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请在和离诉状上签字》百柏白稗

9、第九章

　　还好臻华不想被人窥探隐私，硬生生按下了跟迢湘理论的心思，就照迢湘说的，先去比过赛，这事暂且按下不提。

　　比赛倒是没有意外，臻华依然拿下了今次三界大比的第一。他在比武场上悟出了新的天道剑势，成功晋级神君，一切都与上辈子无异。太乙真人拿着时光宝鉴比试，倒是比上辈子多比了四场，也就是四场了，到了他的极限，他也就拿着时光宝鉴凉凉了。

　　看来我派中人就是不适合比试。迢湘心中暗道。

　　臻华比赢了比试，却输掉了婚姻，迢湘依旧不改初心，就是要与他和离。而且迫不及待地，就要趁着三界大比散场，跟着太乙真人回门派去。

　　臻华如何肯放迢湘归家？

　　即便再不想被世人八卦，也不得不当众与迢湘理论了起来。

　　“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说，我改就是。”

　　“你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但这跟我同你和离没有直接关系。”迢湘回话回得干脆利落地，她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臻华，一向和煦的娃娃脸也难得地显出严肃来，“我跟你和离，只是因为我想跟你和离而已。”

　　臻华沉着脸，一点都没有晋升为神君的喜悦，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迢湘，眼里是凝聚的寒冰，“无理取闹。”臻华给迢湘的和离意愿定了性。又道：“你如此无理取闹，你师父也就由得你无理取闹吗？”

　　太乙真人立刻咳了一声，说道：“不不不，我是不赞成湘儿和离的。”

　　迢湘幽幽的目光看过去，太乙真人的话又毫无原则地变了：“但是湘儿回来小住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迢湘幽幽地收回了目光，直勾勾看着臻华，臻华已经被太乙真人气得半死了，话说到这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太乙真人都愿意接纳迢湘了，依迢湘的性子，定然是要回去的。臻华就是想拦都拦不住。

　　本着自己的八卦不被窥探的心思，臻华只好退而求其次，同迢湘道：“和离之事暂且搁下，你要回门派小住，倒是也无不可。”

　　就这样，勉强把一场大戏给遮掩过去。

　　吃瓜群众都觉得不解兴，这还没听到他俩为啥和离这个重点呢，戏就落幕了，怎么能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臻华才不想自己和离的事被别人八卦，暂时安抚下迢湘，自己退一步，倒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要自己不和离，迢湘就算想和离，也是很难的。

　　这么想了一遭之后，臻华心态稳了，甚至还好心情地亲自送了迢湘回门派，裂掉了一众吃瓜众手里的瓜。

　　这怎么不像是要和离的节奏啊。他俩其实是来秀恩爱的吧？是吧？

　　不管吃瓜群众怎么看，怎么想，这两个当事人却是包袱款款地到了云阳派。迢湘住的小院子还留着，没有分配给其他弟子住，因此她回来，还是住她出阁前的那个院子。

　　臻华就是一路送到了这个院子里。

　　这毕竟已经是个六百年无人居住的荒宅，一应设施都陈旧了，柱子上泛着斑驳的破漆，迢湘看着这个破败的院落，有点不忍直视，就一挥手，用术法翻新了这个院落。

　　用术法翻新的，当然是假的，一旦法术撤去，又会恢复成破败的原状。因此只能顶一时之用，迢湘还是要找人真正地把这里翻新，才好长久地住下来。

　　迢湘翻新了院落，一应回到旧时模样，就连早就坏了的秋千都架上了。迢湘用术法收拾院落完毕，就想叫臻华走了。臻华却固执地不肯走，问迢湘：“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的事？”事已至此，臻华决定多多勾起迢湘的回忆，回忆起他们当初在一起时的美好，好让她打消和离的念头。因而看着眼前这一如旧日模样的院落，第一件事，臻华问起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遇。

　　迢湘当然记得。

　　虽然六百年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但她仍然记得自己在自己院子里遇到臻华时，当时的那种诧异和困惑。

　　那时候迢湘筋脉尽断不久，即使去看了三界大比，也不能使心情好上一些，反而更是沉郁。她就坐在院子里的藤编秋千上，一前一后慢慢地摇摆，神思不属。她那时候想，她的一辈子难道就那样了吗？筋脉尽断，再也不可能修仙了，岂不是成了门派中的废人。

　　就是想入非非的那时候，遇到了臻华。

　　他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形，就破开了云阳派的护派大阵，轻轻松松落到了迢湘面前。迢湘的娃娃脸都鼓了起来，一双好看的杏眼也瞪得更圆了。

