曜。
“你的腿?”
“无碍,我要说的事会连此一起说明,不知能否听我细细说来?”
“洗耳恭听。”
祁珏点头,像民间说书人那样开始诉说起那些埋藏在历史中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百年前,姬氏一族出了一位有天纵之才的大人物,那位大人物是历代子孙中占卜天赋最高的一位。那位本该用此才华辅佐天定君主,奈何在辅佐期间心生私欲,将卜卦算出的结果瞒下一部分告知了族中一位有统帅驭才之术的人。
依靠这般如科考舞弊的法子,姬氏一族的权势日渐趋大,直至足与雪国分庭抗礼。
然,待局势稳定后,那位大人物的这种做法理所当然地遭到玄雪两国君主双方的‘秋后算账’,最后五马分尸而死。
以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东西终究要付出代价,那位如此,姬氏一族亦是如此。
从此,姬氏一族子孙后代日渐凋零,多数早夭而亡,活过孩童幼时者又无不英年早逝或不足不惑,直系旁系皆是如此,直至我这一辈,也不过剩下我和姬诺二人罢了。”
“……”听至此,赫连未曜只觉胸口处仿佛压着巨石沉重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心脏也隐隐作痛。若如祁珏所说为真,那他的阿诺是不是要离他而去?
祁珏似是看穿赫连未曜所思所想,又继续道:“如你所想,牢牢套住整个家族的‘枷锁’即使是我和他亦逃不开。早些年算出的卦象显示我辈之后再无子嗣,我和小诺也活不过而立之年。可我不服啊!百年了,先祖犯的错,为何还不放过我们?既然这是偷来的权势,那我还给真正的主人好了!
于是,我暗中策划一切,亲手把玄国一点一点送到你的手上。当然在世人眼里,我成为了庸君一个。但我不在乎!只要能挣脱开该死的命运,权势财富算个什么?家国?我的亲人只剩下小诺一人,只要他安好,区区一个国我都能抛弃,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计划被小诺发现了……
他来找上我的时候,我内心惊慌失措极了,甚至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之后,我答应小诺让他趟入这趟浑水。”
“你知道为什么吗?”祁珏没打算让赫连未曜回答,自问自答道,“因为你。”
“那个时候我耗费所有心血和生机终于找到一条生路,一条能让小诺活下去逃出‘牢笼’的生路。”
赫连未曜脱口而出道:“那条生路……需要我?”
“没错。因为你是他命定之人,最重要的,你同时还是雪国先祖后代。只有抽干小诺身上的血换成你的血,他就能活下去了……”祁珏笑得有些阴翳,如同隐藏起来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冲上去噬咬毒死猎物。
“……”
“怎么样?你敢用自己的命换小诺的命吗?”
赫连未曜讥笑一声道:“有何不敢?另外告诉你,激将法于我而言毫无用处。”
祁珏对赫连未曜的回答甚是满意,他不再隐瞒,道:“看你对小诺这么上心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法子好了……”
“快点说。”赫连未曜有点气,姬家的人是不是如出一辙的性情恶劣。
“如果你能找到隐藏在民间的秘术师,那就用这个禁秘术法以你心头血为引,把你和小诺的生死绑在一起。”祁珏递给赫连未曜一张纸。
“绑在一起?”
“对。或者说把你余下的寿命分给小诺一半,若能成功,便从此你死他死,你活他活。以后你们会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个法子真是甚合我意。当然,最后一句我就装作没听见。”赫连未曜内心狂喜不已,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贴在脸颊的手微微一颤,打断了赫连未曜的思绪,他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阿诺?”
