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忙着被鬼上身》攻若墨

45、045 啨。

　　方子墨醒来已经是十天之后了，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四六连忙就去喊国公爷。国公爷原来也是死守在这儿的，可是连着好几天不眠不休老人家身体实在吃不消才被人劝着去睡了的。

　　国公爷几乎是被人扶着冲进来的，他老泪纵横扑在方子墨床头：“墨儿啊，爹差点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子墨仔细看着他爹，觉得他老人家近日里看上去更苍老许多，他眼睛湿热，想要开口，却口干舌燥，甚至头也痛的厉害。

　　他说道：“我还好，您别担心！”
　　“好就行，好就行，咱们家的这道坎总算是跨过去了。”

　　子墨理了理思绪，记得的是自己因为在家里被搜出了炼丹制药的东西被抓了下狱，也记得这事实际上是因为方子恒他们两口子陷害才发展成这样。
　　“爹，我，我是怎么给放出来的!”
　　方魁老泪纵横：“是皇上下令放你出来的!”他见方子墨一脸茫然，补充说道：“是新皇!”

　　短短十天，原来外头已经变天了!

　　正值国丧。
　　府中上下一片素白，不止，外头也是一样的。方子墨也才知晓，皇帝死了！不，准确来说，是先帝了，因为太子已经于五天前继位。

　　他很饿，毕竟十天没有吃东西了，他还记得，自己被下了大狱后，方凌来找他的事，好像说是要抓鬼来着，至于抓什么鬼，他没有任何映像了。

　　他一边吃，一边听四六说：“也是听老爷和二公子说的，先帝爷在上朝的时候，突然就口吐白沫，身体里竟然像是装了炮仗，嘭的一声就爆炸了!连带着跟前的人都受伤了。宫里面乱作一团，一点准备都没有，几乎立刻就传遍了，瞒都瞒不住呢!”

　　子墨惊讶，这种死法，简直闻所未闻，先帝爷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又问：“立刻就死了么？”
　　“没有。”四六摆手：“先帝爷还有口气的，他破口大骂了两句骗子才咽气的！”
　　“那这跟方凌有什么关系？”
　　“先帝爷死后没过多久，宫里又传出来爆炸声，原来先帝根本就是还偷偷留着方凌在宫里炼丹，而方凌那个蠢货，吹嘘自己终于得了长生不老的仙丹，哄骗先帝爷吃了后，他自己也偷吃了不少，两个人就同样的死法，方凌死的更惨，他大约是吃的多，连带着那片殿里的顶都炸飞了，听说他本人也是几乎找不出一块整肉出来了。”
　　四六下结论：“活该，乱炼丹药害死了先帝爷不说，自己也死无全尸!”

　　子墨继续吃饭。说哄骗根本谈不上，只能是叫这位皇帝被后人评说的时候能好听一点罢了。

　　不过，也幸亏如此了，不然方子墨此刻还在牢里出不来。

　　方子墨醒来后还见了方子恒和白芸，他知道是他们串通了方凌害得自己，但毕竟已经出来了，不责备，不愤怒，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方子恒做出一副很欢喜的样子欢迎他回家，白芸也是。

　　子墨自然也回应的很热情。

　　死里逃生一场，他已经不知道以后要怎样活着了!
　　就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啊!那只鬼从来都是只有他才能看见，如今他忘记了，更不会有人再记得。

　　鬼王陛下承诺给他的，乃是长达百岁的人生，想一想弹指一挥间，过起来却是长的看不到边。

　　国丧已过，新皇大力整顿朝政，一时间，朝廷上下竟是一片欣欣向荣，肖琦也入朝做官了，来见方子墨的时候总是苦大仇深，“我说不去，我爹非要我去朝中效力，我还没玩够呢!”
　　彼时，方子墨正在府中悠闲的喂鱼，听了他的抱怨，开导他：“男儿报效家国，志在千里，你都多大了，别总想着玩。”

　　“那你呢，你怎么不去报效？”
　　子墨撒了一把鱼食，看水里一群锦鲤又来争抢，好不热闹：“说实话，我原先很想入朝，有一番大作为，到现在却怎么也不想了，一天浑浑噩噩，就想这么混下去。”
　　肖琦惊讶：“这是你吗？”
　　“是!”他点头：“索性我爹如今也不求我有大作为了，我们家里，有方子恒一个上进就够了!”

