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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宛若枝上樱(一) ...

  •   奈良城里牡丹樱,烂漫香薰透九重。—引
      时值初春,和风拂面,日光融融,早樱含蓄地吐露出殷红的花苞,绮丽又明艳。
      罗生门正当朱雀大道,长长的一段青石板路上,头戴乌软帽或女笠的行人们来来回回,无法记数。熙攘的人声从来不绝于耳。站在高处眺望,入眼即是一片人人安居乐业,繁盛祥和的美好景象。
      这里承载了一个时代的繁华风雅,所有贵族的兴衰荣辱。
      平安时代的都城—平安京。
      恒武迁京以来,已百余年。此间国泰民安天下承平,不用再身披甲胄四处征战的贵族纷纷聚集于京都。坐拥土地,人民与数不尽的金银珠玉,过上了闲适而奢侈的日子。
      藤原氏更是其中翘楚。男子从政,大权在握。女子入宫,诞下储君。似乎已经成了亘古不变的规律。这样的局势一直持续着并为氏族带来了世代延绵的荣宠与百年无尽的荣光,经久不衰。藤原嫡系的女公子自出世起就被精心抚养成贵女典范,然后入宫侍奉天皇,成为家族引以为豪的骄傲。以至于后来,藤原氏的女子们不知不觉的被人冠上了“主君之母”的称号,毕竟“十后九藤原”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当然,在此之中,还是会有例外存在的。
      藤原有女名朝香,藤原氏女之中最特别的那位藤原朝香...
      “藤原家的那位樱公主啊...”论及那人不论是贵族还是庶民都会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可是藤原北家嫡流长良的千金,京都第一的绝世美人后樱町啊。
      被权倾朝野的太政大臣藤原长良捧在掌心里疼爱,又是身份高贵的嫡系后代。姿容绮丽不说,还与今上年岁相仿。照往常,这样的一位姬君一定会入宫的,即便是直接成为中宫皇后也不足为奇了。
      可偏偏成为今上中宫的人不是她,而是年长她五岁的亲姐—藤原高子。
      去年开春以来,京中几件大事屈指可数。今上元服,迎娶中宫。再者是,樱姬着裳。
      那少女的裳礼和今上的元服之礼是一同举行的。太上皇召集京中贵族,亲自为这两人行成人礼。
      当朝藤原氏势力极盛,由那位闲云野鹤的太上皇做大家长与今上一同行礼,实在是无可附加的殊荣。这位姬君的受宠程度,从中也可见一斑了。
      为神明所垂爱的少女拥有惊为天人的无双美貌,并非是自吹自擂,而是宴会之上,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实。太上皇有感而发,赞叹一声“彼其女,美如花”,后樱町之名由此而来。
      只是神明终究是公平的。后樱町殿在得到了一切的同时也失去了一切。她孱弱的身体无时无刻不被病痛所折磨。这样,姬君免于入宫的这件事也就说得通了...藤原家需要一位健康的女子为天皇诞下子嗣,她偏偏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主,即便是成为最受宠的中官,既然无法诞下子嗣最终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注定是当不成天皇之母了。
      以如此特殊的缘由,脱离了“世理”的束缚,也不知是讽刺还是幸运。
      坊间曾有僧侣预言,后樱町殿不过韶华便会死于疫病。当然,那位僧侣被勃然大怒的太政大臣斩首示众了。于是那位姬君的寿命也成了京中的禁忌话题。
      藤原长良爱女心切,甚至于请来了阴阳寮的主人贺茂忠行,常驻府邸。德高望重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自此,尽心尽力为姬君调理身体,未免也太大材小用,只是几年过去,后樱町的身体状况的确是在转好的,尽管还远远称不上是康健。
      藤原本家
      连接本家府邸与贺茂忠行寓所的,是一条约莫二十米长的游廊,弯弯绕绕精巧至极,两旁还栽有梅树。特别是在这样冬末春初梅开正盛的时节,行走其中,自有一番妙处。
      游廊之上,有一位身着华美十二单衣的少女凭栏而望,原来是望着石庭正中央一树开的正盛的红梅出了神去。
      黑发如鸦,柔顺的披散在双肩,长长坠地,愈发称得肤色腻白如雪。一个美人,一个春日枝头,八重之樱一般美丽无比的人,即便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是赏心悦目的。长良家姬君实在是不愧众人的赞美,少女并无久病之人那种颓靡的神色,一脸倦容肤色苍白也丝毫无法遮掩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极致的美。
      一枝枝朱色的梅花恣情的绽放,将赏花人的思绪裹挟着,带向远方。
      藤原朝香七岁那年患了一场大病。期年过去,时至如今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冬日。男子们忙于朝中的政事,家中主事的都是一些女眷。向来乖巧知事的小姬君不知为何去摘枝头的梅花。结果...在女房们稍不注意的时候,摔进了后院中那个足足十几米深的湖里。
      那湖并不是匠人们刻意挖掘出来装饰,而是原本就存在的。湖很深,据说是曾经溺死过人的。湖面还结了冰,半人高的孩子摔进去,不过刹那就被冰冷刺骨的湖水吞没了。且不论姬君穿着厚重的冬衣,吸水后相当沉重。
      娴静的女房们大惊失色,尖声叫着,欲要下水,却被武士们拦住了,只能相互依偎在一起无助的哭泣。侍者惊慌失措地下水,试图将她捞起来。
      必死无疑...
