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六十一·伪神与渎神者的覆天悲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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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蕾娅眼前是无边的黑暗。
她恍惚回到了诞生时。
她踏在雷王星极北的神坛上，于冰雪极光中诞生，有人跪拜在神坛之下，歌颂着神女降生。
而后冰天雪地转换成了辉煌的宫廷，盛装的权贵们饮酒作乐，高坐在王座上的雷狮，恣意地架着腿，慵懒托腮，讥诮地笑着。
布景忽然淡去，黑暗之中只剩下她和雷狮。
他的脚边有荆棘快速生长，盘旋着华贵的王座，开出红得惨艳的玫瑰。
瞬息长成的玫瑰花海，盛大隆重得好似一场告白。
他信手摘下一朵，扔到她脚下，双手交叉撑着下颌，微翘的唇角仿佛隐秘而危险的邀请：
“来吧，塞莉。”
——和我一起。
“加入这场血腥的游戏。”
——堕入地狱。
她看向他，明明有着相似瞳孔，他的却像黑洞，吞噬一切，连光都挣不脱他的致命引力。
于是她说：“好。”
然后雷狮的身影消失，四周又陷入黑暗和空寂。
脚底有腥臭的液体流淌，血河渐渐漫过她的脚踝。
她抬脚，带起粘腻的水声，寂静空旷里传出回音。
原来地狱不只漆黑，还有孤独。
画面再次变换了，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一个身影极快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是格瑞。
扛着烈斩的他回过头，少年的侧颜宛若雪峰那般孤寒清冷，与她对上视线的瞬间，突兀地猛然转回头。
“你可以跟来，但不许添麻烦。”
她没由来的一笑，想答应，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动步伐。
格瑞的身影变成了天际飘忽的小点，无迹可寻。
——等等啊，我追不上你。
视线又黑了。
孤独逐渐扭曲成了冰冷，冻得人四肢麻木。
然后有个熟悉的人声，郑重庄严地承诺：“在下不会再让小姐迷失了。”
恢弘的光芒照耀下来，她虔诚沐浴这温暖的光，情不自禁地想匍匐跪拜。
“骑士对所爱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光芒汇聚成河流，将一切照亮。
“哪怕踏遍地狱的每一个角落，在下也会带您回到人间。”
那光是晨曦，是重生，也是奇迹。
顺着那道光芒，有个人影下降，却不是安迷修，而是安莉洁。
特蕾娅以跪姿，迎接她的降临。
安莉洁伸出手指点向她的眉心，表情笃定：“迷途的人啊，你不需要祈祷了。”
因为她的神明，并不在天上。
“你心里，已经有光了。”
——所以，醒来吧。
在和少女交战的银爵，发现她突然变了。
眼中血色淡去，回归原本刺罂粟般的紫，不死不休的气势也散得一干二净，茫然得好像午睡刚起。
特蕾娅恢复正常的刹那，看到已经冲到眼前的黑色锁链，怦然砸下。
“嗌——等等！”
“砰——”
特蕾娅后怕地看着砸在双腿之间的铁链，如果她慢上一步，后半辈子可就要和轮椅相依为命。
她发现自己的姿势极为不雅，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合拢。
如果雷狮在这肯定冷嘲热讽，“我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对别人张开腿了？”
银爵见状，居然非常配合地没有发动攻击，站在原地看着她面色如常地拍拍裙子，站起来，一个九十度鞠躬：“非常抱歉刚才攻击了您！”
他看了眼她身旁流淌的字符，道歉的样子虽然诚恳，符文还在戒备。
她起身，歉疚地敲了敲脑袋：“那个，我的精神不太正常，有时候会突然发疯。”
银爵看向表情生动的少女，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刚才那癫狂的模样，就是她内心真实的黑暗，只是不知为何，黑暗退去了。
也罢，将一个神明当做容器太过惹眼，这次就算看走眼吧。
银爵看了眼手足无措的少女，又看了眼手心里散发黑气的黑化之种，准备离去。
“等一下！”特蕾娅唤住他，迟疑了许久，才清了清嗓，问道，“你是……漂流一族的人吗？”
塞莉西娅数年前曾经和几百个部下在一个原始的星球迫降，在那里遇到过一群隐居的人。
他们餐风饮露，与天争胜，过着贫苦落后的日子。
在雷王星的战船降落到他们部落之后，他们诚惶诚恐地奉上了清水和食物，如同跪拜神明。
“都杀了。”军姬命令道。
“长官，那是平民——”
“我说，杀了他们！”
如今特蕾娅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股直冲头顶，没有由来的愤怒。
好像看到了在茶杯里挣扎的苍蝇。
令人作呕。
她轻易地被那怒火支配，残忍地屠杀了整个部族。
听祭司说，那些人是远古的漂流一族，世世代代活在神的厌弃之中，他们是神的弃民，生来就要承受无休无止的愚昧、贫穷和痛苦。
这可悲的厌恶，也通过神的手，镌刻在了神造神塞莉西娅的脑海。
所以她化身屠刀，宣泄了神的愤怒。
特蕾娅看到银爵身形一顿，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神明肆意妄为，他纵容喜爱的种族横行宇宙，却也会因微不足道的理由对一个种族横加灾厄。
对不起，神明从不反省，也没有慈悲，他将痛苦也当作恩赐，还要子民感恩戴德。
“对不起，我曾是其中一员。”这一次，躬鞠得更深了。
她曾是神。
却只会破坏。
——我无法救赎。
银爵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心中的黑暗。
目空一切的神之躯体内，却是极寒的冰冷。
……有趣。
银爵正对她。
刚才救她，不只是出于寻找一个合适的躯体，还来自于对神本能的亲近。
无论被遗弃多久，都想重新沐浴在造物主的宠爱之中，这是他的族人与生俱来的，可悲的虔诚。
他的族人无数次尝试获得原谅，在凹凸大赛中折翼的不计其数，牺牲没有得到同情和谅解。
一次次的失望发酵成了绝望，他选了一条铤而走险的路。
既然不能被原谅，那就复仇吧。
让仇恨的怒火吞噬宇宙，去奴役曾经的主人，将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银爵最后一次确认了她内心的黑暗。
也确认了自己的选择。
——我无需救赎。
渎神之人，向着背叛之神，郑重地发问：
“你为什么要参加凹凸大赛？”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六十一·伪神与渎神者的覆天悲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