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隔世》萃远似殇

2、他们的故事

　　前夜·前尘往事

　　有多久没回来了？卫笙青抬头看看新建起的大楼，现代的气息席卷向他，却更钩起他的回忆。

　　以前这里是个空地，他小时侯经常来玩，与他的伙伴们。

　　记得，就是一年夏天的事，他在玩耍中受了伤，是她为他包扎的。

　　可柔，可柔……你是否还像记忆中那样，温柔地对着身边每一个人？

　　他抚住心脏的位置，笑得那样苦涩。其实，我只希望你对我笑。

　　一名男子走近他身边，“卫总，您要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杭州·江家门前

　　雨丝纷纷地坠落，打在我黑色的雨伞上，那溅起的水花，像极了十二年前我离去那天你唇边的笑。

　　那时我们仍然相爱。那时，你温柔地挺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们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叫卫鑫钥，如果是女孩就叫卫歆月。

　　我在犹豫，原本的坚定在得知你的再婚时崩溃了，一丝一毫也没有剩下。

　　可柔，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也是，就连我自己都不肯原谅现在的我。

　　我们原本说好的，我到深圳去做闯荡，最迟三年接你过去。

　　可不到一年，我就断了与你的联系。我失忆了。

　　四年后，我在我失忆后居住的村庄干农活，往家走时，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脸憔悴，满面惊喜。

　　那时的你仿佛老了十岁，可在见到我时，眼睛才焕发出你的年龄所该有的神采。

　　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泪不断地流下，告诉我，你的心情有多激动。

　　可是，我正沉浸在我的妻子向澜告诉我的话中，阿年，我有了。

　　她的脸上全是奔跑后的汗水，告诉我她为了告诉我这消息跑了多远，多急。

　　我心疼地为她擦擦汗，然后狂喜终于淹没了我，我抱住她，忘我地吻着。

　　如果不是这狂喜压住心底浮起的迷茫与熟悉，如果不是那时的夜暗，没有看到你脸上令我心疼的泪水，如果不是我与向澜死在外地的丈夫阿年长的实在太像，连他的父亲都认错，如果不是这村庄的宁静与我的故乡相似……可世上没有如果，那夜，我拥着向澜幸福地离去，任你无助地跌到在地。

　　过几天，你又来了，远远地张望。那时的我也变了很多，让你也不确定。

　　连续几天，村里的女人已经和你搭上话，知道了你的犹豫。直到那天向澜大发醋意地打了你一巴掌。

　　你捂着红肿的脸，只是期待地看着走进的我。你不知道，前几天我刚被告知，向澜的胎盘不稳，情绪起伏太大的话容易流产。

　　我铁青着脸看到向澜已经苍白的脸，没有表情地看我，转身而去。

　　你不解决了这个女人就别回来认我和这个孩子！

　　我把你带到村口，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出。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是她老公！你滚吧！

　　你不相信地摇着头，咬紧着嘴唇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落下。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笙青？你是对不对？你失去记忆了对不对？我是柔儿，你的柔儿啊！

　　担心着向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因为这几天村里的风言风语的压力，我恼火地随口应了句话。