　　肖琦点头：“好吧好吧，你现在过得才是我向往的生活呢!”

　　后来，方子墨成了先生，肖琦还颇为他打抱不平，放着逍遥日子不过，给自己找麻烦。

　　国公爷家的听雨阁重新修缮，方家的私学开办了，远近家中子弟都将孩子送来上学，起先方子墨只是太闲，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就求了他爹，他爹对他这个失而复得孩子的意见没有什么不能同意。修缮好了之后怕没人捧场还接了远亲家的孩子来给方子墨教学。可是没想到，几年下来，他竟然远近闻名了，他真的教的很好，饱读诗书后的才华统统在教书上发了光，他爹听了几堂课也觉得不错，这样下来，渐渐的，王城里面的王公贵族竟然都以能在方家私学里听讲为荣起来，孩儿到了岁数，求都要求国公老爷将孩子塞到听雨阁。

　　也是讽刺，曾经傻废名声在外的方子墨竟然成了大名鼎鼎的教书先生。

　　又过了几年，方子墨做了太子太师，起先是声名太大，皇上都知道了这个事，恰逢太子又是顽劣年岁，急需有人来管教，太子本来还不愿意，觉得没有人配教自己，后来，他就扮成一般的子弟去国公府听了学，想了些刁钻问题，想在课上好好为难先生，好让他父皇放弃这种给他找老师的想法。然而他没难住方子墨，反而被方子墨给吸引了，因为他上课不枯燥，相反还有趣，举例子十分生动，很能让人听进去。于是，这个事就被定了下来。

　　圣上的命令，方子墨不敢不从，他竟然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太子太师。

　　本不想入朝为官，但偏偏事与愿违。

　　太子太师当了八年，他几乎是王城各大排行榜的常客。
　　可是很奇怪，他一直都没有娶亲。

　　起先，门槛都被来往做媒的踏破了，可是他一个都看不上，后来人们就觉得很寻常了，习惯以后，哪一日要是方子墨再心血来潮的成了亲，那才是怪事呢!

　　方子墨四十五岁时就做了太傅，仕途坦顺。正一品，原是他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和他同年岁的上官青、肖琦、甚至是方子恒都没有他出息。子墨他爹年岁很大了，白发苍苍，活的却顺心极了，方子恒和白芸给他生了好几个孙子，闲时侍弄花草，逗逗孙子，好不自在。谁又能想到他曾经有着王城最废的儿子，每天操不完的心，解决不完的琐事，但还好，上天待他不薄，待他方家不薄。而方子恒，早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就认命了，他这一生拼了命也比不上他哥的，不如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索性他哥为国公府增光，他自己出去也很有面子。

　　太傅做了五年，国公老爷逝去了。方子墨从此辞官，他重开了方家的听雨阁，又收了孩子准备教书，比之从前，更加红火。而且方子墨不止收官家子弟，有好的民间有资质的孩子求到他这里他也一并收下教育。

　　他这传奇的一生被作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许久，从傻废再到万人敬仰，明明是豪门的世家公子，偏偏一生不曾娶妻……似乎哪一桩都很有谈头。当然他本人也活了许久。

　　当他老了，走到街上，还是会有很多人认出他来，虽然他早就辞官，但人们还是更习惯于称呼他为方太傅。

　　“方太傅……您干什么去呀？”
　　“方太傅，今天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哦！”
　　“方……方太傅爷爷……”子墨低下头，脚下一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我，我想去您家的听雨阁读书，不知道可不可以？”
　　方子墨已经不教书了，他今年一百零一岁了。但听雨阁仍然开着，甚至当今圣上还亲自题了阁名，如今学堂里也有了好几位新的先生。
　　子墨很高兴的说：“好呀，你当然可以去，你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们就会让你进去!”
　　那小孩很高兴的跑开：“太好了，娘，方太傅爷爷答应了，他答应让我去听学了!”

