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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闺梦(中) ...

  •   这为旅人名叫游子木,夫子一见到他就大为惊叹,说他面相不凡,是能干出大业绩的人。我不懂这个,只觉得他长得好看,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游子木比表哥大了半岁,可是气度举止跟表哥有天壤之别。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表哥会问我那样的问题,原来足不出户的少爷和闯荡天地的男儿真的有很大很大的差距,他只是穿着简陋的衣裳,却耀眼到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目光。我长到一十二三岁没见过这样的人物,阿娘让我回房,我一步三回头,走了半天也没有走出正厅。最后游子木都不好意思了,在包袱里翻找了半天,摸出一把木刻的小短剑给我。
      那木剑做工粗糙,料子也很普通,我从小的玩具不是金就是银,往日里根本看不上这样的东西,此时却如获至宝,捧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他眼睛亮亮的:“你喜欢剑?”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爹娘疼我疼到心坎里,平日连尖锐点的物事都不准我靠近,更别提刀剑一类的锋锐利器。所以我连真正的剑都没见过,但是他送的东西,于是我重重点头,说:“喜欢。”
      他的笑容更大了,似乎很想摸摸我的脑袋,碍于阿娘在场,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晚上爹爹摆了一桌好菜来招待游子木,奉他为上宾。他与爹爹夫子相谈甚欢,本来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离去的,又被挽留了几日。第二天表哥来串门,见到他的待遇难以置信,偷偷问我:“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姨父对他这么热情?”
      我把夫子的话对他说了,表哥面色几变,很不服气地一声冷哼:“就他?面相这种东西可说不准,万一以后毁容了,岂不又是另一种命格?而且,看他的打扮,出身肯定也不怎么样,没什么前途的。姨父真是糊涂了!”
      他的轻视与敌意太明显,我不高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谁都有从一个上升的过程,哪有人一开始就立于巅峰的。你自己也说面相一事不准,可你光从打扮上就否定他,不也是在以貌取人。”
      表哥头一次被我这么怼,惊得嘴都张大了,然后拧着我的脸说:“狨奴,这家伙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从小到大都是听我的话,怎么他一来,你不光给他说各种好话,还跟我顶起嘴来了?”
      他手上没轻没重的,我被拧得说不出话,啊啊地叫着,想挣扎出来。可是我人小力气也小,用力扒拉了半天也没能把表哥的手扯下来。
      突然,一只手凌空伸来,轻轻捏住他手腕,不见如何使劲,表哥就痛呼一声松开手来。
      我脸上一松,嘴唇牙齿得了自由,痛意袭来,伸手一抹才发现口水都被捏出来了。游子木就站在旁边,右手还捏着表哥的手腕,把我这流口水的模样看了个彻彻底底。
      他换上了爹爹准备的新衣,本来就是好看的人,装扮整齐后愈发英俊温雅。我被表哥这么一欺负,知道自己脸上肯定留了几道深深的指印,还挂着鼻涕口水,狼狈至极,觉得这下一定被嫌弃死,一时间委屈至极,含着泪水就要哭了。
      表哥被游子木一只手就制住,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大怒,正要出声,看到我的表情一下就慌了:“别、别哭啊,是我错了,表哥给你道歉行不行,快快快把眼泪擦了别叫姨父看见,哦哦狨奴乖,表哥回头给你买糖吃…………”
      他不哄还好,说到“狨奴”二字时我终于哇的一下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我才不叫这个,我有大名!!!你个狗崽子就喜欢欺负我!!!”
      表哥:“…………”
      他看上去也要哭了。
      而游子木却噗嗤一声笑了,他一直挂着温柔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可我总觉得那笑缺了点什么,似乎只是浮在表面。但是这个笑填补了那说不出来的缺失的东西,显得极为真实,也……更加好看了。
      他笑了一会儿,上前来一手托着我的下巴,并用新衣的袖子给我擦去眼泪鼻涕,温声哄道:“别哭了。”
      南方产上好的绸缎,用来做衣服质料轻柔无比,只有最富贵的人家才穿得起。我家不算大富大贵,是做着丝绸生意才能每人备上一两件这样的衣服,平日里也是万分珍惜的。游子木身上穿的,就是一件最好料子的绸衣,价值百金,现在却被他用来给我擦涕泪。
      我心里觉得浪费,可是他的神情太温和,动作也太轻柔了,让我舍不得出声阻止。反倒是表哥叫嚷起来,说他不识货,白白瞎了一件好衣裳。
      他声音太大,终于引来了爹娘,家长一到,我如梦初醒,忙挣开游子木,跃到阿娘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爹爹问,表哥指着游子木道:“他拿您借他的衣裳给狨……小瑄擦眼泪。”
      爹娘看向游子木,他托着衣袖,一脸做错事的愧疚:“令小姐哭得脸都花了,在下一时心急,又没有别的可用之物,下意识就拿衣袖擦了。”
      他诚恳道歉,爹爹忙说不用不用,一件衣服而已。
      阿娘摸着我的脸:“好端端的哭什么呀,噫,这指印是怎么回事?”
