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泡泡雪儿

15、第 15 章

　　（十四）
　　没错。
　　当初要他消失的人，明明就是自己。
　　希望这个世界上长着这张脸的就只有“藤谷彻”而已；即使是存在着但是只要彼此不见面的话也可以。如果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那么就早点解决掉就好了。彻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好像被背叛被耍了的人是自己。彻无法抹去全身涌起的颤栗。透是说认真的——他是认真地要从自己面前消失。原本应该无比高兴的自己，现在却握着拳在颤抖。
　　透一动不动地盯着彻的表情。
　　“怎样，满意了吗？”
　　彻猛地抬起头来。透的眼里是戏谑嘲弄的神情。
　　“还是说，你舍不得吗？”
　　彻全身的血涌上脑门。
　　“别开玩笑了！”
　　彻用力甩开那只手。
　　——这个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像自己这样讨厌他的人全世界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可是现在被耍了的人却像是自己，明明是自己说希望他消失，是自己抛弃了他，为什么他还可以摆出那种毫无所谓的脸，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这种话，不是应该更加愤怒或者悲伤吗？难道说被自己讨厌成那样也根本都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彻无法控制身体内部涌起的刺痛。
　　这样的话，只有单方面耿耿于怀的自己不就跟个白痴一样吗！
　　彻甩开被子翻身下床，可是才走两步就因为一阵眩晕而不得不靠在墙上，想要支撑着再走却完全使不出力气，为了止疼而打的麻醉药看来开始发作了。
　　混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伤脑筋。”
　　夸张地叹着气的人从另一边走下床来，到了彻的面前，伸出双手。
　　“别碰我！”
　　“闹够了吧！”
　　透不由分说地架起彻另一只胳膊，用那从小时候起就不懂得控制的蛮力将彻连拖带拽地丢回床上。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就请你忍耐到那个时候吧！”
　　反正也不会太久……这样说着的透毫不动摇地看着弟弟的眼睛。
　　“以后你就不用再看我这张脸了，还是说你连这点时间都忍不了吗？”
　　“谁要听你的指挥！”
　　透耸了耸肩膀，露出无所谓的神情。
　　“是吗？那好。随便你。不过要走的话，就先把医药费和照料费付清好了。”
　　“什么？！”
　　“还有抱你回来的人工费。”透懒洋洋地说。“你可是很重的呢，阿彻。”
　　“你说什么混话！”
　　彻已经无力去思考这个人脱线的程度。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常人所谓的神经可言……可是，比起强烈想要走的意志，越来越丧失力气的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眼皮发重发沉，到最后迷糊到已经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的程度。混蛋，谁要睡在这里，谁要跟这个人睡在一起……
　　可是身体还是违反意志地陷入沉睡。在最后的迷糊间彻感觉到身边靠过来的温暖。
　　混蛋……
　　我怎么可能会介意。
　　出国也好去哪里也好，根本就无所谓。
　　会在乎你要去哪里那种事，绝对不要——
　　然而，彻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意识。

　　滚烫的沙滩。炽烈的阳光。
　　晃动的人影在远处奔跑着，裹在刺眼的光圈里，渐渐消失。
　　等等，等等啊！
　　彻拼命挣动脚步，却在原地动弹不得。
　　“快点来啊！快来！”
　　有人在远处对他招手。
　　等等，不要将我抛下，不要把我留在这里。等等——
　　一个巨浪扑来，将人影淹没了。
　　彻猛地睁开眼睛。

　　又是……
　　那个吗？

　　彻渐渐恢复意识，清醒过来。
　　可是下一瞬间，他就因为猛地对上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特写而吓得一震，不过那毫无常识地把脸凑得那么近的人却悠悠然往下指了指腰间。
　　“我说，阿彻……你这样我是很高兴，不过你也抱太久了吧？”
　　彻顺着他的眼光看下去，在看到自己的手正搂在透的腰间时，顿时露出犹如见鬼的恐怖表情。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彻换来的是透哇哈哈的笑声。
　　“想抱就抱好了，我又不会说出去。”
　　脸色发白的彻一瞬间有撞墙的冲动。
　　不过透显然并不准备就这样打发掉，而故意露出诧异的表情。
　　“难道说，阿彻你其实不讨厌我吗？真是的，讨厌，原来你是骗我的啊！”
　　这句话的效果就是一个飞速砸来的枕头。
　　“你给我闭嘴！”
　　彻用足以让整个房间抖动的声音大吼，却吼不掉透脸上那得意忘形的笑容。