　　因着三界大比，迢湘认出了臻华，问道：“臻华仙君，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是云阳派的地方。”

　　虽然护派大阵在臻华面前形同虚设，迢湘还是很在乎门派领地的。

　　那时候臻华也还是少年模样，他微微皱着眉，问迢湘：“听说你筋脉尽断？”

　　迢湘不知道臻华怎么会注意到自己的状况，也微微拧起眉来，点了点头。

　　臻华就问：“何不走剑修之道？”

　　“筋脉尽断也能走剑修之道吗？”

　　“筋脉尽断也能走剑修之道。”

　　臻华回得很是和风细雨，就像一阵风，温温柔柔地吹着，没有刮得人疼，只让人感到舒适和安心。那时的迢湘竟一点不觉得他严肃，只觉暖风徐徐，天清朗阔，臻华站在一株花树下，花瓣随风飘舞。他明明说了话，迢湘却只觉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都是凤章仙姿，让人挪不开眼去。

　　迢湘想起这事，神色难免有所缓和。

　　她后来也问过臻华，为何那时会注意到自己。

　　臻华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怎么的，在三界大比的时候就被她吸引了。注意到她筋脉尽断，注意到她寞落无匹，甚至注意到，她的不甘心。

　　或许正是因此，才跟着她到了她门派，问她要不要走剑修之路。

　　迢湘想起这事，缓和的脸色忽然一滞，内心里也是忽然一个咯噔。

　　会不会莫名被吸引是臻华撒的谎呢？

　　会不会是他那时候就看出了自己是龙渊剑灵转世，才一路跟着她回了门派，才主动问她要不要走剑修之路？

　　迢湘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一时竟无言了。

　　她稍稍往后一退，撤进阴影里。“都是要和离的人了，从前怎么样，又有什么所谓？”她无情的开口，打破了臻华对于迢湘顾念旧情的美好幻想。

　　原来迢湘连这都不在乎了吗？

　　臻华心想。

　　但他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迢湘冷情至此。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这都没能唤起一丝丝跟自己的感情，跟自己美好的过去，浪漫的过去。

　　这些过去，自己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竟然弃之如敝履！

　　臻华想不明白，他的面色也就越发的沉，越发的冷肃。迢湘跟臻华毕竟是老夫老妻了，臻华的冷脸能吓到别人，却吓不到迢湘。

　　所以迢湘微微抬了个手，像是阻隔一般，阻断了臻华的冷脸，她五指张开，虚虚一推，臻华纹丝不动。

　　迢湘也不勉强，推不动就是推不动，没必要为难自己。迢湘收了手，有点儿冷淡地站着，臻华看着她的样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臻华沉默了一阵子，天边的浮云从天的那头，慢悠悠飘到了天的这头，样子都换了一个，却也无法打破臻华与迢湘之间的这段沉默。

　　最后还是迢湘先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她吸了一下鼻子，轻呵一声，同臻华说：“我先在这住一段时间吧。”

　　臻华的冷脸也微缓，沉着声回她：“也好，你想清楚。”

　　迢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臻华握了一下剑柄，说道：“那我先走了。”

　　“你去吧。”迢湘看起来毫不留恋地说道。

　　臻华一直抿着的嘴角终于绷直了，绷成冷硬的一条线。“我过阵子来看你。”

　　“好。”迢湘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这就送走了臻华。送走臻华之后，她只觉满身疲惫，心里也并不如预期的那般高兴，反而有些茫然。

　　虽说走出了免于被炼化成剑的第一步，但是睡在自己六百年没睡过的那张床上，迢湘总觉得有些冷清了。想找人说个话，都要习惯性地一偏头，然后就看到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瘪下去安安静静躺着的棉被。

　　每到这种时候，迢湘就会觉得不大适应，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她比她自己想象的，更不能适应臻华不在的时候。

　　这么过了两天，迢湘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自己得振作起来，于是找了师父，去找了修理庭院的人，让人重新画了设计图，把自己的旧宅院重新设计倒腾了一番，每天都听到木头在锯的声音，还有假山石头搬动的声音，还有植栽重新种下的声音，每天被这些声音骚扰，迢湘总算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多想些有的没的了。

　　就连那个秋千，都被挪了位置。放到了院子的另一角。连材质都变了。原来是藤编的，现在是木头做的实心秋千了。

　　迢湘看着新做好的秋千，坐上去荡了荡。不期然就在这时候，看到天边一道漂亮的弧形闪过。臻华神君又御着剑，如入无人之境地破了云阳派的护派阵法，落到了迢湘面前。

　　……不是说好的分开一段时间吗？这才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