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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顾浅欢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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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浅欢番外。
从小带着疾病,治愈可能性比复活一个人都要小,几乎不可能被治愈。
父母竭尽全力治愈她,最终毫无办法将她丢进个小巷子中自生自灭。
是,自生自灭。
顾浅欢以前是姓张的,张时水。
名字是一个听说算命很准的老先生起的,不过更像是随口说的罢。
“这小姑娘,生在这时辰,五行缺水,就叫,张时水好了。”
或许那老先生说的是对的。
她的确是缺了,温柔似水的气质。
缺了就是缺了,是永远都补不回来的。
就如同那在巷子中所承受住的黑暗,永远不能被现在所处的光明所抵御一般。
……。
先天便落下了病根,被抛弃的我,在这漆黑一片的巷子里头摸索着。不远处没有灯光,这整个巷子都是漆黑一片的,周围还散发着些臭味。
下雨了。
雨滴打在我的脸上,凉。
我紧了紧身上衣衫,继续往前探索着,前方还是黑。
一片黑暗。
看不到任何人。
我很怕。
怕到要死了。
今天刚好是我犯病的日子,身子很不舒服,呼吸逐渐短缺,但还是要撑着。
撑住。
如这夜一般黑的衣衫,甚至裹不住我的身子,我蹲在一墙角瑟缩着,不断咳着。
我的咳嗽声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这地的空气实在污浊的很,我受不住这般。再一次感染些什么疾病就不好了。
我用衣袖盖住口鼻,尽量让衣袖过滤掉那些污浊。
眼角眼泪流出。
风真大。
太冷了。
我本身便受不住寒冷,在常人眼中温暖的气温,在我眼中或许就是令人颤抖的寒冬。
“……有人,吗。”我的嗓子从始至终都是沙哑的,沙哑到不属于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声音,而是承了层成熟。
我的声音裹了层抹不去的病态,我知道。
我也知道。
我是被我的父母丢弃了。
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鼻子突如其来的酸,干扰了我的注意力,眼眶逐渐又聚了层泪,自脸颊流下,有些流进了我的唇缝之中,被我抿着。
没有味道。
但我听说,泪是苦的。
我从小开始懂得就比常人多,多得多得多。
从我第一次发病时,我便有了记忆。
我是一岁开始有的记忆。
汲取知识,也是一岁。
或许这上天待我不薄,赐予我疾病,却又赐给了我……比常人更加成熟的,权利。
我大概还可以活着。
双腿忍不住颤抖。
这夜,真是难熬。
……。
早上起来,昨夜我估计是昏在这巷中了,不衬身衣服凌乱着,虫子在我身上蠕动着,太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冷。
我脸上居然还有些雨滴。
我从地上费力爬起,抖了抖身子,将身上虫子甩开,一脚踩死,用这种方式宣泄着自己身上压力。半眯着眼,从昨夜下雨后留下的水潭中打量着自己。
还是那副模样,只不过那脸上,多了份阴郁。
趁着现在是白天,我一步一步的向前继续走着,漫无目的,只想走出这里。
这地我根本就不认识,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陌生的恐惧一直围绕在我心底,直到我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老奶奶,扫着垃圾。
我或许是走出那小巷了。
我默默走过去,蹲下身瞧着她扫,见她将那小石子也扫了进去,抬头问她:“……小,小,小石子,不,不是灰尘,为,为,为什,什么,还要,扫?”
那老奶奶是个生得极其慈祥的人,想必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但现在,为什么在扫地?
那老奶奶丝毫不介意我头上脏污,揉着我的头,温柔笑着,蹲下身瞧着我:“因为,小石子也是垃圾呀。”
是啊,小石子也是垃圾啊。
我也是,人啊。
纵然,身有病疾。
……。
那以后,我就一直在于这老奶奶对话了,聊得无非就是些我不懂的,她却讲的欢快的人生哲理。
她还陪着我一起去,捡垃圾,捡瓶子,还会拿手中的钱为我买些奇奇怪怪的物事,纵然我尝不出味道,也要装作尝出味道了一般,微微笑着对她说:“好喝。”
我发现她经常会在这里扫垃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扫。
直到,我再也见不着她了。
哪天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原地等候着她,而她在太阳正好到了我头顶上的时候,都没来。
我又等了她三年。
每日每夜的守在那地,每日每夜的受到打击。
“这个,是,是什么?”
“可乐,但是千万不要摔在地上,会找不见我的。”
我将那罐可乐留了好几年,好几年,好几年。
我看不懂上面的字。
直到,我找见了一个人。
不,不是我找见的,是她自己来的。
“……你,你,你会,识字,么?”我拉住那人衣袖,那女孩回过头,认真看着我手上可乐瓶,笑着告诉我:“这是可乐。”说完,便打算走了。
我立马便急了,急忙跑过去拦住她,将手里头可乐上刻着的东西给她看。
我有一定的语言障碍,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只能直愣愣看着她为我读出。
“真的是这,这些?”
