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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逃 ...

  •   天地间灰蒙蒙一片,路与草丛的分界线早已被狂风和暴雨踏平。咔嚓,一个闷雷滚过丛林,不远处一棵樟子松一个外伸的枝丫窝里,借着耀眼的闪电,分明看见一只松鸦吓得一扑楞翅膀,险些掉下来,哇的惊叫,在这暗夜荒林中显得格外瘆人。暴雨铺天盖地的倾泻到这青衣江边的松林里,好像要冲刷掉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血迹。
      远远望去,在树林边缘一棵白桦旁边,好似有一个人,一身甲胄的靠在树上。借着闪电,发现他的身子不由得震颤了一下,估计被刚才唐突的鸦叫惊吓到了。不多会,他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就像一根冰块受到了太阳的炙烤,渐渐地滑向树根部一汪浑浊的水中。
      “大家仔细搜,他受了重伤,肯定跑不远。”一声严厉的呵斥从松林的另一边扔进了这片暗黑之地。随后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向这边走来,个个身着夜行黑衣,右手一把宽背薄刃的马刀在闪电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左右那防水蜡油松木火把照出了一片白地。
      再回过头来看远处树下之人,没了!
      原来,就在刚才那白亮的刀光在远方乍现之时,此人便忽然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着东南的草甸子方向奔去。
      风,如鬼魅般缠绕着他那疲惫的躯壳。此时才发现,他右腿的腿肚子上被一只倒钩金羽箭死死咬住,一道殷红略带暗黑的血迹浸透了长裤,蜿蜒着向脚踝爬去。利箭压着青色的裤布向皮肉紧紧贴去,在他起落脚步时还能看见刺眼的红色向外渗着。
      他的脸,因疼痛而剧烈地扭曲着。浑身的衣服已经让雨水泡透了,平白增加了十几斤的重量。他的右手,握着那把卷了印的长山刀,这把宝刀多年跟随他镇守边关,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可见他刚才经历了多么激烈或者惨烈的战斗。
      “不行,我一定要活下去,查明真相,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看看到底是谁从我的背后袭击了我的部队。”虽然身体倦怠的紧,但幸好他的头脑还算清醒。
      “你们几个,向东面给我仔细搜索,要是让叶君疏跑了,你们的脑袋都加上也不够砍的。”为首的黑衣人呵斥的声音,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听起来像是地府的哀嚎。
      哦,原来受伤的那个人叫做叶君疏。
      “果然不是西狄人,我说怎么背后会出现敌军,他们明明在青衣江对面。”显然,正在极力奔跑的那个叫做叶君疏的人也听到了那个头领的话,一个讲汉话的杀手。
      屋漏又逢连阴雨,那只受伤的右脚一个不小心,陷进了淤泥里,眼看就要没过箭伤的地方。他好像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用刀迅速做了一个环切,斩断了脚周边污泥与其他污泥的联结,一个环划回来,起初下刀之处的污泥竟还没有再次黏连,刀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在污泥即将再次粘合之际,他猛地一抬右脚,跨出了泥潭,再次奔跑起来。
      可是,他因为这些微的耽搁,暴露了!
      “快追,在那边。”
      显然杀手们也筋疲力尽了,追了好大一会,离那个叫做叶君疏的人仍然还有三十多步的距离。
      此时的雨更大了,好似天河决堤。很快,草甸子上出现了星罗棋布的大大小小的池塘。那如墨染的暗夜遮挡了视线,于是在火把耗尽后仅借着闪电追击的杀手中,在前面的一个稍不留神,掉进了铺着一层薄水的沼泽中。
      “救命啊。”那个杀手在挣扎着,但动的越厉害下沉的越快,而且他的同伴根本没怎么停留,仅仅是看了他最后一眼。
      可当他们再次回头追击时,目标消失了……
      他们像狗一样嗅遍了草甸子的每个地方,仍然没有找到那个叫叶君疏的人。于是他们只好向远处走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他们又杀了回来,对着杂草一顿凌冽的刀劈斧砍后,仍然连一丝头发也没找到。
      此刻狂风渐渐刹住,天河的决堤也给封死。甚至连被稠密的乌云裹住的月亮,也露出了点点清辉。
      “看来他真的逃走了。”首领愤怒地把刀甩向了一个似镜面的池塘。
      “扑通”一声脆响洒向了暗夜的荒野,像是一声嘲讽他们无能的浅笑。
      郭大海在山东面一个废弃的寺庙里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将军,属下无能,让…让叶君疏跑…”还没能身披夜行黑衣的头领说完,一个上好的粉彩瓷光釉杯猛地从一只粗壮的手中飞出,直愣愣地撞在了黑衣人膝前的青石板上。
      紧接着它的“尸体”四处飞溅,有一个拇指肚大小的碎瓷轻轻吻过黑衣人的脖颈。瞬间,扎眼的鲜血渗出黝黑的皮肤,滴答滴答地落在寒凉的地上,仿佛是青石开出的灿烂红花。
