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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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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瞬间,必然包括身着婚纱、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刻吧。作为开启一段崭新人生的标志,婚礼似乎也理所当然地被冠上了神圣的噱头,仿佛只要经历过这场仪式,便能从此与苦痛无缘,稳稳当当地走向白头偕老的美好结局。
当然,如果这些是真的的话。
千草弓绘推了推眼镜。变装最忌讳频繁的小动作,可对于完全不习惯佩戴眼镜的她来说,刻意制止自己下意识举动的行为反而更容易让人心生疑窦,于是她干脆把注意力更多放在了这场婚礼的女主人公身上。
她套着身中规中矩的校服,裙子未经裁剪,头发简单地绑成马尾,除了橡皮筋上串着颗塑料珠子,全身上下便没有第二件装饰品。乍一看起来,她的眼球似乎比寻常人要稍大一些,可这并没能成为使她与可爱灵动一类好词沾上边的优势,反而衬得她愈发朴素呆板,在人群中也更不起眼。
或许因为宾客大多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自始至终,竟没有一人主动与她搭话,更没有人愿意花费点时间稍微思考一下,为什么一名中学生会独自一人前来参加婚礼。
弓绘本人对此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有些乐见其成。毕竟等这场滑稽的仪式结束,她便可以卸下伪装,直奔今天的主题。在此之前,被越少人注意到,也就意味着她接下来可能遇见的阻碍越小。对游离于普通人世界之外的「魔戒法师」来说,麻烦可是件避之不及的糟糕玩意儿。
没错。千草弓绘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中学学生——「魔戒法师」,这才是她真实的身份。
霍拉诞生于人类的阴我之中,但与怪物之间实力的悬殊并不意味着人类只能沦落为遭受宰割和蚕食的对象。很快,一整套完备的系统便应运而生,这其中既包括斩杀霍拉的魔戒骑士,也不乏专门制造修缮武器与魔导器、甚至在某些时候也亲自上阵与霍拉战斗的魔戒法师,而千草弓绘正是其中的一员。
父亲去世后,弓绘被托付给身为魔戒骑士的叔父抚养。虽然在此之前她与叔父没有任何来往,但或许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作祟,他待弓绘也算关怀备至,与一般的父亲对待女儿并无差异。在叔父的熏陶下,弓绘很快成长为了一名出色(且非暴力不合作)的魔戒法师。之后叔父无端失踪,断了依靠的她便一边追查着他的下落,一边在全国各地四处修行。
数日前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叔父旧友符礼法师的来信,信上希望她能尽快前往一座名叫Volcity的城市与三名魔戒骑士会和。
收到指令后的弓绘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立刻动身出发。然而才刚到Volcity没多久,她就在一对被人群簇拥着的新人身上嗅到了霍拉的气息。为了不引起慌乱,她乔装成一名学生混入婚礼现场,并琢磨着该挑一个怎样合适的时机手刃掉那位披着人皮的霍拉新娘才最为合适。
“大家久等了,我们身着纯白婚纱的美丽新娘该登场了!”
