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伯贤番外 ...
-
《最遥远的距离》
我终于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人已经消瘦清简得几乎叫人认不出了。他看到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说：“是你啊。”
我知道他想起的是谁，想见的是谁，但我要装作毫不知情。
仅仅只是回到你身边，就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运气。其他的东西，我不会再多问，不会再多想。
“公子，梓儿回来了。梓儿只想留在您身边。您不要再让我走。”
我跪在他膝旁，低头泣不成声。
“我现在一无所有，你又何必跟着我一起吃苦呢？”
他伸手扶我起来，即使是在现下落魄的境地里，言语柔和，举止体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是谁都可以跟公子一起吃苦的，不是吗？这是梓儿的福分啊。”
他转首看向茅屋的窗外，连绵的青山遮挡了他的视线。
“随你吧。”
我虽然是平民出身，却在进了侯府以后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尚且不习惯，何况公子呢？但是他却像毫不在意，不管今天的饭桌上是一味野菜，还是几块胡饼，他总是淡然的吃几口，然后放下，向我道谢。
虽然不知道能在此处停留多久，但因为并没有任何人四处搜捕公子的迹象，我还是暂时安心的开始打理荒芜的田园，想尽量的让公子吃得丰富一些。
很多时候公子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看着远处。他目之所及，是他心之所念。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身影孤独又落寞，我不敢打扰，只在起风的时候默默的去给他披衣。
一路护送我找到公子的侍卫一直没有离开，有时候见我抬不动水桶，会忽然从什么地方出现帮我一把，然后又消失不见。公子一直对此不闻不问。他对他自己也毫不关心，何况其他？我真担心，我若不在这里，他连最后一点生的欲望都要消失殆尽。
某天夜里，忽然来了山贼，他的手刚伸到一个锦帛的边缘就被公子一刀斩断，紧接着那个侍卫出现，帮我们处理了后面的事。
我被鲜血淋淋的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来，心也再次因为绝望而痛苦。我知道，那个锦帛里，小心翼翼的保管着一枚银镯。公子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手里总是摩挲着它。
我长在侯府，对金银器皿一辨既知。那花纹彰显着高贵无上的地位，那是皇太女殿下的随身物。
也是那天夜里，公子第一次开口跟侍卫说话。
他说：“我连麒麟卫都遣散了，你是她的青龙卫，为何还不回去她身边保护她？”
侍卫站直了身体，低着头道：“殿下吩咐过，保护小侯爷，如同保护她，五年以后，属下再回宫复命。”
公子仰起略带清茬的下巴，摆手让我们退下。
关门的刹那，我看见一滴泪水在月光下从他眼角流下。
“糖豆儿，你好残忍。你要我这样活下去吗？五年……你觉得五年以后，我就会把你放下吗？五年……好，如你所愿，权且试试吧。”
从那天起，我便发觉他一点点好了起来。我感到欢喜，也感到悲哀。公子啊，公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不，我又凭什么说你呢？如果说这世间有人偏爱真实，有人活在梦里，我想，我们是那群宁肯活在自己的梦境的人。
公子千金散尽，只有那柄宝剑一直跟着他。五月的某一天，他从剑柄上取下一粒珠宝，说：“这把剑价值连城，可惜上面刻有家徽不能变卖，你便把这珠子暂且先换些钱粮吧。”
我忍着心头的疼惜接过那粒蓝田玉。末了，公子轻笑道：“记得也给自己买一件新衣裳。你知道，我喜欢你穿的漂漂亮亮的。”
我低着头，任泪流满面。
我给公子买来了上好的酒，他手指在酒壶上逡巡，目光如流水般清柔，就像是看着最心爱的女子的眼神。
他兴致很好，甚至找来侍卫给他斟了一杯酒，递给他的时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没有名字。”
公子了然道：“也对。你们青龙卫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我是说，她叫你什么？”
侍卫有点犹豫，但是还是耿直的回道：“小棕。”
紧接着，我头一次听到公子发出那么爽朗的笑声。
公子笑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小棕侍卫红了脸，宽慰他道：“你已经好多了。你知道吗，我府上曾经最顶尖的高手，她叫他们甲乙丙丁。”
小棕也首肯：“嗯，至少比小黑强。”
我安静的守在他们旁边，听到公子罕见的提起旧日往事，仿佛一切真的可以变得云淡风轻。
但我的手紧紧的攥着裙角，不辨悲喜。因为我穿着新买的衣裳，公子却毫无发觉。
第二天，公子说要启程离开。
“公子，我们去哪里？”我很疑惑。现下，还并不是十分安全。
“南都。”
我还没能开口，便听他自言自语道：“她的生辰快到了。应该能赶到吧？”
“公子，京城不比乡下，陛下耳目众多，我怕……”
“你在此地等我吧。”
“不！”我慌忙拒绝，“公子去哪里梓儿就去哪里。”我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公子身边。
出行的事由小棕打点。他好像知道所有隐藏行迹的办法。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一个月后进入了南都城。
落脚之处是一个无人的小院，公子嘱咐小棕道：“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线人，如今回到南都你自然是能够跟他们通消息的。但是，我请你不要告诉给她。我不想她为难。”
听闻殿下今年生辰不举办宴席，但是阖闾门前的烟花还是要放的。是夜，我陪着公子在简陋的院落里抬头看着不远处繁华的烟花照亮整个黑夜，百姓欢呼雀跃，喧闹异常。
“公子，梓儿不懂，您为何赶来南都，却不想法子让殿下知道呢？我想，我想殿下也是想见您的。”
他看着正在一点一点燃尽的花火，轻轻道：“我只想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陪她一起看最后一次烟花。但最近的地方，只能是这里了。”
最近的地方，只能是这里了。
我站在这个风姿卓绝，曾经风流冠南都的男子身旁，心里默默的复述着他的这句话。公子，我离你最近的地方，也只能是这里了吧？
最后一束烟花炸开，我听到公子的声音散落在风中。
他说：“糖豆儿，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伯贤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