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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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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的快,镇国公府彻底沉寂下来。阿爹在归宗一年后也将手中的兵权交付了出去,在家中一心一意的陪伴经历丧子之痛的阿娘。
阿娘是清河贵女,自小由太祖亲自养大,13岁时领兵出战穆英山剿匪,14岁平定张高叛乱,17岁阿爹被困西北廓尔谷得阿娘援兵,一举攻下阿克塞。自此5年二人共同合作,一将一帅把西北,东至自莫尼山到克库布鲁沙漠,西至莫芬河都纳入国土。
阿娘破格成为历史以来第一位执掌兵权的异姓长公主,封号瀛湖。那时阿娘已经和阿爹成婚3年,因战事混乱一直未有子嗣。待阿娘受封长公主后二人会京都定居一年后才有了孩子。阿娘对这个婚后快要五年才有了身孕,阿娘欣喜若狂,为了腹中娇儿,堂堂女将军,刀枪棍棒碰都不敢再碰一下,盔甲将牌更是压在箱底看都不看一眼。孕后六个月一点点感受着腹中生命的生长,感受着血脉相连,知道为人父母的喜悦和艰辛。
孩子没了,阿娘不是不恨太祖,可是更怨自己,她护得了天下人却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都保护不好,阿娘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她哭了,那样无力,她的孩子没了,真的没了,,,,无法挽回,也无从努力。。。。
阿爹五年零七个月没见到阿娘的笑,五年后阿娘不再因此落泪,可每每到那个小生命走的那天,都会将一年来亲手做的衣物,买的物品,想说的话语烧给他,末了对他说“娘想你”。
阿娘的笑容是随着我的到来,一时间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姜晨说母亲那天亲自上太灵墓哭了一场,阿娘终于找到来看那个疼爱自己半辈子的老人的理由,看看,看一下他的安眠之所,想想过去二十几年的父女之情。阿娘不曾原谅,却也没有在怪罪。三拜九叩,带着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泪珠,笑着对太祖说“爹爹,蛮儿的爹爹,您是外公了”
她恨太祖吗?恨!恨到没有理由去原谅,可是再多的恨也抵不过二十几年的养育,掌中宝一般悉心的呵护。可是那个老人死了,甚至没有机会向他发发脾气,也在没有机会叫一声“爹”!一直没有去看看那位她的父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无法想象那个像山一样永远站在自己在身前。不会在自己怨恨他时拖着苍老的身体,不顾九五之尊的身份站在自己门前说“囡囡,出来吧!爹爹错了!”
她陷入无尽的自责,想要去看看他,可是有什么理由呢?那孩子从腹中死去再流出去那温热的血仿佛还黏在身上。父亲他那样卑微的请求自己都没有在最后陪着他,为人子女为人父母进退两难。
她早就想走出去看看哪位老人的葬身之地,不过是缺一个原谅你的理由我的父亲。
我有时在想是不是上苍都在妒恨阿娘的豁达和宽厚,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下磨难,最终摧毁她的傲骨,折断她的脊梁。
明熙五年,东临,风霞关被攻破,7个小国(焕合,百岁,甘蓝,博尔,乾和,蒙自,格兰)在大盛的带领下一举向皇城攻来。
明诚帝下旨,明面上命瀛湖长公主披甲上阵,实则是逼迫阿爹和镇国公府放下与皇室之间的恩怨,解国家危难。不发明旨是为了维护皇家尊严,在尽管先皇已然驾崩五年,可世人未忘记当年的事。
先是太子和太子妃闹得沸沸扬扬,接着这两位一个出家,一个自焚,直接造成惨烈无比的后果,就连先皇最后将命都搭了上去,这简直是皇室丑闻和耻辱。在明诚帝眼中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镇国公府脱离不了关系。自己的哥哥和父皇就是这一家人逼死的。
如今国家大难不得已要低头,可这份低头包含了多少屈辱,不甘、怨恨,让这个年轻的帝王硬扛着王公贵族,大臣世家,数万民的期望。宁可做一个万世唾骂的暴君,也依然不想退让,直到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直到刚生产的发妻站在宝象塔上,以命相胁。帝王将牙根咬出血,抖着双手在明黄的圣旨上盖上玉玺。
随着圣旨下达的还有一碗堕胎药,阿娘跪伏在地上不能回神,不相信最后的亲人会这样的逼迫。
她几乎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一看,哪位端着药,如亲人一般看着她长大的老太监。她其实是想看一看的,看什么,其实阿娘也不知道。
时光飞逝,直到我的出生,国土回归八国荡平,阿爹战死,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样过去了!
夏蝉吱吱的叫,我做了个美梦。我骑着赤将军,它跑的像风一样,我高兴的好像疯了一样。下一刻天旋地转,还没等我尖叫出声,一双有力的手将我高高举起,小心的睁开眼睛,一个高大长着长胡子的男子笑着将我高举“臭小子,别淘了,你娘还等着呢!”