      针落可闻,无人敢劝。
      郭大海手上青筋暴露,脸红如猪肝,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大,左手附在椅背上不自觉的抖动着,手里的那柄短刀似有节奏一般敲打着残破的太师椅,一身银亮色的铠甲裹住了那愤怒的躯壳。怎能不愤怒呢,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向郭凉大将军献媚的伎俩,却让底下的那个畜生给弄砸了。
      “把他拉出去给我砍了。”如狮吼般的颤音飞出郭大海的喉咙。
      “大人,饶命…”这四个字竟成了他此生最后一句话,随后郭大海左手那把短刀噗嗤一声刺入了他的脑袋,吓得架他出去的两个兵丁一身冷汗。
      郭大海真是气急了。
      “都给我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统统发配你们去岭南开荒去。”余怒未消的郭将军还想试一试,他走出寺庙,向四周看了看。
      正北方,桃花河自西向东在苍茫的大地上豁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奔腾不息,不舍昼夜。西面是一处纵横南北巍峨的高山,山的西侧如刀削一般拔地而起约三十丈,且非常光滑,其东侧地势则稍缓。相传当年山民上山打柴时看见七八只健硕的壁虎自崖西侧向上爬,整整三个时辰没有一只能上来,全都因力竭落入青衣江被冲走,因此此崖遂名为断虎崖。
      青衣江加上断虎崖,成功阻挡了西狄的狼子野心。他脚下的青衣江自山北的狮子口与桃花河分而流之,一南一东各奔前程。寺庙的东面越过一片沙滩后是一大片茫茫沼泽,沼泽的尽头便是微微向南拐去的桃花河。
      此地的正南方,则坐落着大楚威名赫赫的鸣沙关,此关坐南面北,终日凝视着桃花河,像是一对海枯石烂亦心不变的情人。而他们之间横亘着一片金色的沙滩,每当河水上涨时,此处沙滩便会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
      据当地的老人们讲,这是那些在战争中惨死的战士不甘的哭声。是啊,此地处在大楚和西狄对冲的关键地带,翻开两国厚重悠长的史书,便会发现在这里大大小小的战争不下数百场,枉死的冤魂何止百万。他们的死亡换来了少数将军的荣耀和光辉,一将成名何止万骨枯。
      这片沙滩,今晚又多了一名逝去的魂魄。
      由于此地虽易守难攻但非常重要,是大楚北地的咽喉,因此楚皇派了镇北大将军郭凉在此镇守,不过大将军府在百里之外的雨州,此时值守鸣沙关的是郭凉的嫡长子郭虚,副将郭大海,是郭凉的本家,靠着微弱的关系加上善于逢迎才有了今天。
      东边天际已露出鱼肚白,早起的黄莺清了清嗓子,开始准备一天的歌唱了。远处的滩涂地上,几只佛法僧在打闹嬉戏,浅蓝色的翅膀映衬着深绿色的河水,看上去竟是那么的清爽宜人。空气中飘来了沙土的腥气,钻入鼻孔,沁人心脾。
      此时的郭大海却没有心思欣赏雨后美景,他已站了好长时间了,脸上微微起皱的眉头上笼罩着浓浓的烦恼。他知道,如果不能杀死或者抓住叶君疏,让他逃回雨州,那么大将军的处境就不妙了。湘王叶志浩本来就重视这个儿子,到时候一旦他和大将军闹翻,那就不好办了,而且也无法向京城的那位交代啊。说起来也怪,为什么京城的那位皇子要取一个王子的命呢。
      “哎,真是搞不懂。”郭大海自语道,此时一阵风吹起,一旁的士兵赶紧给他披上一件镶金边的袍子。他紧了紧,望了望巍峨的鸣沙关,却没有进去的勇气。再等等吧,说不定天亮后光线更好一些,那些士兵可以找到叶君疏呢。随后他叹了口气,转身向那破庙走去。
      就在此时,鸣沙关开关后,关内的边民三三两两的向北走来,虽然他们知道随时可能遇到西狄人,但关外的丰盈的野物还是战胜了对西狄的恐惧,尤其是断虎崖峭壁上的灵芝、山参,更是人间至宝。
      忽然,远处传来了些许的喧哗,一个青布长衫、脸色消瘦且略显憨厚的老人被兵丁们推搡着向关内赶去
      “我要上山去找我们家少爷。”老者试图挣脱两名架着他的兵丁。
      “范老头,现在关外到处都是西狄人,你不要命了。”
      “那他们为什么能上山?”老者指了指三三两两的人群,愤愤然。
      “人家年轻能逃得掉,你能吗?”
      老者虽然憨厚,但不傻,知道再争下去毫无意义,遂半推半就的被送进了关。当他发现士兵走远后,悄悄地拐进巷子的一处破屋,乔装成乞丐后向着雨州方向疾行而去。
      两骑雪白的短腿滇马一溜烟也从关口冲来,马上坐着两个油头粉面的小生,每人背后背着一只背篓,背篓里放着一把小铲子,一看便像是上山采野菜的边民。但仔细看的话却没有边民脸上的沧桑,反而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这二人从门将身边经过时带起些许沙子,溅到了他的袍子。
      “你们赶着去投胎啊!”愤怒的门将向他们吐了口吐沫骂道。
      呵呵,就知道骂几句,他要是能掐会算,知道几年之后的那些大事以及和他们的关系的话,估计他就是拼了老命,甚至连大将军郭凉的命都搭上,他们都会在所不惜的拦下这两位上山之人吧。
      只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世间没有未卜先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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