姬诺仿佛听见赫连未曜的呼唤,眼睑应声微微颤动。
“阿诺……”赫连未曜唯恐看错又呼唤了一声。
姬诺刚刚苏醒乍一看见光线,眼睛受到刺激,下意识地眨了几下才缓过来,偏头一看,便撞进赫连未曜饱含复杂情绪和爱意满溢而出的眼神里。
姬诺蠕动嘴唇用嘶哑干涸的嗓音说道:“含章……”
“阿诺!”赫连未曜几乎喜极而泣,一下子冲进姬诺怀里,紧紧抱着他,“终于等到你醒了……阿诺,我好想你。”
姬诺看着床顶,用另一只自由的手缓缓轻抚赫连未曜的头发,眼中盈满笑意。
“含章?”睡了太久的头脑倍感昏沉迟钝,姬诺缓了好一段时间才察觉出有点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胸口很痛?”赫连未曜连忙起身上下查看姬诺全身。
姬诺静静注视了赫连未曜一会儿开口:“没事,只是睡太久有些头疼。”
“那我给你揉揉。”说着就要伸手过去,半途被姬诺拦下。
“不用,休息会儿就好。”
“好吧。那要不要喝水?”赫连未曜又问。
“好。”
赫连未曜将姬诺小心翼翼地扶起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端着茶杯喂姬诺喝水。
“含章,我不是应该死了吗?又怎么会……”
“是啊,你差点就丢下我一个人活在没有你的世界。”赫连未曜顿了顿,“幸好,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心血?”姬诺听见赫连未曜说到“心血”俩字,眼角一跳,本以为是普通含义上的“心血”,却是刹那间想起了什么,一把拉开赫连未曜的衣衽。
赫连未曜对姬诺毫无设防,也未曾想到刚醒过来的姬诺会如此动作,以至于他没有来得及阻止。
姬诺扒开衣衽,只见赫连未曜□□的胸膛上遍布触目惊心的伤痕,心口处最是密集,新旧伤痕交错其上,最新的伤痕甚至还没完全结痂。
姬诺颤抖着抬手抚摸着赫连未曜心口的伤痕,那双倒映着赫连未曜平静无畏的面容的眼睛里满是愤怒与心疼,他冲他低声嘶吼:“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禁秘术法?”
“……”
“你说啊!是不是……是小珏告诉你的。”姬诺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疑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我当然知道!在我得知他有办法救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哪管它有什么后果?”赫连未曜在听到姬诺口中那个“小珏”的称呼,一直以来积攒的不满怨愤担忧等情绪统统爆发开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后果吗!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当然为了你!!为了能救回你,不管什么后果,哪怕是我的命,也没有你来的重要!!!小珏,小珏,在我面前你总是用亲密的称呼叫他的名,轮到我就变成只叫我的字!”
姬诺无言以对:“……”他总不好意思告诉赫连未曜,他的名叫起来像是在说“喂药”。
“含……未……曜曜。”姬诺绕了一圈,最终选了勉强喊得出口的亲密一点的称呼。
“……”“曜曜”两个字甫一从姬诺口中说出,就将赫连未曜即将脱口而出的满腹抱怨全部打回腹中,他的脸色一瞬间爆红,羞愤不已。
他结结巴巴地说:“干……干什么?”
“噗”的一声,姬诺笑了出来,那笑起来的模样仿佛让人如沐春风,也仿佛能让万物复苏,更是让赫连未曜看花了眼。
赫连未曜想,只要能看见心上人的笑容,他所做的一切和所受的委屈一切都值得了,哪怕是全世界也都可以献给他面前这个他最爱的人。
“我倒是没想到曜曜你也会在这点小事上吃醋……”
赫连未曜撇头不回答姬诺,而是小声嘀咕:“要你管。”
姬诺拉过赫连未曜的手紧贴在胸前,严肃而认真地直视他的双眼:“曜曜,你这样不在乎自己,我也是会心疼的啊……”
赫连未曜眼神闪烁,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像个承认错误的小孩子:“我没有想那么多。”
“那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连你的国家也不管不顾了吗?”姬诺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连你都顾不上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最近一提国事,赫连未曜就头疼,要不是这堆破事,他的阿诺也不会现在才醒,“再说这个位置,生来靠抢,死了又带不走,有什么好留恋的。”
“不要这么任性。”姬诺把赫连未曜拉过来顺便摸了摸头,“你把剩下的寿命分给我一半,有没有想过你的国家以后怎么办?”
“大不了传位给我那个爱惹事的妹妹淑姬。”赫连未曜一脸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的表情。
“……”姬诺哽了下,“不要这么随便把烂摊子甩给人家可爱的小姑娘。”
“哼,我看你口中的小姑娘是巴不得取我而代之,何况坐上这个位子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先例,就更别说她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和天赋了。”赫连未曜顿了顿,“当然就算她没有这个能力,我可以把她调教出来。”
“你真的不在乎把余下生命分给我一半吗?”
姬诺和赫连未曜默默对视,他在赫连未曜的眼中没有看见丝毫后悔,甚至隐隐还有对做了这件事的自豪感,他听见赫连未曜对他说:“我不在乎。在我心里最重要的,除了你,就只有和你‘生同衾死同椁’这件事了。”
“曜曜。”姬诺知道,面对着将这份沉甸甸的感情摆在他面前的赫连未曜,他的任何回应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心意。
赫连未曜似乎看穿姬诺的想法,先他一步吻了上去。
这一吻,倾注了他们所有对对方的难以诉尽的情爱;这一吻,吻得极尽缠绵缱绻又热情激烈;这一吻,吻到云层渐散星月争辉。
在他们余下的生命里,在他们的结局里,定会如那六个字所示。
生同衾,死同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