      此番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闻讯赶来的家主长良、公子国经和长姬君高子也都是这般认为的。
      甚至于后来,过继到家主兄弟家的藤原基经(高子和朝香的兄长,国经之弟)都马不停蹄的从封地赶到京都府的藤原本家,风尘仆仆的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碍事的湖冰早已被人敲碎,不知有多少位擅于泅水的兵士冒着寒风,赤裸上身潜入水中。也不知到底是撒了多少遍网,连乌龟都捞起来了却连姬君的一片衣角都不见...那个样子,大概是已经沉入湖底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溺水的幼女,本该沉入湖底的朝香却奇迹般的回来了。尽管是在沉湖事件的三天后,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生命体征毫无异常,换言之也就是“活着”回来了。
      藤原朝香也是在那之后病倒的,突兀的一场大病几乎是要了她的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精心调养了大半年才真正痊愈,身体也是自那之后开始败坏的。没有人知道三天以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就连本人也是...对此几乎一无所知。后来的后来那湖也被家主请人填平了。幼小的姬君遗忘了许多事情,就连去摘红梅的理由也是...一直没能回想起来。长良倒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人在就好。于是捐赠财物兴建神社,感谢八百万神明还回了他的爱女。
      年幼的孩子,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又突然出现。世人称之为“神隐”。
      ...
      “后樱町殿,春寒㞳峭,还请保重身体。”耳边传来清泉一般凛洌而动听的声音,待到少女回过神时,说话的人已经谦恭的向她行了一礼,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
      少年面容俊秀,身姿颀长而挺拔。随处可见的“白拍子”硬是被他穿出一种别样的味道,长身玉立的少年好似芝兰玉树。
      这个人...朝香是知道的,他是贺茂忠行最得意的入室弟子。去世的前大膳大夫寄养在阴阳寮的独子,那个传说中的“白狐公子”安倍晴明。
      想到忠行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对眼前这位称赞不已的样子,朝香忍俊不禁的笑了。
      “如此,妾身将春天赠与你可好?”
      少年神色怔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眉眼之间。总之,并不是面带笑意的。近待的阿实已经携了梅枝款款而来,朝香却有些后悔了。
      握着白玉骨扇的手有些僵硬,莫不是她说错了什么话...朝香想。
      “这红梅开的甚好,妾身只是觉得它与晴明殿甚是相配。”
      朝香看着近在眼前的梅枝,竟有些左右为难。
      兀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白玉的手,轻巧的接了去。
      “在下感激不尽。”真是恪守礼仪且毫不踰距的答复。朝香抬头看向少年的眼,却见对方又恢复到之前淡然的神情,仿佛那瞬间的失态不过是她的幻觉。她实在是无法从对方漆黑而深沉的眼眸中看出什么...
      “无恙吗.睛明殿”她坦白了自己的担忧“难道是忠行过分的差遣你,以至于有什么不适...”
      少年垂首,轻声答道:“多谢姬君关心,在下无事。”
      这个白梅一般的少年,就连头髪也是霜雪一般的银白,乌软帽里遛出几缕发丝称的少年面如冠玉。而那梅枝,灼红明艳的色彩却是使他平添了几份活泼,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如此,请把春天也带给忠行殿吧。”姬君笑笑,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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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宛若枝上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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