伴着我的尖叫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向下看去地上的人像蚂蚁一样小,爹跑起来比赤将军还快,不一会就到了一个大门前,那门比天还高,上面的铜钉比我的头还大,爹一只手就能将比天还高的大门推开。随后放下我轻轻推我一下,洪钟一样的声音震的我耳朵疼“你娘等着你呢!快进去!”
我抬头看向门内的娘,一尊观音娘娘冲着我笑,用小三哥家姨娘的语气嗲声对我说“乖宝~~快到为娘这里来!”
梧桐树下矮榻边,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光头,脸颊被长着肉窝窝的小手面团一样的揉捏。小家伙无法降下脸上的高温,反而越发燥热。他不再做无谓的斗争,将手从脸上放下,嘴里碎碎念“算是美梦?长的像门神一样的爹,观音形小三哥姨娘神的娘!我是疯了吗?嗷嗷啊~~”
还没等他从塌东滚到塌西,就看见阿爷即将消失的衣角。
镇国公在门口听见孙儿口中 ‘爹娘’便转身就走,没想到人还没踏入回廊,后腿一沉,一个温软的小身体整个贴过来。低下头便看见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大概是跑的急被口水呛到了,咳得直喘,小脸通红。
“莫急,莫急,阿爷的安安!”
赵安被抱起拍了会后背,才好些就从肩上抬起头,抓着阿爷的前襟向后仰,直接倚在后背虚扶着的大手上。
学大人的样子叹气“阿爷,不是和孙儿约好了,午后一起习字吗?怎么到了门口,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离去了呢!阿爷!君子一诺!这样不好!”
“哦?”赵繁挑眉,故作严肃的问道“安安还知道‘君子一诺’不妨说说它都有何典故?”
赵安学着赵繁的表情同样挑眉,肃着小脸答道“安安自是知道的”
“那说说看”
“《论语·颜渊》‘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 《邓析子·转辞》也曾有‘一言而非,驷马不能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含义是一句话说出了口,就是套上四匹马拉的车也难追上。常用在承诺之后,表示说话算数。除此之外《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同样也是强调诺言的重要性。”
答完后一秒变脸,笑的十分得意“我答了祖父的问题,阿爷也要答我的问题,这才公平现在可以告诉安安阿爷为何‘不告而别’!”眼珠一转“不会是怕了安安了吧?阿爷不必问安安‘不告而别’出自何处,安安是知道的,是安安将‘郑德辉《王粲登楼》第一折:“报老爷得知,王粲不辞而别去了’改做的。”边说脸上有故作哀怨“阿爷是安安长辈离去自然不用‘辞’的。但总该告知一二,让孙儿得个明白。不然孙儿还会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让阿爷厌弃孙儿了!”
“安安想知道?”
“自然是想的!”赵安连忙一脸乖巧。
赵繁走抱着三月脸的安安向前踱步。“那安安不妨猜猜!阿爷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何不守承诺?”
赵安看着祖父直视自己目光,抿着嘴倔强的不肯低头“孙儿猜不到!”
赵繁静默片刻,拍了拍赵安的后背教育到“小心思倒是多,赵安记住,算计可以,但是家人可是用不得算计的!心思用的多可以,但那是用来守护的!祖父知道你是明白的对吗?”
赵安终于低下头,眼泪大滴的打在抓在衣襟的双手上。胳膊搂着阿爷脖子,放松身体将头倚在阿爷的肩膀上小声的抽泣。“阿爷!安安猜的到!阿爷也猜得到是吗?”
赵繁抱紧怀里的孩子,最终还是妥协了!
“是啊!阿爷可是安安的阿爷!我知道安安是想爹想娘了!是阿爷不好,阿爷不该因为不想对安安说你爹娘的事就躲开,也不该忘记和安安约定好要一起习字的事情。更不应该忘记阿爷伤心安安更伤心!阿爷躲开,安安会更害怕,都是阿爷的错,安安不哭了不哭了!乖!”
怀中的孩子终于放声大哭!赵繁只能轻轻拍着他,一时间心绪繁杂。安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问他爹娘的事,这孩子天生敏锐,仿佛从开始就有所察觉这是个禁忌,即使这次‘问’出来也是百般试探。这么小的孩子小心翼翼,费尽心思不过是想知道爹娘的样子!
这样小的愿望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告诉他,你爹爹从小走失,归家不过四年就战死沙场吗?
难道要说,因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因为突逢大难,无心去关心这个少小离家的孩子,所以对他所知甚少吗?
还是要告诉他,你娘是上皇养女,唯一的异姓公主,最终却落得生死不明吗?说不出,一字一句也说不出!
直到金乌西垂怀里的孩子满脸泪痕睡着,这个满身战功铁骨铮铮的老人仍然不能给他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