      这下轮到表哥心虚起来,讷讷道:“啊,这个,是我跟妹妹闹着玩,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
      爹爹一听,忙撇下游子木,转过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确认只是一点印子才放了心,沉下面色对表哥道:“你跟男孩打打闹闹的抓破点皮不算什么,瑄儿是女孩子,娇娇弱弱的。你怎么还能没轻没重的耍闹,万一碰坏了哪儿你担得起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父母都非常熟络。爹爹也把表哥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教训起来丝毫不留余地。而表哥一向惧怕爹爹,眼巴巴地望了半天,阿娘却也不给他说话,被训了一通才不停道歉着灰溜溜跑了。
      游子木一直在一旁围观,爹爹骂跑了表哥似乎才想起他来,拱手道:“见笑了。”
      他笑道:“无碍,令小姐与那位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等情谊着实叫人羡慕。”
      爹爹道:“哎,甚么青梅竹马,那小子成日只会欺负我家女儿,我可看不上这样的女婿。”
      我本来被阿娘抱在怀里轻言安抚,听见爹爹的话一怔。爹爹虽然把表哥当儿子看待,但总有些不喜他。表哥是家族最小的男孩,自小被宠溺得顽劣调皮,不知惹出多少祸来让爹娘在后头给人赔礼道歉,而我是家族最小的女孩,其它兄弟姐妹都不愿同表哥玩耍,只有我爱跟着他。爹爹每次看见我被欺负得哭了都心疼无比,也就更看不惯表哥。
      可是再看不惯,他也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直接对外人表露不满。而阿娘同表哥的母亲是亲姐妹,今日居然也没有为他说话,真是奇怪。
      游子木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接话,这毕竟是我家的家里事,他不好乱加评论,只得咳了一声道:“我听说,男孩小的时候要是喜欢哪个小姑娘,肯定是会忍不住欺负人家的,我看那位公子就很喜欢令小姐,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爹爹笑眯眯地应和了两句,又不露痕迹地转而询问他家中可有兄弟姐妹。我撇撇嘴,爹爹曾经是商贾,深谙谈话技巧,我看见爹爹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化身奸商,想要套出游子木的话来。
      游子木毕竟年纪尚浅,哪经得住爹爹的试探,直接被套出了许多信息。我不知该同情谁,阿娘不离开,我在旁边无聊又忍不住把小木剑握在手里把玩起来。偶然间抬头,发现游子木在看着我,突然就害羞起来,一下子跑远了。
      睡前阿娘给我讲故事,我想起白天发生的事,问阿娘:“今天您怎么不劝着爹爹呀,表哥被骂得可惨了。”
      阿娘把我的头发撩到耳后,柔声道:“你表哥其它时候调皮就算了,欺负到你身上,你爹可就不能忍了。而阿娘虽然疼他,但瑄儿才是阿娘的心头肉,你脸上的印子不浅,我看着心疼坏了,当然不会替他说话啦。”
      我缩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可是……是我先惹表哥生气的,他不喜欢游哥哥,我替游哥哥说话,他才会捏我脸。”
      阿娘笑了:“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你呢?瑄儿喜欢他么?”
      我想说喜欢,可是看着阿娘的表情,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游子木送的小木剑还压在枕下,我又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低声道:“我喜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阿娘把几乎盖住全脸的被子拉下来一点,“你爹爹总想给你找个好人家,本来咱们这儿能入得了我们眼的只有你表哥,你爹爹还总嫌弃他不学无术。那位游小郎君虽然现在落魄了些,可言谈举止都很不俗,日后一定有大造化,我们想…………”
      想什么?我没听见,阿娘的声音太温柔了,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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