　　结果看到你绝望的脸，看到雨下了起来，打湿了一切，看到你倔强地迈着脚步离开。

　　我马上向村里奔去，听得背后一声响，转身却见，你无力地倒在地上。那一刻，我的心颤抖了。

　　我不顾一切地把你留下了，不停地跟向澜解释，她认错人了，受不了打击才晕倒。

　　争执中，你醒了，面无表情地跟向澜说，对不起，大姐，我认错人了。

　　你走了，不带任何留恋地走了，只是脱人带来了一封离婚协议书，说，既然如此，你签了它，我不会在出现在你面前。

　　我签了，然后楞住了，连那个人走了都不知道。我恐惧地发现，我对这个名字那么熟悉，我签出来的字，那么龙飞凤舞。

　　我楞了，想起那天我说，我是，我也没失忆，但我爱她不爱你，你是她的替身！

　　十二年了，我离开这里已经十二年了。我竟然用了十二年才想起你！我的柔儿啊，我竟然伤你那么深……

　　如今，这就是报应么？还是我太幼稚，竟然还存着幻想，你会放不下我，你会带着歆月或是鑫钥生活下去。

　　“卫总，您没事吧？”一句话打断我的回忆，我抬头，看见你的家，充满着温馨的家，心里有什么正与那天水般浇下。

　　“走……”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夺走你的幸福呢？话音未落，门打开了。

　　你还是那样柔弱地美丽，只是那双眼，多了一分看不清楚的屏障。

　　“既然来了，不进来坐坐吗？”你挑眉。我的心一阵抽痛，那不是该出现在你脸上的表情啊！

　　竟然无言，我只默默地喝着你泡的茶，你只默默地沏着，然后摆弄手指上的钻戒。

　　“你……很幸福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我的心还在挣扎，我该不该告诉她？

　　“你有资格问吗？”许久，她抬头，面无表情。

　　“我……”尴尬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眼角忽然扫到一旁的照片。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甜甜地笑着。“她们是你的……她是歆月对不对？她是我……”突然意识那个十多岁女孩的身份，狂喜瞬间占领了我。

　　“不是！”她冷冷地开口，“她是我与他的女儿。你以为就我是替身么？”她笑了，很妩媚。

　　“不，她是我的女儿。”看着那与我相似的五官，我突然有了冲动，告诉她，告诉她！然后她就会回到我身边！

　　“柔儿……”“住口！不要那样叫我！”“柔儿……”“卫笙青！你住口！”“你听我说，当年的事是一个阴谋，是江上允为了得到你所以对我下手。”

　　她终于停止喊停，而是背对着我，看着窗外。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其实江上允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占有你，那次时他劝说我去深圳，然后买打手想把我打成重伤，逼我为你的幸福而离开你。可他也没想到，我竟然失忆了！又阴差阳错地被向澜当成是她失踪的丈夫，所以江上允那个王八旦就故意把我留在那里，等几年后我熟悉了，习惯了才告诉你‘找到了’……直到几个月我才恢复记忆啊，柔儿！”

　　“够了！”她忽然转头，看着我。明明我们那么近，我却突然感到害怕，害怕什么回真正地失去了，她的眼神好远好远。“你知道吗，卫笙青，你在诋毁我小女儿的父亲，我的丈夫！”

　　“什么！”我顿觉五雷轰顶，“你是说……你再婚的对象是他？”我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你以为，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再次破坏我的幸福呢？”她又笑了，充满了讽刺。

　　我逃了，像是疯子一样逃了。接着，是无数日夜的买醉。

　　直到那天，江上允出现在我面前。我只是睁眼看了看他，继续我的酒醉。我的脑海浮现的只有柔儿的那句话，我的丈夫。

　　“你一定是对柔儿说了什么，是不是？你……”他的愤怒在看到我的酒瓶向他高高举起时，灭了。

　　“你以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再次破坏我们的幸福呢？”同样的话，他落荒而逃，我无意识地倒下。

　　我还是无法忘记她啊，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也好，就让我幻想下去吧。

　　不顾家里的反对，我毅然留在了杭州，经营着我的子公司。

　　那天，一个女孩来找我。我犹豫了一下，见了她。

　　她笑了，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四年前的柔儿，可她的眼睛里却多了一分果断，一分坚强。

　　“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吧？我需要你的帮忙。”

　　前夜·末路，陌路

　　我承认那一切都是我的罪，可是上帝，你为什么却放任我活着？

　　二十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柔儿，她笑的那么温柔，直接地扣住了我的心弦。

　　我曾经的朋友，挺一般的朋友，卫笙青微笑着介绍，我的妻子，可柔。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崩地裂。而下一瞬间，看着她用准妈妈的微笑抚着稍微隆起的肚子，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征服感，我想要她，我要得到她！

