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巫觋咒（三） ...
-
棺材俗称三长两短，三长就是在底板的基础上加上两个侧板，两短是两端的板子，再加个盖子就是一个整体了。
因为做这一行忌讳比较多，譬如做好的棺材必须盖上棺盖，切忌分离摆放，不然会对生者的寿数有所影响等云云一些说法。
不过范居鄞对这些并没有什么独特的想法，阳间的诸多风水忌讳仅有效于生人或死者的气场和方位影响，对于他们阴间而言，顶多也不过是生死离别和轮回转世。
这一切的一切俱与他们的所作所为有所关联，至于那什么厉鬼邪神，徘徊阳间作恶多端又迟迟不肯散去的，多半都是欠收拾。
最后的一道雕刻的工艺完成，他才有些疲累的支起了身子，这阳世间总有些人爱讲究，活着的时候金银富贵一样不落，待到死后这富贵荣华也不愿丢弃，就是死也要死的舒服贴心。
说白了都是傻，阳间的金银珠宝死后带不走，即便是烧来的纸钱，怕是还没待走到鬼门关，就已经被一路的鬼卒给打发光了。
不过……
抬头看了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
他和云隙一黑一白，一个昼伏夜出，一个夜伏昼出，就好比阴阳两道，他生于黑夜死于黑夜，自然无法融于阳世。
阴沉这么多年，即便是做无常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立足于太阳底下。
不曾想，如今这借着他人的身躯感受到这暖融融的照耀，一时竟莫名地——
“喵——”
范居鄞：“……”什么情况。
就在无常大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棺盖上已然多了一只通体毛发乌黑的小猫。
一双翠绿色的瞳眸莹莹发亮地看着他，小小的脑袋在阳光的照耀下毛绒绒的，躯干微微前倾，歪着头打量他半晌，又伸出一只爪子舔了舔。
“喵——”
那猫儿似乎并不怕生，不知是何处来的，只是看着范居鄞露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格外讨人欢喜。
“你认识我？”
半晌，范居鄞面无表情的看着猫儿试问出声。
只是这番举动任平常人看来，或许会以为他失了智，和一个畜生能有什么沟通。
但那猫儿却仿佛能听懂他的意思，歪头片刻，竟小心翼翼地把爪子搭在了他眼前。
讨好的滋味不言而喻。
饶是见多识广的无常也不由得露出一声轻嗤，比起人世间各种丑恶嘴脸，没想到这畜生竟然也能有模有样的学会这般屈意逢迎的腔调。
“小白——”
只是没过多久，堂屋前便传来一阵呼喊声，范居鄞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刚抬起眼来，便见一身白袍的人踩着脚下的木屐“哒哒哒”的朝他走了过来。
谢敏。
这个名字在心里方一闪而过，眼前那人却一把推开他，伸手将那棺盖上的猫儿一把招呼到了怀里来。
“还不快给谢郎君行礼！”
耳畔听闻棺材铺老板那阿谀奉承的笑声，范居鄞垂眸，却不由得看向那抱着猫儿一身白袍的人。
小白……
啧。
“罢了。”身旁的人轻飘飘地挥了挥手，目光似乎落到了这院舍的棺材上，“这棺材是你做的？”
这话却是在问范居鄞。
“回郎君，是我做的。”范居鄞垂头，一身服帖恭敬的样子，目光却意外地落在了那身如雪的缀袍蔽膝下那双踩着木屐，分外素白细腻的足背上。
倒真是富足世家的公子，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当真对的上那纨绔二字。
“好看么？”戏谑声蓦然响起。
范居鄞还未回过神，眼前却突然伸来一把通体漆黑的扇柄，一把掂上他下颌。
他抬起眼来，倏然窥见那双桃花眼底深沉的笑意。
“嘶——”谢敏却像是看见了什么瞎眼的东西，蓦地闭眼朝天，拿着鼻孔对着他道：“棺材做的不错，只是这约莫小了些，我若是躺进去怕是挤死……”
范居鄞：“……”你这么能耐，怎么不闷死你呢。
“郎君……”站在一旁的胡老板犹豫着出声，“这……您都还没量过呢，怎么就知道……”
下巴突然松了力，谢敏撤开了扇柄看着那老板道：“衣服尚要量身定做，这棺材也是如此，我差你做之前你可曾派人问过我？”
“……”胡老板默默翻了个白眼，您倒也没问啊？
只是任谁都知道这柳州谢氏的厉害，人家家大业大财大气粗，他们这小老百姓如何惹得起。
于是，胡老板再次道：“是是是，是小的过错，不如我明日就派范二……”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范居鄞，“让他去你府上……”
“不必了。”谢敏一口回绝。
