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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节课 ...

  •   四合院。夜色像深海,翻腾汹涌。风吹散涟漪,掀起巨浪。树叶摇晃,乌云和黑色重合。
      明天不是个好天气。

      刘佳把盛夏丢到床上,回头看到方慧靠在门框上抽烟,她脚尖一下一下点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佳走过去,踮起脚凑过去,嘴对嘴叼过她的烟,咬字含糊不清,“愁死人了。”

      方慧的手摸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摸她眼角的痣,“愁什么?”

      刘佳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盛夏把我们的事当成负担了呢。她不会觉得我们当初不打招呼就走是怪她吧?”

      “搁谁都负担。”方慧说,“而且她小时候不知道我们俩什么事,现在长大肯定知道了。俩女的谈恋爱,她不定心里怎么琢磨呢。”

      “嫌弃我们吗?我不信!”刘佳瞪眼,“再说了我们走得急也是有原因的,我这不是怕你被你爹砍死吗!”

      “那你怎么不怕盛东砍死盛夏?”方慧反问。

      刘佳一滞,烟都掉了,猛地回头看盛夏,“不会吧?”她跑到床边,几乎跪下去,掀开刘海,摸盛夏脑门上的疤,“你说这疤到底怎么留的?之前她说初中?我们走的时候她快毕业了吧,那这是我们走后才留的?真是盛东?”

      “我看没跑。”方慧走过来,她天生性子不热情,即便熟了以后也不会像刘佳那样处处情绪外露,心思全掩在眼睛里。靠近床边停下来,她没蹲下,就站着,细细打量盛夏,“长得真好看。”

      刘佳“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又“嗯”了一声。
      后面是二声调。

      方慧笑了笑,“不好看?”
      刘佳闷闷地“哼”两声。
      方慧说:“那么好看的人,盛东那老色’鬼肯定不会放过。”
      “那盛叔不管?我不信。”

      “你真逗。”方慧冷笑,不知道是在笑谁,“楼村那些男人哪个有本事?是,盛叔算好的,可再好能拧得过年轻人?再说了,家里还有一傻子一孩子,他管得完吗。”

      刘佳皱眉,“别那么说。”
      方慧:“实话而已。”

      是实话没错。楼村是小村,离城镇远,村里小孩上个幼儿园都没地方上。年轻人长点岁数全跑大城市打工,剩的都是没本事的老弱病残。

      盛夏家算是楼村最特殊的,都说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傻子。楼村的专属傻子就是盛夏妈。盛夏妈是盛夏爸的二婚,盛东是盛夏爸和前妻生的,前妻嫌弃家里穷,丢下一家跑了。

      当时盛东没多大,家里没个做饭补衣的,便从远村说来一个傻老婆。谁知道老婆刚来七个月就生了。怀胎十月是常识,村里谣言四起。
      娶个傻子不说,还娶一个别人穿过的破鞋。

      但娶了就是娶了,日子只能过下去。
      盛夏爸年轻时身体还行,能挣点钱养家。可他爱喝酒,有一次醉酒走河边,摔断了腿。

      从此家就不像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怜这一家,盛夏天生就像不是村里的人。长得漂亮,聪明,爱学。凭自己本事考上了小学不说,周末回村还会给小孩补课,让他们提前接触到课本。

      村里人为了感谢她就给她点零花钱,偶尔给他们家一些吃的。可偏偏家里有个混蛋盛东,一天天不干正事,就会偷摸着拿家里的钱去赌。

      盛夏小学毕业,盛东去外地打工,没过两年,盛夏妈又生了个男孩。

      眼看日子好起来了,盛东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而且再也没出去过。从那以后盛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具体不好过在哪,外人也不清楚。刘佳猜了不少,每次问盛夏盛夏都一个字没有。可从她身上偶尔的伤,和越来越瘦的身体,也知道她肯定不好过。

      “盛东那混蛋!”
      刘佳咬牙切齿,“死了地狱都不配去!”
      方慧不接茬,静静地抽烟。

      十几年,想想也就几分钟的事。一个破败的家,说起来也只有三言两语。可其中的痛苦,写个三天三夜也写不完。

      至于盛夏,拨开这漂亮的皮囊,完整的地方不知道还剩下几分。

      刘佳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是应该告诉她。”
      “我看她记着呢。”方慧说,“估摸着早认出你了,就是不想说。”
      “可能吧。”
      今晚还一直道歉呢。傻不傻啊。

      “抽个时间聊聊吧,总让她这么惦记着不是办法。”方慧摸了摸刘佳的头,“容易憋出病来,这个年纪多的是抑郁自闭的。她越是不说,越容易出事。”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着爆发是吗。”刘佳仰头苦笑。

      方慧俯身亲她的嘴角,“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有些事情是没有选择的。”