“是的,那小妹妹,我先走了。”
可乐上头写着的,是一个住址,听起来便很老了。
我动了身,裹着现在已经变得有些合身了的破旧衣衫,一路问过去,终于在日落前摸到了那地。
一路上,嫌弃我的人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都碍着自己的面子,也算是正经回答了我。
我有些犹豫,走上前敲了那户人家的门。
“……有,有,有人么?”
没人应我便接着敲,敲到有人回应为止。
过了一会。
那户人家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低头看着我:“谁家小孩?”
“……你,你,你,老,老,老奶奶,奶奶……”
我甚至说不清楚我到底是想找谁,不过那男人似乎知道了我要找谁,不耐烦挥挥手:“这户人家的老太太已经死了,快走吧快走吧。”
……死,死了?
我整个人都楞了下来,心中无甚感想,连手中可乐瓶掉了都不知。
我瞥了那可乐瓶一眼,又一眼。
没什么想哭的念头。
可能是,我,不太在乎她罢。
……。
后来,我被一个人盯上了。
被他打,被他骂,不过那人能给我钱财。
这便足够了。
这种日子直到,我遇见了她。
她也是偶然才来到这里的,整个人都与这地不符,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凉气,似乎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左右张望着,似乎是偶然看见了我被那男人压着打,快步走上前,冷着脸拿出手机威胁着那男人。
“走,还是报警。”
替着我摆脱了那男人。
那男人很显然是要面子的,狠狠看了我一眼便走了,走的不紧不慢的,她也不怎么在意,一手扶起我,一手替我打着身上灰尘。
“不会反抗?”
我已经差不多几年没怎么说话了,现在也不怎么想说话,只看着她,手下意识拽着她的衣袖。
她穿的衣服是白色的,白的耀眼,白的...我睁不开眼。
我的手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了个脏污手印。
她似乎是了解了我的苦衷,垂下头,低声问我:“愿意被我收养么。”
尽管再如何小,收养这词,我还是听说过的,紧忙点了头,任着她将我抱走,轻轻揉着我的头,问我些家庭状况,我也顺从着答了。
“叫什么名字?”
唯独在这个问题上,我打了个坎。
蹙着眉,手指不断磨着另一根手指,我拽了她的衣袖,对着她摇摇头。
“我,我,我,我,我,忘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有些字的发音也...变得生疏奇怪了起来,她也不嫌弃我,依旧将我抱着,不顾我身上脏污。
“我是顾喃风,回家后我教你识字。”
识字?
我也有些忘了我以前学过的那些字了。
——。
她将我带进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头去,甚至比我以前父母的房子还要大上许多,教着我读书写字,似乎有无尽的时间陪着我一般,她永远都是那般,淡漠,冷静。
就算我偶然打翻了她的墨水,她的一些较为珍贵的东西,她也不会训斥我。
她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个字念,母亲,生育你的人的意思。”
她揉着我头,教着我汉字如何去写,如何去读,以及是什么意思。
她的侧脸是极好看的。阳光打在她脸上,让她的脸部线条更为柔和了些。柔和的脸部线条衬得她整个人相比起来也没那么冷漠了些,趁着现在,我抿抿唇试着开口:“……母亲。”
“我,可以,叫,叫你,母亲,么?”
她似乎是愣了愣,清冷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嗯。”
我与她生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也数不过来我们究竟一同走过了多少日夜了。
我拽了她的衣袖,她仍然比我高,高出一截,一大截来。
我伸出手顶多也就能够到她的脖颈。
我想长得再高些,就可以将她抱进怀里了……不。
就可以,和她站在同一方了。
我侧过脸,周围灯光照得我眼睛有些疼,这游乐园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实在是吵得很。
我略微蹙了蹙眉,但她却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怡然自得模样。
她要比我擅长隐藏情绪的多,我最多也就算是一个……半个初学者罢了。
而她是,彻彻底底的做到了全方位淡然。
待人处事,均是淡然。
她将我送到一小孩子特别多的地方,在远处面无表情瞧着我,看着我的动静。
我想,如果我有了什么动静,她一定会立马从外头冲进来,将我护在身后。
——
这地周围的小孩子纷纷向我这里看,仿佛我是个异类般,似乎都在排斥着我的加入,其中一个甚至指着我,瘪嘴道:“她太大了,不适合跟我们玩。”
是,我确实是有些大了。
所以只能勉强笑笑,随意坐在一旁看着她们来去玩。
都是些无聊的游戏罢了。
她似乎窥见了我的情绪,从外头走入,将我带走这里了。
一路上寡言着。
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我说话,她有时也不会说话。
“……母,母亲。”
我费劲才跟上了她,一手牵着她的手。她回过头低头看我。
我摇着她的手,将最近我学到的话组合在一起,拼成一句完整,且不磕巴的话。
“我长大了之后,想带你游遍大江南北。”
“嗯,等你长大。”
一晃眼,就是好些年,她站在我身边,手上戴着我买给她的钻戒,回头看我。
“怎么不走了?”
我温和笑笑,小步跟上她,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我长大了之后,想带你游遍大江南北。”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嗯。”
她勾了丝唇角,也将我手握得更紧了些。
“乖。”
希望我这幅病弱身子撑得住那么长。
那么长。
的时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