却转过身走向门外，一身雪白融在金灿灿的日光下，他却像是避之不及什么一样，“你换个人便是。”
……
夜晚，阴翳无云。
死气沉沉的尸气铺天盖地的笼入柳州府城内。
红通通的灯笼在夜风的吹拂下飘忽不定的拍打在门檐上，一下又一下，活似夜晚什么□□拍撞在门扉上发出的“笃笃”声。
黑夜里一身黑衣无风自动，宽大的袖袍倏然散开，范居鄞甫一靠近门扉，那股子萦绕在鼻尖的尸气便如同水汽般迅速蒸发的一干二净。
门扉被猛的打开，他追了出去，放眼望去，只剩街头巷尾下那黑黢黢的折角和街道，唯一可听闻的，便是那游荡在街巷市坊间一下又一下的打更声。
“跑的挺快，听起来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贴近他身侧，一身白袍在夜风下与他并肩而立。
范居鄞微微侧首：“非是鬼神，而是人力？”
云隙一笑，白齿红唇生得桀亮：“若不然呢？，那西郊的野坟地我去过几次，坟茔新开，倒像是有人故意挖出来的，否则仅凭那区区腐烂之躯如何破土而出。”
“这事便插手管不得了。”云隙又道：“回去吧，人间的事自然由他们自己管束，我们也干预不了什么，不过各司其职……”
“你知道合寿木么？”
云隙一怔，回过神来：“人未死，先行作棺木之事？”
“没错。”范居鄞点头，想起今日那胡老板与他所言，谢敏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既未至而立之年需要已备棺木提防意外，又非恶疾缠身命不久矣，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又如何要提早做给自己棺材，咒自己早死呢？
隔日范居鄞原本想和那胡老板商量一番，跟着去谢府帮忙定制棺材，只可惜论他嘴皮子如何利索，胡老板却还是露出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不同意。
“为什么？”范居鄞疑问出声，论起范二这身制作棺材的手艺来，他倒是颇有信心，毕竟这身体的主人虽然痴愚，可这一手木匠活计却比谁都要利索。
胡老板皱着眉头，一脸苦大深仇的模样：“你就别去添乱了，那祖宗既然说了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了，若不小心惹得他生气，我可担不起啊！”
范居鄞见得胡老板一副不可妄人语的样子便隐隐知晓这事情有些蹊跷，他原本就是因为生死簿一事被罚至阳间查明真相，如今又接连遇见这一连串的怪异事，不免让人心生怀疑。
更何况，这谢敏身上……
包括那只黑猫，总有些让他说不出来的意味。
心中到底是惧怕范二痴愚不通作出什么冒犯事来，胡老板再三犹豫下只好坦言道：“半个月前，这祖宗曾诈尸过一回……”
事情转回到半月前，他发现范二尸首的时候。
同一时间谢敏也跟着出了事，据说就在城隍庙那头的山下，被人发现淹死在水沟子里，不知道是何缘由，只是第二日被人发现抬回来之后，尸首差不多已经凉了。
看着皮肤青白肿胀，隐隐有要溃烂的样子。
于是谢家人无奈之下只得办了丧葬，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丧礼尚未完善，那棺木之下便隐隐传来人语声，接着木板上发出一连串“笃笃”的敲击声。
有几个胆大的上前掀开过，只是还未来得及靠拢，那棺木被人一把推开，翻身坐起的人一双眸子黝黑深沉，登时将所有人吓得屁滚尿流，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活生生的睁着圆溜的眸子。
有谢府洒水婢女曾认出过，这只叫小白的黑猫在谢敏死去前不久就已经死了。
如今这一人一猫转眼间活过来的样子，着实不难引起非议。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再加上这些时日不时有坟茔被刨开，有人偶然窥见有人形的玩意儿诈尸袭击家畜，都不由得纷纷联想在谢敏身上。
“都说是中了巫觋咒呢？”
范居鄞不由得扬起眉梢，“那巫觋咒是什么？”
“就是巫咸施下的咒术。”这话题似乎颇有些禁忌的样子，胡老板也不愿意再多提，只是临走之前几番嘱咐他道：“你切忌不要去招惹跟巫术有关的人，还有谢敏那祖宗，如今显见得说不定鬼上身，你可小心险些丢了命！”
一向无波无澜的黑眸中不禁漾出一丝波澜，身为无常鬼的人面目一瞬间有些森冷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巫觋咒（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