司仪的开场致辞让弓绘从各种联翩的血腥幻想里稍微回过了点神来。然而门被推开后,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却是礼裙上染着斑斑血迹的新娘。她神情慌乱,就连捧花也早已被血浇浸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原本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更是乱糟糟地膨成一团。新娘惊恐地呼救着,同时不住后退,将手头所有能拿到的东西一股脑向袭击她的人抛去。
草,被人抢先了。弓绘愤愤地暗自吐槽。
男人一刀刺穿新娘的身体,后者的生命力倒是比想象中要顽强得多,在受了如此严重伤势的情况下仍在拼尽全力地挣扎。众目睽睽之下,男人一把将新娘扛起,随即打碎玻璃从窗口跳了出去,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对新郎露出了一个稚嫩天真的微笑。
千草弓绘陷入了沉默。
这样大大咧咧、毫不掩饰、甚至当着普通人的面出手的家伙到底是从哪来的啊!亏她还在那里处心积虑地纠结了半天怎样把斩杀新娘后可能引起的骚乱范围控制在最小,这家伙倒好,上来就手起刀落,新郎恐怕这辈子也洗不掉今晚留下的心理阴影了。
另外,从那家伙魔戒骑士的身份来看,他大概率就是符礼法师在信中提到的三位同事之一了。一想到接下来要和这样不谙世事的家伙合作,弓绘便觉得脑壳一阵阵发疼。
尽管如此,弓绘还是敷衍地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在一众嘈杂的尖叫与咒骂声中嗯嗯啊啊地猫着腰偷偷从宴席厅溜进了电梯,并迅速按下【1】层。金属门缓缓合上,把一切从此将与她再无联系之人的哭喊哀嚎声永远地隔离在了这方狭小的箱庭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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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弓绘换好衣服慢悠悠地从电梯里晃荡出来时,新娘早已不见了踪迹,想必是那位魔戒骑士的功劳。不过阴我霍拉却没有因为自己寄生的女人的死而完全消失,反而张舞着花瓣似的獠牙,向男人所在的方位迅速扑去。
可就在离男人只有数米之遥的距离时,它却再也无法动弹了。
一根纤细的尖刃从霍拉身体的一侧猛扎进去,将它捅了个对穿。它激烈地拧动着身体,似乎是想把自己从那上面挣脱下来。可很快,它浑身一僵,随即像缩水的橘子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晚上好,”弓绘友善地向自己未来的伙伴打招呼,“我的名字是千草弓绘,如你所见,算是你的半个同行。”
说罢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颗小小的糖果。这种样式的糖果并不少见,里头通常裹着成本低廉的糖水化合物,做成药丸般的大小,不经咀嚼也可以一口吞咽下去。外面则是方正的玻璃纸,在光的折射下总能呈现出斑斓如梦幻般的色彩,这或许就是它一直在孩子们间大受欢迎的理由吧。
“这是我从婚礼上顺来的。难得来参加一次婚礼,我还以为能蹭上顿饭呢,结果现在还饿着肚子,”弓绘熟练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糖来单手剥开塞进嘴里,“临走前我想着总不能白来一趟,所以就抓了一把。要来一颗吗?”
“...你是魔戒法师?”男人终于开口了。
“不像吗?”弓绘在他面前踱着步子转了一小圈。她穿着件在正常人看来十分浮夸的衣服,黑色衣料上绣着些繁琐且意义不明的图案,左半边裙摆一路开衩到大腿,只要动作幅度稍大些便能看到绑缚在腿侧的皮质带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小瓶子和几根锐利的尖刺。
“看起来似乎不太像。”男人说笑般地回应她,接着捻起她手心的那颗糖放在耳边。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流下眼泪来,“...你的命运...”
“是,”千草弓绘回答他。她的神色中既不见诧异,也没有闪过与男人相似的悲戚,反倒一直保持着轻松平常的样子,仿佛只是在与多年未见的好友简单寒暄。见男人一直伫在原地,她举起手掌,用略带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拿了我的糖我们就是朋友了,把手举起来!”
骑士愣了一下,随即顺从地照做。女孩往他手心轻拍了一下,两人的手掌相击,在单方力的作用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女孩露出得逞的笑容,而前者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不知不觉间跟着笑了出来。
“我是道外流牙。”他如此介绍自己。
“看来你已经见过弓绘了。”
成年男人的声音突兀地穿插进来,弓绘和流牙同时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处。说这话的是一位年长的男性(应该就是符礼法师了——弓绘迅速推测),而他身后还站着两位年轻人(应该就是三名魔戒骑士中剩下的两位了——弓绘继续推测)。其中一人神情复杂地打量了弓绘一眼,后者立刻退至流牙身后,并回了对方一个友善的白眼。
“符礼法师...这个指令是你搞的鬼吗?”
流牙拔刀将空中燃烧着的指令划碎。那些如幽灵般跳跃着的绿火扑簌簌地落下,很快便在空气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