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狼者说》赤子的时光

50、祖孙相认

　　海萨又劝了几句，静姨心中慢慢也就动摇了。

　　静姨虽然被女儿的冷漠伤透了心，但那毕竟是亲生的女儿。数年未见，又怎么能够分毫不想念？
　　且那海蔷虽然占了自己大孙女的名分，但说到底她也是无辜的。把海萨从马车里扔出去的、从家谱除名的，都是海微夫妇。如果自己不分青红枣白迁怒于她，那自己和铁石心肠的海微还有什么区别？

　　唉，罢了。
　　且先见她们一面，看看她们大老远从京城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然后再做打算吧。

　　“那么，姑娘就先用饭。”静姨道，“我已经和掌柜的说了，记在我的账上。等我解决了家里的事，再来好好陪姑娘说话。”
　　---------------------------------------------------------------------------------------------------------------------------------
　　“你，你们说什么？”当静姨听完女儿说的话以后，她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你是说，你的长女，我的长孙女，她还活着？”
　　“妈妈，你先冷静一下，”海微连忙道，“听我慢慢说，大约两年前……”
　　“我不想听那些没有用的，”静姨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就好。是，或者不是。我不想听”
　　“……是，”海微道，“而且，在临州城，我们已经看见了她。她已经长大了、穿裙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海萨还活着，海萨还活着，海萨还活着……
　　她的长孙女，还活着，还活着……
　　这时候，静姨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就好像筛子一般。少顷，她用一种自肺腑的声音，大叫一声：“我的孙女！”
　　随即捂着胸口，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妈妈！”/“奶奶！”海微和海蔷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住了静姨，让她平躺在地上中。
　　“海蔷，你快去叫大夫，快啊！”海微一面掐静姨的人中，一面道。她不敢轻易意动静姨，只能让海蔷去。
　　“是，是，我马上去！”

　　却说海萨原本在楼上吃菜，突然听见静姨一声大叫。打开包厢门一看，却见海微和海蔷正在手忙脚乱的搀扶静姨。她俩当时忙着抢救静姨，没有注意到海萨。海萨站在二楼，却是把她们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也认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明白了一切。
　　十几年前，妖狼族和墨北帝国的战争，边关，抛弃女儿……

　　这时间，居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海萨顿时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
　　但同时，也有一些心酸和感动。虽然海微不配做她的妈妈，但这个老人却是做了她能够做的一切……

　　海萨担心她的身体，想要下去看看的。但是又害怕被海微发现，脱不了身。

　　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没办法抛下静姨不管。于是便使了个隐身术，来到了静姨的身侧，万幸没有被海微识破。
　　静姨只是一时激动过度，并没有什么大碍。海萨使了个调息之法，集天地之气，为静姨治疗（就是她之前救摄政王用的那个法术）。
　　海微毕竟也是狼骑士，海萨距离她这么近使用法术，她自然是能够感应到的。当即大喝一声：“是谁？！”
　　海萨吃了一惊，连忙使了个缩地术走了。
　　-------------------------------------------------------------------------------------------------------------------------
　　“妈妈，大夫来了！”很快，海蔷领着一个医女进了客栈大厅。
　　医女先是询问了静姨的情况，然后为其诊脉。在她给静姨施针过后，静姨很快就醒了过来。

　　而静姨在清醒的第一时间，口中便不停地念叨那个她魂牵梦萦十几年的名字：“海萨，海萨……”
　　海微连忙安慰道：“妈妈，你冷静一些。海萨她还活着，真的。我已经画出了她的画像，派人在全国各地找她，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画像在哪儿？给我看看。”静姨连忙道。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孙女儿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
　　海微连忙让海蔷去拿来了画像。海微是大家族出身，绘画也算是一项必修技能。当日她虽然只见了海萨一面，但也足够画出个八/九分相似了。

　　而静姨在看到了这幅画像以后，却是更加激动了：“我的孙女！她是我的孙女，是我的孙女！”
　　海萨那一双眼睛，和生身母亲海微几乎是神似。此时看着画像，静姨一眼就认了出来。

　　“没错，妈妈，这就是你的孙女。”海微却没听懂静姨的意思。
　　“二楼，二楼的包厢！”静姨连忙道，“海萨就在上面，就在上面！”
　　“什么？”
　　--------------------------------------------------------------------------------------------------------------------------
　　海萨蹲在山泉边，洗了一把脸。
　　想到静姨，她有些愧疚。但要让她现在就和海微、海蔷相认，她心里又实在是膈应得慌。

　　虽然她之前也想过，如果和海微相认了，与秋瑾之间的障碍就会小一些。但即便是那样，她也需要充足的时间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而不是这样突然就相认。
　　更何况……

　　在这之前，海萨把从哥哥们嘴里套出来的话整合了一边，大概知道自己的亲生妈妈应该是为了逃命抛弃了自己。但她一直以为对方最多也就是不救她，自己跑。绝对没有想过，对方会为了吸引狼群的注意把她扔出去。