　　离家两个月后，藤谷家的长男藤谷透忽然正式搬回了家中。
　　“果然还是舍不得老妈你啊！”一句话就哄得花枝子眉开眼笑，就连早就准备好足有几箩筐的数落话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彻不知是该佩服那个人说肉麻话的厚颜程度还是老妈的粗神经。不过，“你这个胳膊是怎么回事！！”用恐怖的样子开火的对象立刻就从透变成了自己，彻打心眼里后悔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挂彩——根本就是替罪羊的效果，那个人大概早就偷笑到翻了吧！不过就连解释也不知道要怎么说的彻，到最后还是透跳出来面不改色地说“是英雄救美啦，英雄救美”，结果不仅轻易就让花枝子的脸色变成阴转晴，甚至还高兴地说“原来是值得骄傲的男人的伤口”，让彻完全没有话说。
　　搞不好，自己跟这两个根本就不同血缘……有时候彻也会冒出这种灰色的想法。
　　透会突然搬回家，也是有原因的。
　　“呐，阿彻。”
　　那天早上，在不情不愿留下来吃早餐的彻对面坐下，透用无比正经的表情看着弟弟。
　　“我们来订个协议吧。”
　　“协议？”
　　透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张纸和麦克笔，正襟危坐在彻面前，像要谈判一样严肃着面孔。
　　“就是在我走之前，我们俩相处模式的协议。”
　　——这个人，果然没什么常识可言……虽然知道这一点，不过彻没想到那个脑袋居然没常识到这种程度。不耐烦地从桌子边站起，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透。
　　“拜托你搞清楚一点。”
　　彻恢复了冰冷的声线。
　　“我说过最讨厌你了吧？我们已经决裂了吧？你用不着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说这些有的没的。‘相处模式’——就是互相都不要搭理啊，你在学校里不一直这样吗？”
　　可是，冷酷的话却完全没有达到效果，透反而戏谑地露出笑容。
　　“果然，在学校故意不理你，还是让你生气了吧？”
　　“什……你有没有神经啊！”
　　彻再也忍不住火大地喊出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没神经的样子！”
　　“嗨，嗨。我知道。你不用强调那么多遍了啦。”透完全不为所动地耸耸肩膀。“不过你也要为我想想吧，阿彻。就算再怎么讨厌，做哥哥的我还是有要拜托你的地方啊。”
　　透用笔尖点了点桌子。
　　“呐，你也知道，这间公寓的租金很贵，我虽然有在外面打工，不过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啦。而且出国也要钱，虽然爸妈出学费，不过至少生活费我得攒一些。这样的话再住在这里根本就住不起嘛，所以拜托，我可不可以搬回家里？”
　　透用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彻，就好像被人遗弃在家外面的狗一样。
　　彻完全忍受不了他这种表情。
　　“要住哪里随便你，问我干吗？”
　　“可是我答应你要消失的啊。”透慢条斯理地说。“所以就订个协议好了。只有这样我才不算违背诺言。”
　　一定是当时脑筋突然秀逗了，才会竟然答应那种莫名其妙的要求——结果，彻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真的坐下来听透一条一条地报出条款。
　　“单独见面时不用打招呼。”
　　“没有得到允许不得进入彼此的房间。”
　　“如果接到对方电话必须要叫接听。”
　　“在爸妈面前必须装做什么事都没有。”
　　“早上如果有一方睡过头另一方不可以自己走掉。”
　　“如果一方忘记带便当可以从另一方那里分来吃……”
　　……
　　越是听到后来就越是忍无可忍。
　　“……为什么我还要帮你做英文作业？”
　　“我不也回报帮你隐瞒夜不归宿吗？”透无辜地说。“写进协议里的话很公平吧？”
　　“那么在学校里必须笑脸相对又是什么东西！”
　　“没办法啊。”透耸了耸肩膀。“如果因为什么‘缺乏亲情对兄弟冷漠’而影响风评的话，学校会重新考虑送去留学的人选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这一个名额。”
　　你也不希望我出不了国而在你面前碍眼吧？——这样说着的透让彻连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话是没错，可是——
　　怎么还是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

　　结果，透就这样又回到久违的家，倒在床上夸张地嗅着床单上阳光味道的样子让父母看了也忍不住心疼。
　　“真是的……这么留恋家里的话干吗要在外面野那么久啊！”
　　花枝子抱怨时彻也站在旁边，不过透却露出毫无遮挡的灿烂笑容。
　　“这是男人的必修课！”
　　“可是阿彻就寂寞了啊，每天只有一个人睡觉跟上学，真是可怜呢！”
　　彻简直听不下去地转身要走，不过在那之前肩膀已经被透一把搂住。
　　“也是呢，这么可爱的弟弟，真叫人舍不得。”
　　故意说着完全相反的话，不顾怀里的弟弟脸色已经难看到什么程度，透边对着母亲微笑边不动声色地在彻暗暗抵抗的肩膀上加大劲道。

　　自从透回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透跟彻再次同在屋檐下的状况——大概可以用井水不犯河水来形容。
　　除了在父母面前必须装出来的亲热……不过连苹果都要合吃一个也太过分了吧！当着花枝子的面把咬剩的半个苹果硬塞进彻的嘴里，故意大声地说“拜托，阿彻，我吃不下嘛！”然后在背对母亲的地方用威吓的眼神说着“违反协议的话怎么惩罚你知道吧”，而让忍气吞声的彻不得不乖乖吃下去，这样的透叫彻怎么也无法不怀疑他再度搬回家里根本就是为了整自己。
　　不过……透要出国的日期，也的确一天天临近。
　　而彻也为自己一天天焦躁而烦恼莫名。

　　“藤谷，喂藤谷！”
　　彻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不厌其烦贴过来的是好友冢本，光是看那一脸兴奋的样子就知道又有什么要爆料的新闻。
　　“我听说啊，” 冢本向彻靠了过去。“学校要送去加拿大留学的人里有你哥呃！”
　　还以为是什么新闻——彻淡淡地回说我知道啊。
　　不过，冢本却并没有失望的样子。
　　“说起来你哥还真是有一套，这次全校只有一个名额呃！”
　　能不能不要提这个人的事——冷冷说着的彻无法说现在只要听到“出国”就会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
　　可是冢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而且啊，我听说……”冢本神神秘秘地凑近彻的耳朵。“你哥还真是厉害，居然惊动了那么上层的人。”
　　彻停住了脚步。
　　“上层的人？”
　　“你不知道吗？”冢本诧异地睁大眼睛。
　　“就是那个啊，那个上户家。”
　　冢本压低了声音，一字字地说。
　　“上户尤香……你不会不知道这号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