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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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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的眼淚直到回到家裡才潰堤,無聲的、壓抑的、痛苦的。
細想今天一整天,像坐了趟失速的雲霄飛車,撞上地面的那一刻,車頭全毀,零件飛散,連軌道都全部崩塌。
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只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的複雜。
是巡視的教官喝止了班上的騷動,那些旁觀的人、勸阻的人、起頭的人才安靜了下來,而我卻是一句話也沒有再說,也沒再做任何解釋。
我應該「解釋」些什麼?這件事情是如此荒唐。
我一開始認為要解釋的是我和肖乙莫的關係,但現在我卻不知道我該解釋什麼,因為這照片的行為本身構築在「同性別」的兩個人就已經變了質。誰還會聽我解釋什麼,那已經並不是大家在意的事情。
然而今天一整天,我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就算性向這件事在我心裡是多麼正常的事情,但當它攤在這世界的「正常標準」之下,我就害怕的不得了,我承認,我很懦弱、膽小,會活在大家所謂的「正常」之中,害怕被別人認為我是所謂的「異類」,害怕其他人投射過來那異樣、噁心的視線,即便我知道我沒有錯。
睡不著。今天徹底失眠了。
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去面對昨天發生的事情。我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什麼樣的心態,我不知道。曾經以為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感覺像預言一樣,一件一件發生了。
但我又能逃避多久,如果是注定要發生,那總是得面對。
在去學校之前,我傳了訊息給肖乙莫,並不是要他說出當時的情況,而是問該怎麼回答照片的事情,老實說,昨天想了一整晚,什麼都不說只會讓事情越滾越大,流言可畏,只是我不會再說那是解釋,純粹只是就事論事的「回答」。
這次訊息回覆的很快。
「很謝謝你這麼替我著想,不過沒關係,你就直接說是我強吻你的吧,反正說是借位或者玩笑也說不過去。」
過了一分鐘,肖乙莫又傳了另一條訊息
「何曉...我真的很抱歉,因為我不經大腦的行為給你照成這樣的麻煩,我真的沒想到會有人惡意這麼做。」
然後是一個抱歉的貼圖。
我盯著他回覆的訊息,心裡有些堵。
老實說,昨天關在房裡的時候,我對肖乙莫是有怨恨的,想著都是因為他才會發生這種事,而且明明就是因他而起的事情,為什麼是我來承擔,差點拿著手機,就發出一連串罵人的訊息傳給他,可終究我還是忍住了,我對他發火又有什麼用?對他發火只不過是遷怒,一邊想著這事不能怪他,一邊卻又把錯歸到他身上。想到這,我就有些自我厭惡。
往學校去的路程,明明只有短短的15分鐘,今天卻像有一天那麼長,每踏一步,我就往後退兩步,下了公車之後,到校門口的距離不過200公尺,卻像走了一公里那麼長。現在的我就像是堆積木,每一次崩潰,就像抽出一根積木,一次一根、一次一根,傾斜了就在修復一次,只要還沒垮,就可以不斷的扶正。
這是第幾次扶正,我已經不知道了。
當我踏進教室,一根積木瞬間被狠狠地抽了出來。岌岌可危。
黑板上用著白色粉筆,用著碩大的字體寫著
去死吧!何曉、死同性戀、噁心、骯髒等污穢的字眼。沒有人跟昨天一樣上前制止這些行為,我能感覺到氣氛改變了。
「呦~何曉,昨天不是不承認的嗎?你猜今天怎麼著,我跑去問了傳聞裡的那位肖乙莫學長,你知道他怎麼回答的嗎?」陳子任語帶嘲弄的開口,表情甚是譏諷
我咬著牙忍著沒回話,任由陳子任繼續說下去:「他說是你威脅他吻你,如果不吻的話你就要到處去散播他在和你交往。」
「什麼?」彷彿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也用著不帶一屑的臉反看著陳子任,想聽他繼續掰這個神經病一樣的笑話
「不信你可以去問問你那位沒什麼關係的肖乙莫學長啊,本來昨天被班上其他人說的我也覺得我不應該沒搞清楚狀況就把你定罪,所以想著就去問了另一位當事人,畢竟要兩個人說辭都是一樣才能令人信服嘛,你說是不是?」又是昨天那一副彷彿自己是法官,在審視犯人的模樣,自以為是還自得意滿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班上裡迴盪著陳子任的聲音,ㄧ句一句刺進我耳朵裡,到底是什麼發神經的玩意兒?腎上腺素飆升,我一轉身就衝出了教室,跑向肖乙莫的教室。
剛踏入門口,那些譏諷的聲音和蔑視的視線,我知道我不用再問什麼了,這還需要跟那混帳確認什麼。
「這不是糾纏著你的那位何曉學弟嗎?」坐在靠走廊最後一排位置上的男同學在看見了我就先出了聲,邊向肖乙莫的位置方向看了看
我也看向肖乙莫,他迴避了我的視線,活脫脫像被害人一樣。
「怎麼?得不到肖乙莫,乾脆直接來班上換其他人了嗎?哎呦~我對男人的屁股沒興趣。」班上開始此起彼落的出聲,而肖乙莫始終沒有出一句聲音。
「難說喔!說不定他不是想奉獻他的屁股,而是想要你的。」說完,還大笑了起來
「別吧,那也太噁心了。」
憤怒,現在的我除了感受到憤怒我感覺不到什麼,我想出聲對肖乙莫大吼大罵,但又有誰是站在我這邊的?