　　子墨慢慢的直起腰来，他看看天，蓝的没有一丝云，这样的天气在他漫长的一生中遇过许多，他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也在这么一天走在街上，却被人在后面说傻子的时光，像风一样，一吹就没有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这样想着，忽然就倒地了，街上的人们立刻涌过来不少，都焦急的喊他，方子墨起先觉得难受，耳边又都是喊他的，但他真的是活够了，他不想再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的活着了，后来他就觉得松快起来，甚至这轻飘飘的感觉还叫他有点熟悉。

　　等灵魂慢慢飘到空中，他低下头看到那些好心人已经抬着他的尸体运往国公府了。

　　子墨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死了，街上还是喧闹的，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人跟他一般也是飘在空中，那人长得很好看，而且他从心底觉得对方很熟悉。

　　“你，也是新死的鬼吗？”
　　对面一笑，子墨一个一百多的老年人，不，如今可说得是老年鬼竟然看的心跳加快，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真的是很好看。
　　“你这么年轻就死了，真是太可惜呢!”
　　对方说道：“我早就死了，所以不可惜，倒是你，才活了一百来岁，会不会觉得还没活够？”
　　方子墨惊讶了一下，连忙说：“够了够了，我真的活的够够的了!”
　　“怎么？这人世间不好？”
　　子墨认真的想了想：“人世间是好的，但我总是一个人。”他低下头：“总觉得心里很空，尤其这些年，同辈的好友一一死去，越发觉得日子难过了，偏偏我又死不掉，这下可好了。”他转而问道：“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兄弟你的名字。”
　　“小兄弟？”他笑道：“好说，我叫做洛冥!”
　　子墨在口中仔细摩挲了两遍这个名字，对他说：“认识你很高兴，我叫方子墨。”
　　洛冥点点头：“嗯，我知道啊!”
　　“你知道？”
　　“不瞒你说，我在这里，就是等着你死呢!”
　　方子墨的身体突然怔住，这句话，他觉得很熟悉，好像有人跟他说过。

　　洛冥突然伸出手去够方子墨的脖子：“这个……”
　　子墨回神，生气的拍掉他的手：“这么对待一个老人家，很不礼貌的。”
　　洛冥忍住笑：“哦，对不起，就是好奇，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啊？老人家也流行带项链？”
　　子墨不愿意的说道：“我喜欢戴，年轻人管不着。”
　　洛冥：“好吧，那么现在，就正式的跟我回鬼界吧!”
　　子墨好奇：“是人死后的栖身之所吗？”
　　“是啊!”他回道。

　　子墨于是跟着他走了一段，他看着洛冥的背影，忽然停下了脚步：“等等。”
　　洛冥转过身，一身黑衣，模样俊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看的容颜了。
　　“你说，你叫什么？”
　　洛冥眼睛一亮。
　　方子墨主动勾出了脖子上的项链，那链子尽头是滴血珠，里面流动不停的心头血跟他的主人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洛冥!”
　　就是这个名字!方子墨早些年努力记得的就是这个名字啊!
　　“我好像，想起点什么了!”

　　“是么？”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的，对不起，我太老了，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洛冥说：“没关系的，你慢慢想，时间还很长呢!”

　　谁说不是呢，余下的时间都会是他们的，曾经想努力记得却不得不忘记的事，都会在漫长的相处中回来，因为那只鬼从小到大再到老，一直都在等他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