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刀》山笑鸣

6、第 6 章

　　当晚，沈追枫还是吃到了他要求的红烧鸡翅。
　　香味四溢，让在水一方这片幽秘的偏远静地也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沈追枫大快朵颐后，给自己取来了烧酒，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还用筷子有节奏地击打着盘子边缘，哼着小曲。

　　雁雪看着师父现在的样子，实在难以联想当他还是某个叱咤风云的组织领导者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就算曾经是，现在也像是退休了。

　　雁雪想了想白天发生的事，决定不管有什么疑惑，都要问出来，不要埋在心里，免得又成了自己想太多。

　　于是，雁雪在给沈追枫斟完酒后，直接开了口：“师父，追风令主是什么？”

　　沈追枫举杯的手一顿，继而喝了一口，答道：“字面意思。”

　　雁雪迷惑，歪了歪头：“追风和师父的名字很像？”

　　“差不多。”

　　“为什么？”

　　沈追枫倒是理直气壮：“方便记。”

　　“……”

　　雁雪不想听沈追枫顾左右而言他，直奔主题问：“师父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您到底是什么人，一品追风又是做什么的呢？”

　　沈追枫慢悠悠放下酒碗，意味深长地瞥了雁雪一眼。
　　脸上一副“你果然是偷听了，不然怎么会知道一品追风这个名字”的挪揄表情。

　　雁雪假装没看出这层挪揄，睁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一动不动。

　　被雁雪这双眼睛看着的时候，人很容易有负罪感。
　　这种负罪感在于，人会自然而然的升起一种心情：我不该欺瞒这个拥有世间最澄澈眼眸的少年。

　　但沈追枫不会，因为他的脸皮实在很厚。

　　沈追枫于是道：“你想要听师父的秘密，那你拿什么交换呢，雁雪。”
　　“除非……你用你的秘密和我交换。”

　　雁雪一愣，他的秘密？

　　那不就是偷偷扮作艳血罪人制裁那些欺凌良善的恶徒们的事情吗？可是……这件事已经引起了纷争，雁雪不想让师父为他再操心。
　　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担当。

　　除此之外，雁雪的内心还有一点微妙的心思：就算自己真的做了，也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事，但他依然不希望沈追枫知道他在杀人。

　　雁雪希望自己在沈追枫心里永远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好徒弟。

　　雁雪咬着嘴唇，半点没有回应。

　　沈追枫也不逼他，淡淡一笑，呼唤小雀道：“烧鸡！过来，尝尝这烧酒的味道～”

　　雁雪还没来得及阻止，小雀早已兴奋不已地飞过去，一头栽进酒碗里，咕噜噜喝起来，喝得是摇头摆尾，极有节奏感。
　　不久，它的身体就瞬间僵硬了。

　　雁雪心一跳，赶忙把小雀从酒碗里捞了出来，急切问：“你无事吧？”

　　小雀一动不动，活像死了一般，雁雪正急得不知如何才好，沈追枫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好像惊醒了小雀，它突然一个跟头翻起来，然后四爪乱跳，身形迷离，像一团火红的煤球在桌上翻来滚去，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这是在……打醉拳？

　　雁雪惊呆了。

　　沈追枫“啧”了一声，评价道：“酒品不行。”

　　最后，小雀的酒疯似乎撒完了，微颤颤地爬到一个盘子上，一屁股坐在盘子中央，头埋进羽毛里，然后——
　　睡着了。
　　它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道活色生香的烧鸡。

　　雁雪：“……”

　　……算了吧。

　　暗夜，雁雪习惯性溜出门，准备去树林里修剑，宿醉的小雀这时候可醒来了，正是精神头十足，非要趴在雁雪的头顶上跟着一起去。

　　雁雪拗不过它，又怕吵醒了沈追枫，就随它了。

　　来到树林深处，雁雪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雁雪对他人的气息总是非常敏感。

　　他将头顶的小雀唤下来，塞入自己的胸前衣襟里，轻轻说了声：“安静。”

　　小雀很是通灵性，于是便不再出声。

　　树簌簌，叶沙沙。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境地，雁雪却能感觉到藏匿在空气中的肃杀。

　　“诸位，每次都是这么藏头露尾，难道不觉得可笑么？”
　　雁雪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里，传得很远很远。

　　突然树下跳出几个人影，他们都蒙着面，分东南西北四方将雁雪合力包围起来，浑身是毫不掩盖的杀意。

　　雁雪看了一眼，淡淡道：“别蒙面了，我知道你们是武林玄盟的人，要动手就直接来吧。”

　　其中一人问：“你为何肯定我们的身份？”

　　这还用问么？

　　最近冲进他们家里来的无非就两拨人。
　　一波是武林玄盟，另一波是一品追风。

　　既然雁雪已经确认了一品追风是师父的组织，自然不可能夜半来截杀他。

　　所以，当然也只能是武林玄盟的人。

　　不过雁雪懒得解释，便道：“原本也不确定，不过你这么一问不就反倒承认了么？”

　　蒙面人：“……”