　　在听静姨讲的时候，海萨只觉得这个当妈妈的太残忍、太荒唐，这个女儿太可怜。等到她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可怜的女孩儿时，她的心情自然就截然不同了。

　　可如果就这样走的话……

　　夜晚，静姨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俨然是一副打击过度的样子。
　　她担心海萨回来找她时会找不到，执意不肯去海微、海蔷的住处。还住在那间客栈里，只是海微给她换成了上房。（再怎么铁石心肠，对妈妈还是有几分不忍的）

　　海微已经派人在城里搜索海萨，但是却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她知道，海萨是会缩地术的，搞不好现在都已经出城好几百里地了。
　　房间里的桌子上摆着几道极其清淡的素菜，但是她显然一口都没有动过。时不时地低声喃喃道：“海萨，你究竟在哪儿啊？”

　　海萨使了个土行术，来到了静姨的房间下。见她这么一副仿佛弄丢了自己魂魄一般的神情，心中顿时不忍。
　　又想起静姨曾经说过，当年她得知海萨“去世”的真相（即被海微扔出马车）以后，一连三天没有吃一口饭。
　　当时的静姨身体还硬朗（至少比现在硬朗），三天不吃饭还可以扛得住。而现在的她一来年纪大了，二来身体也不好，如果绝食三天的话……
　　--------------------------------------------------海萨纠结、挣扎的分界线---------------------------------------------------------------------
　　“静姨，静姨……”
　　静姨正梦一般地呆坐着，突然听见了令她朝思暮想的声音。转头一看，海萨正站在她的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海萨！”静姨惊呼道。
　　海萨连忙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担心海微有留下人，偷偷地画了一道结界符。

　　“海萨，”静姨放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十分激动，“我的孙女儿啊！我和妹妹的孙女儿啊！”
　　说着，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海萨的手。海萨连忙将手伸给她，口中道：“没错，是我。静姨……奶奶。”

　　海静将嘴唇贴在海萨的手背上，沉浸于这亲吻中。就这样呆着不动，不再有别的生命迹象，唯有哭泣使她的背部不时起伏。
　　然而，她在阴暗中静静地泪如泉涌，宛如滂沱的大雨下个不停。
　　十五年来心中的辛酸苦楚，全化作了泪水。一滴滴汇成一口口又黑又深的旧井，这时汹涌澎湃，全倾泻在这只可爱的手上。

　　突然，她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孙女啊!我的孙女!一定是我这十五年来积德行善，感动了上天，她才把你还给我的！仁慈的上天，她把你还给我了！究竟是怎样的好心人，将你抚养长大，还长得这么漂亮？”
　　“奶奶。”海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这位老人非常善良、仁慈，但那都是对人的。海萨摸不准她对狼妖是什么态度，也就不敢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经历。

　　好在海静并没有等待海萨的回答，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我就说嘛，我的大孙女那么可爱，谁会忍心伤害她呢？那些狼妖并没有把她吃掉！这是谁乱说的？我要打他的嘴巴！我的小乖乖!我的小宝贝!”
　　“那些好心的狼妖！我发誓，从今天起我一旦遇见有猎人逮住了狼，或者有人买卖活狼，我一定把它赎下来放生！对，就是这样。虽然我曾经是一名狼骑士，但我发誓从今天起狼是我最喜欢的动物！我的女儿将我的孙女扔向了狼群，它们却没有吃掉我的孙女！还有比它们更善良的动物吗？再也没有了！没错，我喜欢狼，就是这样！”

　　她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话，倒是让海萨安心了许多。或许，她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这个老人真的对狼妖改观的话，她可以找个机会，把秋瑾的事情告诉对方。

　　“海萨，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那么喜欢，原来是血缘天性！”海静继续道，“看看你这双漂亮的大眼睛，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让我看看，你胳膊上的痣还在不在。在的！在的！我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另外一个奶奶，她也有这颗痣！天啊，天啊……”

　　“奶奶，”海萨担心对方再一次激动过度，连忙叫停，“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你先把饭吃了，可以吗？”
　　“饭？对，吃饭！”海静道，“海萨，你吃饭了吗？桌子上的饭菜都凉了，让伙计再送一桌过来吧。不行，我还是去借一下客栈的厨房，亲自给你做几个菜吧！”说着，她就要起身。

　　“不用了，奶奶。”海萨又将她按了回去，“你好好坐着休息，我去做菜给你吃，好吗？”
　　虽然说在家中，基本上是秋瑾炒菜。但海萨毕竟经常帮着秋瑾打下手，看多了，自然也就学会几个简单的菜式了。

　　更何况，海静是吃素的，做起来就更容易了。

　　现在是秋季，正是食材丰富的季节。
　　海萨去厨房逛了一圈，决定做酸辣凉拌土豆丝。做起来既简单又快捷，关键味道还好吃。
　　找了几个大小合适的土豆，洗净去皮，切成细丝。然后洗去淀粉，在清水中浸泡。
　　坐锅烧水，水开后，下入土豆丝焯一下；等到土豆丝变色后，马上捞出过凉开水，沥干水分。
　　添加盐、糖、米醋拌匀，撒上葱花香菜。锅内下油，小火炸香干红辣椒碎，最后再将油和辣椒一同泼在土豆丝上拌匀。
　　就这样，一道凉拌菜完成了。