      “是啊,早就没有选择了。”刘佳低头,自责地看着盛夏,“只是让她一个未成年搅进来,咱们也太不是东西了。”

      “现在成年了。”方慧拍拍刘佳的肩,“行了,感慨完了就撤,别耽误她睡觉,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好。”刘佳起身,“盛东和你爸那个事……我觉得她肯定留下阴影了。”
      方慧垂眸,“我尽力了。”
      刘佳心疼地抱住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尽力了。”

      方慧长长地叹气,“其实盛东没胆子干强’□□女的勾当,当初他敢那么对盛夏,肯定是我爸教唆的。”
      “幸亏没得手。”刘佳心有余悸。

      方慧默了片刻,出声:“一次需要教唆,第二次就不一定了。”
      刘佳一怔。
      方慧:“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她不忍说下去。

      刘佳咬了咬牙,“和盛夏说清楚以后,我回去一趟。”
      “嗯?”方慧一愣。
      “你别回,我回去。”刘佳说,“顺便打听打听盛东那狗娘养干了什么缺德事!”
      方慧勾起唇,叹气。

      “嗯?”刘佳疑惑看她。
      方慧说:“盛东是盛夏妈养的。”
      刘佳张了张嘴,抬手推了她一把,“滚蛋!”

      噪杂的声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低声耳语。

      盛夏做了个梦,以第三视角看到半大的自己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方桌上。盛强国眼睛笑成两条缝,眼角挤出岁月的折痕。
      他小口吃菜,大口喝酒。

      小盛夏端着杯子,架势很足,硬着脖子喝了一口,喉咙像烧火。她被辣的挤眉弄眼,盛强国哈哈大笑,给她碗里夹菜。

      小盛夏摇头,“你吃。”
      盛强国又喝一口,“我喝酒。”
      小盛夏托着下巴,笑眯眯,“以后我陪你喝。”
      盛强国又笑了两声,非常高兴地说“好”。

      屋子狭小,屋顶却好像有热气腾升。

      盛夏看的眼眶发热,她后退两步,后背抵上一具冰冷的肉墙。一瞬间整个人像被丢进冰窟,忘记这只是个梦。
      她不由自主忘记呼吸,瞳仁微缩。紧接着两肩被攥住,狠狠摁到墙上。

      她闭眼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她听到一墙之隔的屋里有欢声笑语,渐渐有男孩唱歌的声音。声音掩过她的尖叫,她惊恐又绝望。

      忽然,冰凉的手背被温热覆盖。盛夏睁开眼,入目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细长的眼尾敛出温柔。

      她看到少年的后背长出一对黑色的翅膀,他带着她飘在半空,脸被风抚摸。她低头,看到那破败的村子像一座困在海中的孤岛,渐渐远去。

      劫后余生和庆幸包裹全身,盛夏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灰色的,裂开痕迹的墙壁将她拉回现实。她呆呆地坐着,愣了很久才长吁一口气。

      清醒以后头疼目眩袭来,她捂着脸,低下头,下巴搁在膝盖上。薄被上淡淡的酒精味钻进鼻子里,她呛了一下,嫌弃地掀开。

      窗帘被风吹开,稀里哗啦的雨声传来。
      盛夏偏头,眯眼看,又是一场大雨。她摸了摸有些凉的床板,无声叹气。今年的夏天真是下不完的雨。

      宿醉的后果除了头疼还有饿,盛夏找个早餐摊吃了平时的两倍才打了饱嗝。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她站了一路,顶着雾蒙蒙地雨来到贺岩家。

      输入密码推开门,酒气冲天。定睛一看,地上有四分五裂的玻璃,还有裂了屏幕的手机。

      她下意识去看沙发,果然看到平躺的贺岩。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茶几上易拉罐成排,烟灰缸扎满了烟头。

      她走过去才发现贺岩眼睛是睁着的,眼白缠上网状的红血丝,瞳仁黑得发亮。她没弯腰也没蹲下,垂眸问:“富贵儿呢?”
      贺岩斜了她一眼,开口声音嘶哑,“没良心,给你钱的是我。”

      盛夏没再问,准备自己找。刚转身,手腕被拽住,随之后背覆上硬中夹软的感觉。
      腰被结实的手臂束得很紧,掌心贴着她的肚脐,源源不断的热气涌入。

      “我抱一会儿。”身后贺岩侧脸贴上她纤瘦的背。
      盛夏忘记呼吸,“你……怎么了。”
      “头疼。”贺岩说得随便,“牙疼,腿疼,哪都疼。”
      盛夏:“……”

      盛夏很瘦,此时背僵直,骨骼更加分明。贺岩本来胳膊不疼,这会儿抱的有点疼。
      他叹了口气,“盛老师,你疼疼我吧。”