　　雁雪又莞尔一笑，夜色下苍白的面容倒显出一丝诡异的魅影，他轻轻舔了舔嘴唇：“夜黑风高，确实是杀人的好时候，你们挑的时机不错。只不过……要不要我来分享一下黑夜截杀的正确做法呢？”

　　雁雪的手放入身后，握住了披风里的艳血剑。

　　艳血剑就像一条蛇一样瞬间缠住了雁雪的手臂，似要将他同化。

　　一时风沙骤起，包围他的人见状皆缓缓后退，其中一人高喊道：“你身上戾气这么重，黄四的事必然与你有关。什么样的师父什么样的徒弟，可见你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的师父是不是艳血罪人！”
　　另外一声质问着。

　　雁雪轻轻笑了笑，也难怪这些人会这么想。

　　毕竟艳血罪人是在十几年前就纵横天下了，以他的年纪确实不可能在十几年前就成为艳血罪人，所以玄盟的人认为他的师父才是当年那个艳血罪人，雁雪是受沈追枫的指点，所以戾气才会这么重。

　　这个推理，似乎从逻辑上来说是正确的。

　　只不过……

　　“和他废话什么！拿下他，再用他引他师父出来！”
　　高喝一声，周围人愤怒杀向雁雪。

　　刀，剑，戟，取命的杀招纷纷朝着雁雪不留情面地杀来。
　　就为了疤头男黄四这么一个本就作恶多端的该死之人！

　　“你们……同罪……”
　　雁雪瞳孔竖立，转成一片血红，纵身一跃，已是百米之高。

　　在空中的月色下，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只见他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

　　银色巨蟒再度出鞘，飞舞的红色缎带就像蛇在吐信，似要吞噬着一切敌人。

　　雁雪一剑劈下，在地面划开一道巨大的裂痕。

　　蒙面人纷纷退后，远离战局。

　　几个回合之后，依旧是雁雪占了上风。

　　当雁雪准备逼退众人，再行离开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声低沉婉转的埙声。

　　那埙声如哀鸣一般动荡了雁雪的心神。
　　随即，琴声伴之响起。

　　初听，琴音似乎在为埙乐伴调，几个音符之后，琴弦拨动得越来越快。
　　琴声像是在捣乱一般，细细听来还有杂音。

　　可那古琴之音始终没有破坏埙的主旋律，而是在主旋律的掩盖下疯狂乱舞。

　　这声音就像猫爪挠心一样，惹得雁雪气血震荡，内息不稳。
　　随着一声嘹亮刺耳的扣弦，雁雪顿时感到自己的筋脉被封住，一口血上涌，瞬间口呕鲜血。

　　他眼前一黑，就从空中直接摔落下去。

　　“哈哈哈，是琴绝双杀来了！”
　　“是盟主派琴绝双杀来支援我们的吗？”
　　“臭小子，看你还敢嚣张！”

　　眼见强力支援到来，蒙面人们有人撑腰，个个精神抖索，原本逃离的身影纷纷上前准备捉拿雁雪为自己立功。

　　雁雪强自撑持着站了起来。

　　果然……自己的内元尚差，根基不稳。
　　若论外功剑法，他有自信取胜；可遇到这类攻击心神的高手，他确实难以应对。

　　除非……雁雪紧紧握住艳血剑。

　　他的脑海中嗡鸣一片。

　　除非他甘愿把自己的心神彻底交给艳血剑，让剑中的狂气侵袭他的身体……
　　不行，绝对不行！

　　雁雪在内心反对着，如果真这样做，不就是为了取胜失去自我，成了艳血剑的容器吗？

　　师父一定会很生气，一定会很失望的。

　　雁雪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努力挺直腰板，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众人，笑了起来：“……你们谁先上？还是打算一起？”

　　众人相互打量着，看着眼前少年挺直的脊梁，和手中握着的剑，然后大喝一声：“我们一起上！”

　　伴随着一片厮杀声，雁雪瞬间陷入刀光剑影。
　　而琴绝双杀的乐曲也不断封锁着他的经脉，让他不能使出全力。

　　雁雪全力抵抗，且战且退，因筋脉封锁的缘故，既不能御剑，也不能以术法隐匿身形，逐渐陷入焦灼的境地。

　　小雀担心地在雁雪怀中叫了一声，雁雪于是从怀中掏出小雀，将它放走。
　　“快走！”

　　小雀飞出去后，就在雁雪头顶处盘旋，久久也不离去。
　　雁雪一剑荡开眼前的攻击，再一次跃起到树上，看向小雀：“你怎么还不走？”

　　就在这时，琴绝双杀再次袭来，那琴音让雁雪双耳如同雷轰一样，不由得一阵阵耳鸣。

　　“唔——”雁雪深吸一口气，干脆封闭了自己的听感，免得遭受更多的琴音攻击。

　　隔绝琴音后，雁雪身形稍稳，开始反击。

　　只是，琴埙配合下，眼前众人的攻击越发凌厉。
　　而雁雪虽然不再耳鸣，身体筋脉却依然被封锁。

　　这时，只见一道无形的刃刀从空而降，似乎就要削下雁雪的头颅。

　　雁雪险险一避，杀招再次而来。

　　就在危机的时刻，一声虎啸在山林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