　　于是便有了那分别的一幕。坐在车里，我冷眼看着远处两人的依依不舍，弯出一丝冷笑。

　　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了，我的，柔儿。

　　二十年前·江家

　　一声尖叫把我从美梦中惊醒，我迷茫地睁开眼，只觉得全身洋溢着一种无以名状的快感。

　　散乱的发丝一点也没折损她的美丽，赤裸着的柔儿紧紧地抓着被子，似乎这样就可以遮掉一切罪恶，两人的罪。

　　“你……”她的声音仍带着昨晚的嘶哑，无意间添加一层妩媚。颤动着的红唇想要发泄什么，却苍白无力。

　　我笑了，用手绕过她的发丝，放在鼻下轻轻地嗅着。她浑身一震，似是想起了什么。

　　我一把把她拉入怀中，轻舔她的耳垂。“看来你是忘了，昨夜你是怎样哀求我的，怎样地……妩媚……”声音逐渐埋没在我对发丝的亲吻中。

　　她的表情瞬间变回了从深圳回来时的无尘。我暗笑，昨晚的烈酒，我可是下足了资本的。

　　“柔儿，”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忘了她昨晚的呼喊，对即将成为过去时的男人的呢喃，双臂收紧，“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爱你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从此……不可以再见他！”

　　她的娇躯轻颤着，终于软倒在我怀中。我知道，她需要一个暂时逃避的港湾。而我，不介意永远折下天使的翅膀。

　　十二年前·江家

　　我带着一身疲倦回到家，一想柔儿，我的心底泛起一丝痛楚。

　　她始终都没有忘记他，即使她在我身边微笑，即使她为我生下了歆苎，她的笑从未浸到心底。

　　她总是逃避着，对歆月的好。因为，那是她与他的骨肉。我很后悔，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把歆月从她外婆家接回，与我们一起生活。我承认，我是想试探她，我也想讨好她，可是却发现，她成为她永远思念的丝线。

　　门没锁，我推开，一眼就看见站在窗边看雨景的她，又一次深深地撞进我心底。

　　“柔儿，我回……”

　　“江上允，不要那样叫我。”她冷冷地打断。屋外的雨，一下子漂进我心底的凉。

　　“柔儿，发生……”

　　“你没听见么？”她转身，我仿佛又看见十年前的她。心底一丝突如其来的慌乱，卫青笙，那个名字不知为何砸进心里。

　　“他来过了……”她淡淡地开口，而我的世界陷入黑暗，甚至听不见她接下来说了什么。

　　从此，我活在无限的痛苦中，连带着我的孩子，歆苎。

　　或许这就是报应，我恐惧地发现，歆月，与他，那么地像。那天，庭院，她站着，歆苎坐倒在地上。这是我的，你爱的，永远是我的。

　　像是命运的齿轮，一瞬间挣脱被偷走的自由，又开始滚动。

　　然而上天，一切都是我的罪，都是我一个人的，她是无辜的啊！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惩罚都降临在歆苎身上？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又为什么要伤她那么深？

　　自从那晚她开心地对我微笑，甜甜地对我说，要和一个很重要的人出去玩后，她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不带一丝痕迹。

　　全然的颓废，这就是几天后，门被推开时，我给人的印象。

　　满目无关紧要的人，即使是柔儿，即使是卫青笙。

　　数日的期待与失望逐渐演变成此刻的绝望。苎儿，我的女儿啊，我怎能失去你？我又该怎样找到你？

　　“江上允……”他开口了，满脸无奈。命运就是这样，讽刺得很。十多年没再见，这场面本该是他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的罪行吧！可是，

　　我渴望，我真的渴望有人能给我一场狠狠的痛，去麻木我现在心中的伤痕。二十四年了，从二十四年前的那次决定开始，我就开始错。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得到幸福了吗？我又给她幸福了吗？不过彼此互相伤害，不过欺骗着自己，瞒着自己心底那满满的悔意。或许有快乐，那就是我有了苎儿，我的女儿，那么柔弱却总在我面前假装坚强的女儿，我只是在眼中心里满满疼惜的女儿。可是，我却弄丢了她。

　　“我……”柔儿她终于开口了，我竟然听出了悲伤，我竟然还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对苎儿的情感？为什么，我本该庆幸的，却充满了恐惧，仿佛有什么将不在。

　　她忽然哭了，泪流了下来，滴落，转身，要跑出我的视线，毫无情感的视线。

　　卫青笙抓住她，我感受到一阵心痛。他开口了，“我们，该面对的，不是吗？”

　　五个月后·婚礼上

　　我还是来了，偷偷地来了，来参加一场注定的痛。我们无法阻止的报复，甚至，我某种畸形的情感咆哮着说，让它发生！

　　那时的我真的疯了，若不是他俩紧紧地抓住我，我会冲出去将江歆月撕成碎片！

　　从小，我就不喜欢她，我曾经以为这是因为她是他的孩子。后来才发现，她的性格令我觉得恐怖，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便有了如此深的