      下一秒,手臂中的腰更细。他听到盛夏倒吸一口凉气,两下扯开他的手,转身面无表情看着他。

      贺岩见好就收,举手投降,“我错了。”
      盛夏嗓子眼一团火,凉凉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主卧。
      贺岩在她身后喊:“在被窝里团着呢。”

      盛夏临到主卧脚步停住,转身去了阳台。阳台一夜风雨,地面上薄水一片。猫粮碗里空空如也,雨水堆积出油渍。
      她收拾了猫碗水碗,去主卧拎富贵儿。富贵儿本来还有点不情不愿,闻到味立刻把头埋进碗里,吃得不亦乐乎。

      再转去客厅,沙发上的人已经消失。卫生间房门紧闭,响起水流的声音。
      她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咔哒”一声房门闪出一道缝隙,贺岩声音清朗起来,“我要喝粥。”
      盛夏看着满地狼藉,想把他摁到马桶里。

      粥熬好,贺岩湿着头发出来。盛夏淡淡瞥了他一眼,莫名出口讽刺,“没洗掉一层皮?”
      贺岩满不在乎,“皮厚。”

      他穿着沙滩裤,夹板好像沾了水,他没像往常一样兔子蹦,扶着墙走。
      盛夏看一眼,“去趟医院?”
      “给万池打电话,让他来接。”贺岩好不容易才走到沙发那,他皱着眉,脸色比早上白了不少。
      盛夏没耽误,找到万池的电话,拨过去。

      万池接电话的时候微喘,在跑步,声音里有惊喜,“盛夏?”
      “嗯,贺岩洗澡腿沾了水,他让你过来一趟。”
      “卧槽他这不是瞎折腾吗?”万池真是操碎了心,他喊了一句,“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万池过来的时候贺岩正在喝粥,盛夏换好了鞋,按照贺岩吩咐把富贵儿放在口袋里,一人一猫站在门口等他喝完最后一口。
      万池进门看到墙上的裂痕,愣了愣,回头看盛夏。
      盛夏摸着富贵儿的脑袋,摇头。

      万池有些牙疼,他一身运动服运动鞋,走到沙发跟前,“喝完没?”
      贺岩丢了勺子,一脸满足地擦嘴角,“完了,要是再有一份北城街角的烧麦就完美了。”
      “再这么浪下去,别说烧麦,屎都没命吃。”万池弯腰把背交给他,贺岩顺势爬上。

      一路直达医院,大少爷看病不用排队挂号走门诊。万池背着他一路去骨科主任的办公室。
      盛夏带的有猫,不太方便,没打算进去。哪知脚步刚停下,就听见万池“嗷”了一声。
      “你脑子有泡?”

      盛夏抬头,看到贺岩闲散地趴在万池背上,回头看她。

      盛夏:“?”
      贺岩:“跟上。”
      盛夏手指点了点口袋,“富贵儿在。”
      “没事,一会儿给主任撸两把就行了。”
      盛夏:“……”

      万池摇头,“出卖得多顺手。”
      贺岩抬抬没受伤的腿,“驾。”
      万池:“等你好了咱俩打一架。”
      “没问题。”

      前前后后走进主任办公室,主任意外得年轻。他穿着白大褂,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到万池背上的贺岩,拧眉,“又怎么了?”
      万池累的够呛,摆摆手。

      一旁护士递过来一瓶水,贺岩慢悠悠地接到手里,转手递给盛夏。
      盛夏接过来,递给万池。
      贺岩:“……”

      万池眉开眼笑,指着贺岩对主任说:“他洗澡了。”
      贺岩反驳,“再不洗都臭了。”
      “哦。”万池重新措辞,“他瘸腿沾水了。”

      贺岩摸摸鼻子,“喝多——”说罢才发觉这句更犯忌讳,但也收不回来了,只能无辜眨眼,装傻。
      主任心知肚明,叹了口气,指使旁边的护士,“你来换吧。”

      换药的过程有些繁琐,富贵儿不耐烦地叫,主任听到声音,“哟,哪找来的?”
      “深山老林里捡的。”贺岩张口就是胡扯,“大师开过光的。”
      “开什么光?”

      “找到真爱,脱离光棍。”贺岩笑眯眯,下一秒疼的龇牙咧嘴。
      主任指指他,“你就是废话多。”扭头又对护士说,“不用藏着劲儿,怎么快怎么来。”
      贺岩喊:“医德呢!您的医德呢!”
      所有人充耳不闻。

      这时,门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一道低沉的声音引起盛夏的注意。她就站在门口,视野好,听到声响扭头,看到消失几天的张哥。
      他一身哀求意味,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位医生。

      盛夏想起昨晚酒桌上经久不散的叹息,抿唇把富贵儿拎出来给主任玩,“我去趟洗手间。”
      “直走,尽头。”主任指路。
      盛夏点头,出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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