　　海萨不太清楚海静的饭量和口味，万一不够吃呢？或者说她不吃凉菜呢？再或者说她不喜欢酸辣口味呢？
　　想了想，决定再做一道口味重一点儿的热菜——麻辣紫豇豆。
　　挑选一些新鲜的紫豇豆，摘好洗净。然后往锅里加水，点火烧。水开后，加少许盐，把豇豆在开水中烫2分钟。再把烫过的豇豆冲凉开水，沥干水分，切段摆盘。
　　红椒去芯切碎，蒜瓣剁碎，小葱切碎，加盐、糖、酱油、醋、芝麻油拌匀。拌好的调料汁浇在摆盘的豇豆上。
　　起油锅，油温热后，下入花椒小火慢炸。出香味后把花椒剔出，下入干红椒碎，关火，利用锅内油的余温炸香辣椒。把炸好的麻辣油泼在拌好的豇豆上，撒上香菜。

　　满满当当两个素菜做好，海萨用托盘装着送到了海静的房间。
　　“海萨，你做了什么？这么香！”海静喜道。
　　“酸辣凉拌土豆丝，还有麻辣紫豇豆。”海萨笑道，“复杂的菜我也不会做，就这两个简单。”
　　“闻着好香啊，”海静道，“我可是有日子没吃这么香的东西了。”

　　这倒是真的。海静这十几年吃的素菜比起寺庙里的还要清淡，连盐都不怎么放。只有最近两年才开始在粥菜里加一些调料酱醋，但像这样有模有样的素菜确实是很久没吃了。
　　“那奶奶你以后多吃一些好东西不就行了？”海萨道，“奶奶你太久没有吃荤腥，如果突然吃油腻，可能会拉肚子。但即便是吃素，还是可以吃得好一些的。”

　　“嗯，好的。”海静道，“奶奶什么都听海萨的！来，海萨，你也吃！”
　　--------------------------------------------------------------------------------------------------------------------------
　　祖孙二人开开心心地吃完了晚饭，接下来就要讨论认亲的问题了。

　　海静的态度十分明显，如果海萨愿意认亲，海静就跟着她一起回去。无论是忠勇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还是世子的地位，她都要帮她争到。
　　但如果海萨不想认亲，不想见到那两个抛弃她的人，那海静就跟她一起走。天涯海角，她们祖孙两个相依为命。

　　见海静这样，海萨更加心软了。
　　“奶奶，”海萨道，“我知道你真心对我好，我也不忍心对你有所隐瞒。我现在却是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叫那个女人妈妈，但我想我以后应该还是会认亲的。不是为了大小姐的身份，也不是为了当世子，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幸福。奶奶，你还记得吗，我白天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我这次出门，就是找她来的。”

　　“我记得，但这和你认亲有什么关系呢？”海静愣了愣，道，“难道说，那个姑娘是收养你的家族的女儿？”如果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
　　“……她是养大我的那个人。”

　　在说这句话时，海萨已经做好了对方不接受，自己缩地离开的心理准备。
　　还是那句话，海萨的善良是建立在不会伤害秋瑾的前提下的。一旦可能伤害到秋瑾，她比谁都不善良。

　　海静第一反应自然是吃了一惊，站了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海萨抬着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那目光，几乎和当年的妹妹如出一辙。
　　这下子，她不得不信了。
　　“原来如此，”海静慢慢地坐了下来，“难怪她要离家出走，而你又要去寻她。”
　　海静如今虽然是英雄迟暮，年轻时却也是战功封侯的大将军。一生之中走南闯北，什么千奇百怪、艰难惊险都经历过。眼前此事虽然是万万没有料想到，倒也没有到不知所措的地步。

　　“那姑娘，是什么想法？”海静问道。
　　“她离家出走前，留下了一封书信，向孙女倾诉了她的情意。”海萨道，“她爱孙女，就像孙女爱她一样。只是有颇多顾念，所以才只能逃离。”
　　秋瑾的信，海萨一直带在身上。每天睡觉前，都要拿出来看一番。只是海萨想着，书信上写了“大妖”这样的词，还是暂时不要拿出来给海静看了。

　　“既然是这样，”海静道，“你就先把这事藏在心里面，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要告诉你的……不要告诉海微。”
　　虽然海微并没有把摄政王提亲的事情告诉海静，只是说第一巫师算出她的长女还在世间。但常言道，知女莫若母。海静又怎么能听不出，海微有所隐瞒呢？
　　虽然她猜不出对方隐瞒了什么，但总觉得是不好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秋瑾知道海萨是忠勇女侯的女儿。
海萨一认亲，消息马上就传出京城，秋瑾就会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