　　心机，将所犯的错全推到妹妹身上，甚至将自己描述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如果没看到真相，我会像以前一样感叹为什么我的孩子这样那样。可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做！她是她的亲妹妹啊！

　　这是一场命运的错误，李玄剡，李玄起这对不知彼此存在的兄弟，而又很凑巧的，苎儿，陈宜，歆月都不知自己相处的人是孪生兄弟

　　，甚至不知道每次相处都不是同一个人，造成彼此种种的误会。最讽刺的是，这场破绽百出的戏竟然没人注意到它的真相！

　　李玄起在某次他母亲组织的宴会上遇见了歆月，得知她是歆苎的姐姐，于是开始接近她，希望了解歆苎的一切，顺便想与未来的姐姐打好

　　关系，却被歆月误会而爱上了他。到最后，歆月和陈宜都以为是歆苎抢走自己的心上人，这时的歆月，竟想出一箭双雕的计划，让陈宜去伤害苎儿，让她为了朋友放手，而又让陈宜因为自责离去，退出战场，让出李玄剡！

　　只是她没想到，陈宜要走了，歆苎却没表示，于是决定自己动手，让苎儿迫不得已自己放弃！而她的方法就是，让人侮辱她！

　　我从没想到，原来她知道真相，知道夫辈之间的故事，还把所有错都归到苎儿身上，在她身上埋下仇恨的种子。如果，她会知道这只是孪生兄弟的误会，那一切……不，还是会发生……毕竟，就算歆苎无意于兄弟俩，那两兄弟还是爱上了她啊！恐怕，在她心中最理想的结局就是，苎儿受不了而自杀！

　　她的目的达成了，就这样借助父亲的力量轻易地达成了。苎儿消失了，不管我们三方出动了多大的势力去寻找，她就像一场细雨般，天晴后，不见。

　　“您来了啊，伯父……不，父亲。”充满讽刺的声音打断我的回忆，转身，看见李玄剡一身洁白圣洁的礼服，反衬着他眼底的暗。

　　“你……算了，我们不会插手的。”

　　“你们……”他看着我，透着我看着某张容颜，沉默了一会开口，“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我看着他一身的礼服，突然觉得刺眼。“你真的要假装成你哥去和歆月结婚？”

　　“她真的没有消息？”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期待。我无奈地摇摇头，他眼中那微弱的火苗瞬间熄灭。

　　“我会让她得到最大的惩罚的。”他微微翘起嘴角，像是那个黑衣人手里的勾魂。“她喜欢英俊的男人，我就偏偏要一点一点变丑；她喜欢温柔成熟的男人，我偏偏要做粗俗暴力的男人；她喜欢我哥，那就等我哥什么时候受不了思念跑回来找人时让她知道，其实我们是孪生兄弟，她嫁给一个完全反面的不认识的弟弟！哈哈哈哈……”

　　“那……陈宜呢？记得她才是你女朋友……”这也是我们奇怪的地方，可是那丫头知道所有事后哭着跑开了，再也没有见到。

　　“她？我对不起她的只有那天我吻了她！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那天，若不是那天歆苎没有来，我又怎么会因为醉酒告白错人呢？她，不过和她们一样不断地伤害歆苎！“

　　“……歆苎的妈妈……生病了……”无法医治的病，完全紊乱的记忆，时而想起时而忘记，只有童年是她唯一记得的。我，只是偶尔的闪过。

　　“哈哈……那是报应，报应啊！”“新郎，原来你在这啊！快，婚礼就要开始了！”

　　他带着浅笑离去，我转身，一步一步离开这里。我的身后，众人羡慕地看着穿着洁白礼服的两人，幸福地在教堂里许下誓言，交换戒指。

　　赞叹天生一对的声音一浪一浪地蔓延，然后——“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戛然而止。新娘摔倒在地，不相信地捂着脸上鲜红的指印，看着新郎带暗的魅笑，众人哗然。那门，那窗，同时开向地下的世界。

　　还有什么，一起碎在我的步子里。