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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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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想的最多的,是回去一定要好好洗个热水澡——洗掉带着血腥气息的尘土和挥之不散的罪恶感,然后跟着你,走遍江湖也好,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做世外之人也好,再不回那座城,再不去回想那些残酷的记忆...支撑着我的,不过是能够和你回家的简单念想。——只是破碎的也太容易,只是原来,我也是在自欺欺人。也许你爱我,却一定不是最爱。你真正投入最深情感的那个人,不是我。”
一下说的太多,喘不上来气,面貌模糊的男人脸上只剩下泪水干涸留下的狰狞痕迹,蜿蜒而下。
陈秦眼神开始不稳。
“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城池陷落的前几天...”
接连出事的几天,盗令牌却败走,绕道沙漠,九死一生,而后水清浅又出事,没给人留下任何喘息机会,城内出了内奸,城池陷落,接二连三的厄运。
不是谁的错。怪只怪他运气实在太差。
“回不去了是不是?”
许玉摇头,无声望着。
不能明知没有,还要愚蠢痴恋。他不是女子,无法依靠子嗣来维系感情。他们之间,并没有足够强大的牵系,可以相守一生一世。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不过是一种脆弱的感情,就像一击即溃的沙雕城堡,空有华丽外表,却没有任何根基可以依靠。
“我是爱你,可你却不肯再回到我身边。我等了你那么久,为你付出诸多心血,而你却不管不问。”他冷然,一把推开许玉。
许玉原本是半坐在地上的,被这么一推,不得不以手撑地,支起身子抬首看他。
日日宣之于口的爱念和深藏于心不漏声色的爱恋,究竟哪个更真、更深?
他看着眼前冷笑也带着艳丽风情的男人,镇定地不像他自己。他张口想说什么,可惜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师傅这么些年,倒没教过我们以德报怨。他教我们的都是以恩报恩,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他的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有怨,有恨,有思而不得的愤懑,只独独不见了爱这情绪。
翻脸太快,许玉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看在我们多年的师兄弟和情人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死皮赖脸的事我也拉不下面子来坐。今天之后,我们间就恩怨全消。当然,前提是你还活着。”
许玉看着他重新点火,看着未灭的火又开始有熊熊燃烧之势,看着那个坚决毫不停留的红色背影,沉默无声。
火光影上脸庞,温度开始灼烧。
他不是不逃,而是不能逃。
浑身的伤在沉默中开始叫嚣。他走不动,动一动全身都撕裂的痛。
荒郊野岭的庙,连喊救命都是无效。
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彷佛历经千山万水的艰难。还是太慢。
要掉不掉的木头好死不死砸下来的,终于断了生路。没救了。
回头。
他狠下心,一脸决然,集中力量一下撞向烧的有些温度的佛像。
长痛不如短痛,晕过去就什么知觉都没了,连死亡都可以不必挣扎。
不过就是烂命一条。
这一世运气实在不太好。
希望来世,能够不要再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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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有猎户路过,在陈秦带我进去的时候。刚好在附近砍柴,就顺便多留了个心眼。看到火光冲天,陈秦出来了我却没有出来,隐约意识到坏了。赶紧找人帮忙,耽误了点时间,总算把人从庙里给弄出来了。
弄出来的人身上都是伤,血迹斑斑,害他们以为我遇到了仇家。脸上新伤加旧伤,五颜六色,精彩的可以。
“你得罪了他什么,他非得这样糟践你?”
我斯斯文文的举止大概是赢得了纯朴的山里人的好感,他们也只当是我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遭人迫害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没有正面回答,都是糊弄两句就带过。真要说起来,其中的是非对错也是言语说不明白的。
身上的伤只是粗略的包扎,草药也是猎户自己采的常用伤药。
已经很好了,我不要求很多。
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想帮他们干活报恩也不太现实——现在的状况算不得最糟,不过也差不多就是,真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无以为报,是因为我拥有的所剩无几。
倒是他们比我看的开,山里人老实,比我还老实,他们不求报,我却不好意思再白吃白喝地呆下去——端茶递水,乞讨也罢,什么都好,他们救了我,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他们。好手好脚,还赖在别人家,实在不像样。
伤口碰不得水,我没敢洗澡。脸上的伤结疤了,我也只拿块布沾点水,随便抹一抹就了事。
离开那天,打算稍微弄干净再下山。
看着水中的倒影,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头发被烧掉的部分用劈柴的道割去,参差不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唯一能看的眼睛也因为负载了太多记忆而显得沧桑。
整个一又老又丑的叫花子,还是破了相的那种。
我不停地摇头,真想像不出我以前是怎样的玉树临风。
罢了罢了,丑点就丑点吧,没用点也就没用点吧。
还能怎么着,报仇?
是在乎的人,我真找上了也下不了狠心,即便走到了今天,也是在乎。劳心劳力,我也没胆子杀人放火,让自己好过点吧。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不过也就几十年的光景了,一眨眼的功夫啊。
仍旧是那一句,这倒霉催的,怎么不让我死绝了算了。
我往山的另一头走,想远离那些人,那些事。
我想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似乎没有人愿意给我机会。
我不知道丑陋也会成为一种罪。
脸上的伤疤太狰狞,最天真的孩子也不愿意与我接近。
软软的童音喊着“叫花子来了,快跑啊!”然后开心的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