頭上有東西砸了過來,是紙團,我抬頭往教室裡看,一位染著金髮坐在肖乙莫旁邊的女生,在我看向她時像保護他一樣站到了肖乙莫面前擋住了他,開口就是大罵:「少噁心了,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是喜歡同性的怪物,肖乙莫跟你不一樣,別玷污他,也不要在靠近他。」
我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沒有任何為自己反駁的話,瘋了,全部的人都瘋了,我又何必跟神經病解釋這些事情?
憤怒感消退之後,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盡的委屈,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遭遇這樣的對待?我居然會相信肖乙莫那傢伙?我失聲大笑,我站在別人的立場為別人找想,結果呢?有誰為了我著想,簡直狗屁!
事情散播得比想像中的快,從只是班上的人知道,經過陳子任之後,已經變得整間學校都散播著傳言,這股氣氛就像是默認了一般,還變本加厲的,我已經變成到處找人上床的變態同性戀。
我想大聲反駁,但卻發現這只會讓自己像個小丑一樣,又興許是肖乙莫的「風評」太好,既然他都親口說出這些事情,又有誰還會相信我,如果有誰替我說話,就會被投射同類一樣的眼光,漸漸的就算相信我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敢站在我這邊。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不過短短三天的時間,我感覺這世界已經扭曲了,我也扭曲了,與其說是崩潰,不如說已經只剩一副軀殼,教室一下課,我就跑到沒有人的地方低聲的怕被別人發現的啜泣,視線很壓抑,謾罵的聲音不斷,有些人針對那些根本沒有的事情發表評論,有些人單純對我的性向感到鄙棄,不管是哪個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我不想學校打電話到家裡去,所以我沒有翹課,也不想老師打電話給我,所以我也沒有請假。
即便走在走廊上,沒有人出聲,我也會像幻聽一樣感覺有誰在議論我,瘋了,我真的快瘋了。我不斷的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單憑一人的言語就可以把人定罪?為什麼憑著沒被證實的流言就可以對人發表評論,難道聽到的就是真的?
「何曉!」聲音從後方傳來,是黎昊還有林清
我用手背擦了擦顯些滴下來的眼淚,回頭:「幹嘛?」
「什麼幹嘛?學校都炸了,到底發生什麼事,哪個神經病這樣毀謗你,我要宰了他!」林清有些歇失底里的說著
我不只一次想跟他們說這件事,但我一想到我或許會不小心對他們說出我的性向,我就什麼也不敢說,正因為我不想失去他們,所以更難說出口,即便我知道對於這件事,他們一定會站在我身邊。
黎昊則是在一邊握著拳不發一語,眉頭深鎖,眼神像冰一般寒冷。
「沒什麼。」我說
「什麼叫沒什麼?」林清語調又調高了幾分
上課鈴響了,我也鬆了一口氣,開口道:「鐘響了,回去上課吧!」
「響就響,去你家你也不開門,問阿姨你怎麼了,也只說你身體不舒服,到底發生什麼事?」林清窮追不捨的繼續問道
我想開口,黎昊卻搶先一步:「林清,你先回去上課吧,我來問就好。」
林清往黎昊看了一眼,又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去上課。
「你不想說就不說了吧,但是這件事非同小可,我不可能就這樣放任流言繼續下去。」黎昊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語氣堅定,讓我瞬間感受到一股暖流包圍,很放鬆很安心
我點了點頭,黎昊才回去上課,我知道我的做法是消極的,但我認為不說話才是最好的辦法,風頭過了,流言也就散了。我也盡量在學校避開黎昊和林清,我不想在因為我的關係把他們也拖進來。
壓力在一點一點堆積,輿論還在繼續,甚至越演越烈,甚囂塵上
「完了,被他看上,屁股可能會遭殃。」
「他不是那個嗎?同性戀,看著正經,結果卻挺蕩。」
「噁心。」
「會不會有性病啊?」
「社會的敗類。」
到最後,變成了不分是非的謾罵,輿論者無心的一句話都化成一把尖銳的刀刃劃在我心口上,我裝作不在意,卻換來無數次淚水的潰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